第八十三章 行
第八十三章行
走進屋內后。
蘇陌跟著唐玉仔細參觀了整個房間,連最細枝末節的地方也沒有放過。
昏暗的廚房用的是煤氣罐子,狹小的連一個人轉身都有些困難,灶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蜘蛛網。
唐玉感慨萬千,輕輕伸手,擰了一下已經生鏽的水龍頭。
「嘎吱——」一聲奇怪的響聲過後,水龍頭中突然噴薄出了一股泛黃的泥水,險些將蘇陌嚇了一跳。
唐玉則朝蘇陌笑道:「你年紀小,應該不知道,在從前那個時候,熱水器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的,更何況是這種老房子。」
蘇陌不免有些驚訝,難以想象那樣的生活:「沒有熱水?那要怎麼辦?」
唐玉耐心解釋道:「也不是一點都沒有,不得不用熱水的時候可以在煤氣灶上燒水,那個時候也沒有電熱水壺,但是燒水也要用煤氣,所以我們一般只有喝水和洗澡的時候才會燒水。」
蘇陌聽的有些入神,而唐玉則徑自打開了廚房的老舊木櫃,從裡面翻出來了一個有些褪色的大紅搪瓷盆子,拿給蘇陌看了眼。
唐玉則啞然失笑:「你說的那種是高端的洗浴會所,我說的是平民老百姓去洗澡的澡堂,我們那個時候,一兩塊的門票就夠了,不過搓澡稍微貴一點,大概要五塊錢左右,但其實也並不算很貴。」
蘇陌則有些好奇地看著唐玉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麼東西?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除了一台舊電視和收音機以外,整個客廳里就再沒有其他任何的家用電器了,就連冰箱、微波爐、洗衣機這種最常用的東西都沒有。
唐玉點點頭:「是的,冬天的時候這個屋子裡冷得就跟冰窖一樣,在廚房裡燒飯的時候如果把門關上,還能稍微暖和個一會,而且冬天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吃的東西放個兩三天都壞不了,那個時候我特別喜歡做魚凍,就是紅燒魚,然後放在那裡凍上一晚,第二天就變成了跟果凍一樣的膠質,就算冷著吃也很下飯,也不怕壞掉。」
蘇陌歪了歪頭:「其實這場戲我覺得還挺好的,也不一定非得要刪,畢竟只是搓澡,又不是幹了什麼。」
蘇陌見唐玉臉上並沒有半點抱怨,而是一種懷念的神情,不免在心中感慨愛情的偉大,對於孟綏這個人物的理解又漸漸加深了一些。
說話的工夫間,唐玉則拿了個抹布,去衛生間洗了洗,擦拭了一下客廳里的板凳,示意蘇陌和自己在餐桌旁坐下,分別給自己和蘇陌點了煙。
抽上煙后,唐玉的目光在屋內來迴環視了幾圈,隨後又朝蘇陌笑了笑,「像現在夏天的時候,我們其實很少在家做飯,因為廚房裡不通風,也沒有排風扇,實在是太熱了,如果真的要吃,也是涼皮涼麵之類的東西。」
因為廁所的燈壞掉了,所以兩個人各自拿出手機來打開了燈光。
泛黃的牆壁上貼著已經褪色的電影、搖滾海報,而床邊落著厚厚灰塵的窗帘,依稀還能看出從前應該是溫馨的米白色,窗戶邊陽光最好的地方則擺了一張書桌,書桌上還留著幾本書和一個筆筒。
蘇陌又跟著唐玉去看了下客廳的情況。
蘇陌聽到唐玉說的這些事情,不免有些驚訝,感慨於自己的孤陋寡聞和不知世事。
唐玉又說:「其實本來我是想寫一場在澡堂的戲份的,當時我和男朋友為了省錢一般都不找大爺搓澡,而是互相搓一搓就對付過去了,但是因為考慮到尺度的問題,所以這場戲我就在劇本里刪了。」
蘇陌則忍不住問道:「唐導,這個屋子裡怎麼其他什麼家電都沒有?冰箱?微波爐?洗衣機?全都沒有?你們怎麼生活啊?」
蘇陌則好奇道:「那冬天呢?冬天做飯的話是不是會稍微舒服一些?」
蘇陌不免有些震驚:「沒有洗澡的地方?那你們怎麼洗澡?」
見蘇陌仍舊一臉震驚的神情,唐玉則耐著性子給對方解釋了一下:「沒有洗衣機那就用手洗衣服,沒有電冰箱那就少買點菜,也不要剩菜,而微波爐的問題就更好解決了,要熱什麼東西直接回個鍋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麻煩的,雖然看起來在這裡的生活很苦,但其實只要想辦法,就總能對付過去的。」
*
坐在客廳抽完煙后,唐玉又帶著蘇陌去了卧室。
聽到這裡的時候,蘇陌不免有些憤憤:「唐導,其實從我的角度來看,我總覺得那你個前男友也太坑了,寧願讓你跟著他受苦,也不願意告訴你他的真實家境么?」
「無論冬天夏天,我們基本上都還是用冷水,夏天其實倒也沒有那麼難捱,甚至我還挺喜歡洗冷水澡的,因為會很涼快,可是冬天的時候就會非常難過了,每次洗菜的時候我都感覺我的手快要凍的失去知覺了。」
蘇陌不理解:「為什麼?可是我記得從前的電影都是膠片的呀?」
唐玉則聳聳肩:「這個其實也不能怪他,他從上大學之後就沒有和家裡拿過一分錢了,而且這樣的苦日子也不是我一個人過,而是我們兩個一起過,所以也沒什麼難熬的。」
蘇陌這才放下心來。
蘇陌想起之前何雋給他說的澡堂,心裡大概有了些數,「那去澡堂洗澡不貴嗎?我記得現在的洗浴會所都挺貴的,我辦了會員卡一晚上還要花好幾萬的。」
而唐玉則拿了個雞毛毯子掃了掃床面上的浮灰,又打開了窗戶通風,示意蘇陌和自己一起在床邊坐下。
見蘇陌似懂非懂,唐玉便主動解釋道:「那個時候數字攝影還沒有那麼普及,有的器材也是貴的買不起的,但是現在這麼多年過去后,行情反而反過來了,現在膠片電影的成本很貴,基本上已經沒人再捨得拍了。」
*
從廁所走出來之後。
唐玉笑道:「這是膠片攝影機的膠片,就算是現在也很少有人用了。」
照亮了廁所裡面的情形后,蘇陌才發現這個廁所里竟然沒有馬桶,而是那種像學校里一樣很老式的蹲坑,甚至連淋浴房和淋噴頭都沒有。
唐玉則試著打開了一下笨重的老式電視,然而調試了半天之後,卻只有滿屏的雪花。
唐玉則徑自走到書桌前蹲下,緩緩拉開了書桌下的幾個抽屜,從裡面找出來了幾卷有年頭的膠片錄影帶。
離開廚房后,唐玉又帶著蘇陌去了廁所看了眼。
相比於簡陋空蕩的客廳,卧室里則溫馨舒適了許多,就算過了這麼多年,蘇陌也能看出這間卧室曾經被主人很用心地裝點過。
聳聳肩后,唐玉轉而去試了下錄音機,而非常令人驚訝的是,這個收音機竟然還是好的,甚至還能夠聽到現在的廣播。
唐玉卻好脾氣地笑了笑:「你從小家庭條件優渥,當然不能理解這樣的生活,不過從前古人也沒有這些,不也還是一樣生活的?」
唐玉則指了指廁所角落的一個木盆和水瓢,「夏天的時候是洗冷水澡,冬天的時候一般就是燒熱水用毛巾擦一擦,然後定期去澡堂里洗澡,因為在這裡實在沒辦法洗。」
蘇陌聽到這裡大概才明白了,不免有些緊張,趕忙反問道:「那您這部片子不是膠片的吧?」
唐玉則聳聳肩:「等我回頭可以把劇本的最原始版本給你看看,裡面其實還是有一些比較大尺度的戲份,但是因為要走國內院線,需要過審,所以我基本上就都還是把這些戲份的給刪掉了。」
「看來這種東西還是越簡單的越好,十年前的電視機現在已經徹底壞了,但是收音機卻還是可以用的。」
唐玉搖搖頭,啞然失笑:「那你可以放心,《夢碎》的成本很低,根本用不起膠片。」
唐玉則簡單和蘇陌說了下膠片拍攝的原理:「像我們現在拍戲,一條戲不過,沒關係,那就咔掉重來,但是如果用膠片的話,你一條戲廢了,那麼這卷膠片也就廢了,所以一般膠片的片子都是長鏡頭的,而且對演員和調度的要求很高,基本上不允許出錯。」
在床邊坐下后,唐玉目光有些遊離地看向窗外道:「這個床墊還是後來才有的,可能是房東家裡淘汰不要的,之前我們住在這裡的時候,連床墊都沒有,只有床板和褥子,夏天的時候硌的腰疼,冬天的時候冷得腿疼。」
蘇陌聽到這裡,是真的有些不忍了:「唐導,我說句真心話,我總覺得你之前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實在是太委屈自己了,兩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怎麼就不能讓你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呢?」
唐玉卻輕聲笑了笑:「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賺錢都不少,但是因為我要買膠片,買影碟,看電影,而他要搞樂隊,出專輯,所以最後到手還能花的錢就沒有多少了。」
蘇陌則顯然有些不太能理解唐玉所說的這個情況,因為在蘇陌看來,愛情是麵包的基礎。
如果沒有麵包,人都要餓死的話,哪裡還有功夫去談情說愛呢?
給唐玉遞了根煙點上后,蘇陌皺著眉頭問道:「可是你們既然有錢的話,為什麼不先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然後再去追求夢想呢?」
唐玉似乎也被蘇陌的這個問題給問住了,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蘇陌,其實說句實話,我偶爾午夜夢回想起從前的事情的時候,我也會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傻,但是我卻從來不會後悔自己之前的選擇……」
抽了口煙后,唐玉側眸看向自己身旁的蘇陌:「你現在還年輕,或許聽我說這些話會覺得有些可笑,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人這一輩子只能有一次青春,雖然我年輕時候過的很苦,但是我的精神卻是富足的,我知道錢什麼時候都可以再賺,但是一個人老了就是老了,而等到一個人真的有了很多錢的時候,往往他們都已經不會再記得年輕時候的夢想了,雖然我到現在也沒有多少錢,但是我總是覺得,相比於賺錢或者是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我還是更願意將自己有限的人生用在追求自己的夢想上。」
蘇陌卻忍不住反駁道:「可是您在劇本里寫的那個孟綏,他其實在內心深處也是渴望更好的生活的,他也會羨慕那些放棄了理想、向生活妥協了的同學,他也會為了男朋友去做一份自己並不喜歡的工作,甚至,他還會勸說男朋友回到自己的豪門世家,因為這樣才能保證兩個人的生活。」
唐玉點點頭,沒有否認蘇陌說的話,而是輕聲道:「是的,你說的沒錯,而這也是我和孟綏的區別之一了,年輕時候的我做出了孟綏同樣的選擇。但是現在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我才明白其實當年的我還不夠堅定,如果我不讓前男友回到他的家庭,或許我們兩個人還可以繼續在一起,說不定很快就能實現我們兩個人的夢想。」
又抽了口煙后,唐玉才嘆了口氣道:「但是蘇陌,你要明白一件事——人生不是電影,人生也沒有如果,當年的我既然做出了那樣的決定,就要為自己的決定而付出代價。」
聽到這裡的時候,蘇陌才終於明白了唐玉是個怎樣的人,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要拍《夢碎》這部電影。
其實相比於紀念他逝去的愛情,唐玉之所以要拍這部電影,其實是為了找回他最初的那個自己和最初的理想。
*
滅了手上的煙后。
唐玉起身走到了窗前,手掌輕輕撫摸在窗邊的書桌上,柔聲朝蘇陌道:「這張書桌上的每一個划痕,其實都好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永遠都不會被忘記。」
蘇陌見唐玉此刻這幅睹物思人的模樣,不免有些感慨,「唐導,其實我總覺得,你對你的這個前男友,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但是你為什麼現在不去找他複合呢?」
唐玉則笑了笑,拉著蘇陌和自己一起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抬手指了指那扇破洞的窗戶:「這個問題,我應該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和你說過,感情和玻璃差不多,碎掉就是碎掉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換個新的,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蘇陌剛想反駁,但是又聽唐玉道:「不過我不否認你說的,我對他肯定還是有感情的,但是這種感情和兩個人在一起時候的愛情也不一樣了,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不全都是美好的、懷念的情緒,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很年輕氣盛,也沒少摩攃和吵架,甚至也做過很多互相傷害對方的傻事……」
又給自己和蘇陌分別點了根煙后,唐玉緩緩抽著煙,閉了閉眼,「所以現在再想起他的時候,我想到的不僅僅是他和我之前的那些美好的回憶,也有那些不美好的事情。總而言之,怎麼說呢,複合是真的沒必要複合了,就這樣保留著對彼此的回憶,把他化作為我創作的靈感繆斯,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蘇陌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個讓他好奇好久的問題,「那麼,唐導,你的前男友是個吉他手對吧?是哪個樂隊的呀?說不定我還聽過呢。」
自從被燕南歸圈粉之後,蘇陌也陸續聽了一些同時代的國搖,雖然沒有哪一個再能像燕南歸這樣令人驚艷,但是蘇陌確實也是發現了幾個不錯的寶藏樂隊,甚至還有現在還在活躍的樂隊,只是不太受到現在的年輕人的歡迎和追捧了。
如果唐玉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那麼蘇陌內心中的這個孟綏男友形象還會變得更加豐滿立體,所以猶豫了好久后,蘇陌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問出了這個多少有些八卦的問題。
唐玉沒有立刻回答蘇陌的問題,而是反問蘇陌道:「上次小風給你的專輯,你聽了么?」
見蘇陌點點頭,唐玉則輕聲道:「就是這個樂隊的吉他手。」
蘇陌愣了下,「啊——?燕南歸的吉他手?」
唐玉以為蘇陌不知道,便還稍微展開來說了下:「是啊,是燕南歸的吉他手,他叫何雋,我倆是在大學時候認識的,後來分手之後他就去德國了,我也回老家了,就再沒有過聯繫了。」
原本還非常興奮的蘇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沉默著抽著手上的煙:「……」
而不明所以的唐玉也抽了口煙,又不免有些感慨道:「不過,說起來,我這次回國的時候,就是前兩天還在機場碰到了他,而且很巧的是,這個機場就是當年我送他出國的那個機場。」
蘇陌則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碰到了他,那然後呢?」
唐玉卻聳肩笑了笑:「然後還能有什麼然後?不過就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匆匆告別了。不過我就是覺得有時候人生真的就是充滿了各種不可思議的巧合,甚至巧合的就好像是有劇本那樣。」
蘇陌靜靜抽完了手上的煙,才重新整理好了思緒看向唐玉道:「唐導……」
頓了頓話頭之後,蘇陌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此刻有些失控的情緒,輕聲問道:「那麼,你覺得你的前男友是個怎麼樣的人?因為其實從劇本上來說,我覺得他的人物形象還是比較薄弱的,對於他的心理戲份其實也沒有怎麼樣的展開和描寫,相比於孟綏這個角色,顯然是沒有那麼豐滿的。」
唐玉則有些讚許地看了蘇陌一眼,顯然是沒想到蘇陌竟然會問出這個問題:「其實怎麼說呢,蘇陌,我覺得人都是自私的,雖然前男友是我這部電影的靈感來源,但實際上我想講述的故事,是我的故事,是孟綏的故事,而他只是這個故事中的一個過客,一個陪襯,一個點綴,他確實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在這部電影中,我只想讓他作為孟綏的陪襯,我不需要他真實的像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樣,因為那樣反而失去了朦朧的美感,也失去了觀眾的想象空間。」
抽了口煙后,唐玉又看向蘇陌,輕聲開口道:「而至於你剛剛問我的第一個問題,他是一個怎樣的人?這個問題也很難回答,因為身為他的前任,我的評價並不客觀,是帶有了強烈的個人感情色彩的,但是如果非要說的話,我仍舊會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比我所見過的絕大部分人都要好,不過聽我們之前的朋友說,他好像已經單身很久了,還是挺可惜的。」
蘇陌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謝謝唐導,你今天和我說的這番話,對我來說很有用。」
唐玉則拍拍蘇陌的肩膀:「沒事,不必說謝,你和我之間不用這樣客氣。」
蘇陌想了想,又問:「唐導,那你這麼多年也是一直單身么?」
唐玉卻笑著搖搖頭:「我是個俗人,又不是個神仙,怎麼可能一直單身?在和前男友分手之後,也談過幾次戀愛,不過都就那樣而已,也不是很喜歡,但是最近遇到了一個人,讓我有一種想要拋下一切甚至拋下事業的衝動,只要能夠和他永遠一起長相廝守的人。」
蘇陌聽到這話,才微微放下心來,笑道:「唐導可不能拋下事業,要不然您的那些影迷都不會答應的。」
唐玉也笑了:「是啊,這也就是一個比喻,不過我這個職業也有個好處,忙的時候忙,不忙的時候就很閑,我現在的想法就是儘快把《夢碎》拍完,然後好好守著我的男朋友去。」
*
和唐玉分別後。
蘇陌滿腹思緒地坐在一家咖啡廳,給何雋發了定位,等男人來接自己。
何雋很快就開車過來了,蘇陌拎著兩杯咖啡坐上了車,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草拿鐵,問何雋道:「老傢伙,我今天聽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想知道么?」
何雋不明所以,點點頭:「你說。」
蘇陌則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定定看著何雋道:「我的導演唐玉剛剛帶我去了他之前和前男友一起住過的地方,然後和我說了一些他從前的故事,他說他的前男友,是燕南歸的吉他手,叫做何雋。」
何雋怔住了,整個人都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微微回過神來后,何雋給自己點了根煙,有些戰戰兢兢地拉過蘇陌的手,認真看向對方解釋道:「小蘇,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要有意瞞你的,而且這件事情我昨天晚上就想和你說了,但是你睡著了……」
蘇陌卻直接伸手捂住了何雋的嘴,皺著眉頭,兇巴巴道:「你現在不許說話!不許解釋什麼!也不許狡辯!我現在就很嚴肅地問你一個問題!你考慮好了再給我回答!」
見到蘇陌這幅有些怒髮衝冠的模樣,何雋整個人渾身的肌肉都緊張了起來,甚至感覺自己的心跳幾乎都停跳了一拍。
微微深吸了口氣后,何雋神情認真而又鄭重地眨了眨眼,示意蘇陌繼續說下去。
然而蘇陌卻沒有說話,而是直勾勾地瞪著何雋。
屏息凝神的何雋,緊張的手心都冒出了汗水,就在他幾乎要瘋掉的時候,蘇陌終於開口了。
「我問你,你願不願意來演《夢碎》的男二號?」微微停頓了一下后,蘇陌突然又放軟了聲調,補充道:「和我一起,我演男一,你演男二。」
聽到蘇陌這話,何雋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眼神中顯然是疑惑和不解。
蘇陌卻根本不想和何雋解釋自己此刻的想法,而是有些兇巴巴的問道:「不許問別的!你就告訴我!你演不演!」
何雋沉默了片刻,才輕輕拉下了蘇陌捂在自己嘴上的小手,看著蘇陌道:「我演,和你一起演。」
蘇陌卻顯然有些不相信男人的回答,而是兇巴巴地看著何雋:「你說真的么?你不許反悔!」
何雋啞然失笑:「我不反悔,我答應你的事情什麼時候反悔過?」
蘇陌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重新坐回到了副駕上,再也沒有剛剛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側眸看了眼蘇陌的表情后,何雋有些忐忑,忍不住輕聲道:「小蘇,你……你不生氣?而且如果我演這部電影的話,肯定會和他少不了接觸……我覺得要不然……」
蘇陌則惡狠狠地瞪了何雋一眼,「生氣當然還是有點生氣的,我氣你之前對前男友那麼差,讓人跟著你一起住漏風的破屋子!現在分手這麼多年了!還要拍個電影來懷念你!」
何雋被罵的根本不敢吭聲,然而剛剛還小嘴叭叭開炮的蘇陌又突然放軟了聲調,「反正我天天也在劇組裡,你拍戲的時候跟他正常接觸就是了,退一萬步說,你要是真的對他余情未了,那就跟我分手追他去唄。」
聽到這話,何雋整個人都慌了,趕忙舉起雙手求饒:「我的小祖宗誒!你可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對他真的是早就沒有那麼個意思了,你要是不放心這事兒,咱倆明天就去把證領了。」
蘇陌卻冷哼一聲:「哼!還明天去跟你領證?你他媽的個老流氓一天天的就想騙我跟你結婚!我他媽的才不上當呢,你先好好跟我把這部電影拍完,結婚的事情等電影拍完了,看你表現再說。」
何雋這才鬆了口氣,拉過蘇陌的小手,低頭親吻了一下軟乎乎的手心和手背:「好,好,好,結婚的事情不急,我什麼都聽你的。」
*
回家又認真討論了一晚后。
何雋才終於確定蘇陌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夠出演這部影片。
而糾結掙扎了一晚后,何雋最終決定還是聽蘇陌的,去演《夢碎》,給自己的寶貝當男二做配好了。
畢竟這也是蘇陌第一部出演的電影,對於何雋來說也意義非凡,如果自己真的能夠和蘇陌一起演這部電影的話,那麼對於兩個人而言都會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回憶。
唯一的一個小問題,就是身為自己前男友和蘇陌導演的唐玉會夾在這個回憶中間。
不過蘇陌已經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會因為他倆的事情生氣,何雋雖然心有疑慮,但也知道不能反悔,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便跟著蘇陌去了劇組。
一早來到片場,準備繼續開始試鏡工作的唐玉簡直是愁眉苦臉到了極點。
眼看電影的原定的開機日期都要到了,但是現在連男二都還沒有定下來,甚至連個合適的人選都沒有。
就在他滿腹愁思抽煙的時候,卻見到蘇陌一臉嚴肅地來找自己。
蘇陌問:「唐導,現在男二的演員有著落了么?」
唐玉嘆了口氣,搖搖頭:「還沒有,所以周六肯定是不能開機了。」
蘇陌卻一本正經道:「那既然這樣的話,我想向您推薦一下我的男朋友,我覺得他其實還挺適合演男二這個角色的。」
見蘇陌一臉認真,不是開玩笑的模樣,唐玉便放下了手煙,問道:「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可以簡單向我介紹一下你男朋友的情況么?」
蘇陌卻聳聳肩,不願意多言:「我已經直接把人帶來了,您直接和他聊就行。」
唐玉只能起身跟著蘇陌去了休息室,剛一進屋的時候,就看到沙發上坐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蘇陌則徑自帶著唐玉走到沙發旁,大大咧咧地就一屁股坐下了。
「唐導,給您介紹下,這是我的男朋友何雋。」
剛剛繞到沙發前面的唐玉:「……」
坐在沙發上的何雋:「……」
好在,唐玉畢竟是在娛樂圈裡混的,在短暫的錯愕和驚訝后,很快就回過神來,朝何雋伸出了手:「好久不見。」
何雋輕輕握了握唐玉的手,朝對方點點頭:「是啊,好久不見。」
坐在一旁沙發上的蘇陌卻幽幽開口道:「不對啊,你們兩個前幾天不是還在機場見過了么?」
何雋聽到蘇陌這話,感覺自己的頭皮似乎微微有些發麻:「……」
唐玉則總覺得氣氛好像有些怪怪:「……」
就在兩個人都感覺氣氛有些尷尬的時候,罪魁禍首蘇陌卻突然笑了笑,看向唐玉道:「唐導,你看我男朋友可以演男二這個角色么?」
唐玉下意識地看了眼何雋,見對方面色如常后,又看向蘇陌道:「蘇陌,這件事情你是真的想好了嗎?還是開玩笑的呢?」
蘇陌則換了副非常認真地神色,看向唐玉道:「唐導,其實說句實話,之前不知道你和他的事情時候,我心裡就覺得最合適這個角色的演員就是他,而後來知道你們兩個之前的事情后,我覺得有些事情可能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我覺得他真的很適合這個角色,而且如果和他搭檔的話,我相信我一定是可以超常發揮出自己應有的水平的。」
唐玉則給自己點了根煙,閉了閉眼,靠在沙發後背上,認真思忖起此刻的這個情況。
片刻后,唐玉才重新睜開雙眼,看向蘇陌道:「蘇陌,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過有些醜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面的,在劇組裡的時候,我肯定少不了和他會有交流和溝通,鑒於我和他之前的關係還有你和他之間的關係,說實話,我覺得我們一起在一個劇組裡工作,並不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蘇陌卻並不在意的聳聳肩:「唐導,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而且我相信你們兩個的為人,更何況您現在不是也有男朋友了?再說了,如果你們兩個真的又擦出了愛情的火花,那我覺得也挺好的,就當做是圓了孟綏的夢了。」
何雋聽著蘇陌這話,不免有些心驚肉跳,唐玉卻啞然失笑,「好吧,我真的是拿你沒辦法了,不過你現在讓你男朋友進組的話,到時候就不能再反悔了。」
蘇陌非常認真地點點頭:「您放心,我肯定是不會反悔的。」
而唐玉則和兩個人確認了一下他們的時間檔期,隨後立刻去給製片人打了個電話。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的電影拍攝就推遲一周,下周六正式進組,這周時間給你們兩個磨合一下劇本,然後何雋也需要儘快熟悉一下台詞。」
《夢碎》男二的角色終於塵埃落定,何雋簽完合同后,直接就和蘇陌留在了劇組,開始了緊鑼密鼓地排練和對戲,而唐玉則對兩個人的表現非常滿意,甚至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甚至,原本對此還有些遲疑的唐玉,也漸漸相信了蘇陌的那個想法,或許有些事情真的就是命中注定,本該如此。
*
當晚。
排練結束后,蘇陌邀請唐玉和許青一起吃了頓飯,而何雋也一起作陪來了。
席間,許青和唐玉認真溝通了下兩個人的合作事宜。
何雋一直靜靜聽著許青所提出的方案,才突然意識一個有些令他驚訝的發現——許青之前在許家的時候,顯然一直都是隱藏了自己的鋒芒。
而如今等到許白出事,許青也即將被認回何家后,韜光養晦了許多年的許青才終於開始展現自己的能力和水平。
這倒是有些出乎何雋之前對於許青的認知和判斷,畢竟這也會影響到之後何家家業的分配問題。
思及至此,有些心煩意亂的何雋忍不住去露台抽了根煙。
而許青很快也跟了上來,給自己點了根煙,並肩站在了何雋身邊,朝人鞠了一躬。
「何雋先生,之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人多不好開口,但是我希望您能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的母親計較,當時她是昏了頭想要保住許白,所以才做了那樣的錯事。」
何雋則擺擺手:「沒事兒,車禍也不嚴重,我也能理解你的母親,可惜的就是小蘇的車報廢了。」
聽何雋這麼說了,許青才鬆了口氣,便主動出言道:「那這樣,等殺青時候,我再賠蘇蘇哥哥一輛車好了。」
何雋對此不置可否,而是朝許青道:「那倒也不用,不過我倒是有個事情想要拜託你。」
許青點點頭:「您說。」
何雋緩緩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和小奕相處,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具體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相信他既然願意和你結婚,就一定還是對你有一些感情的。他父親的事情已經讓他很傷心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成為下一個讓他傷心的人。」
許青則輕聲道:「其實我也不怕和您說一句實話,我真的喜歡何奕很久很久了,我之前之所以要和蘇陌在一起,其實也只是想讓何奕能夠看到我的存在,離他更近一點而已,所以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何奕的,因為對我而言,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當然了,蘇蘇哥哥之前同樣也對我很好,所以您也放心,我不會因為何奕和蘇陌之前的事情,而對蘇陌有什麼意見的。」
何雋聞言,不免微微嘆了口氣:「何奕這個孩子的脾氣真的很倔,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你真的對他好,他肯定也會知道的。」
許青則主動表示:「父親那邊現在催的比較緊了,所以我和何奕準備把婚禮定在八月八號,您看可以么?」
何雋想了想:「可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個時候我和小蘇的電影也都拍完了。」
許青笑了:「那就好,因為您和蘇陌對我和何奕來說都很重要,所以婚禮的時間肯定是要考慮你們的行程的。」
何雋點點頭,又說:「原本說實話,其實我是挺擔心你能不能接手何家的產業,但是現在看到你的能力,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放心交給你一部分的。」
然而許青卻搖搖頭:「不用,您全都給何奕就行,我有我自己的事情想做,之前何家的那些產業他都打理習慣了,我也不想和他搶這些,所以您還是都讓他負責就可以。」
何雋則微微有些遲疑:「你確定么……?可是你父親那邊……?」
許青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確定,您就這麼辦吧,而且您也知道我家裡的情況,如果這些東西交到了我的手上,那麼我母親、繼父和兩個哥哥肯定都會對此有所想法,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不要給我,而至於父親那邊我會和他解釋的,他也肯定可以理解我的想法,更何況……何奕的性子多少還是有一些敏[gǎn]多疑,我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和他鬧得生分,錢財不過都是身外之物,放在他那裡和放在我這裡都是一樣的。」
聽到這裡的時候,何雋終於微微放下心來,開始相信許青所說的,他應該是真的喜歡何奕很多年了。
而這樣的話,何雋也才能放心讓何奕和許青結婚,要不然他也總是有些擔憂和疑慮的。
抽完煙后,何雋和許青回到了席間,而蘇陌和唐玉則正在喝酒,而且看起來好像是有些喝多了的樣子。
蘇陌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拽著唐玉的胳膊,搖頭晃腦地:「唐玉!我跟你說!這個老傢伙肯定是身體有點問題!我跟他在一起這麼久了……都沒有真的做過!所以你快點告訴我一句實話!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剛剛走進包間的何雋腳下一滑,聽到蘇陌這話,差點沒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唐玉嘴裡的白酒也險些噴了出來,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蘇陌的這個問題。
因為好像他無論說行還是不行,這對於何雋來說都是一道送命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