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一直到走出學校大門,系統都沒有再出聲,遲鷺享受著難得的清凈,低頭看手機導航公交站的路線。
聖蘭德小學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別坐落在城市的三個方向,其中高中部最偏,不在鬧市在郊區,但學校旁邊總是有錢賺,所以小賣部文具店奶茶店樣樣不缺,又因聖蘭德的特殊定位,學校後門還有裝潢非常精緻的清吧一條街,間或夾雜著一兩家撞球館,大大豐富了聖蘭德走讀學子的業餘生活。
唯一的缺點,就是公交站離得太遠,足足要步行一公里。不過考慮不到也正常,這裡念書的大部分學生,上下學靠司機接送。
遲鷺低頭刷路線,拐進一條小巷。
「他媽的……少纏著……做人要點臉好吧……」
隱約的話語聲傳來,伴隨著低聲下氣的告饒,遲鷺越往前,聽得越清晰,「濯哥,濯哥,是我的問題,我下次一定會注意方式方法,不會再這樣,你冷靜,別動手……」
邵子濯揪著對方衣領將人懟在牆上,不耐煩地啐了一口,罵道:「什麼方式方法!人家不喜歡你,要說多少遍!王星海你他媽跟我玩文字遊戲呢,讓你別纏著她你聽不懂——」
細微的一聲響,空可樂罐骨碌碌滾進小巷。
低頭看手機的遲鷺慢半拍反應過來,看向那個被自己踢遠的可樂罐。
他皺了下眉,剛抬腳打算去撿,發現小巷裡有三個人。
場面不太和諧。
他略一回想,結合剛才聽到的瑣碎對話,大致判斷著眼前的局面。
邵子濯手上力道鬆了一點,扭頭不善地看著遲鷺。
他常年健身,身量也高,短袖下用力的胳膊肌肉緊繃,加上劍眉星目的濃顏系長相,給人很強烈的壓迫感。
被他懟在牆上的男生比他矮了半個頭,小雞仔似的被他拎得離地。
遲鷺站在巷口,沉默了一下。
「需要報警嗎?」他問那個穿著白襯衣的小雞仔。
此話一出,氣氛霎時緊張起來,邵子濯將王星海隨手一扔,說不出是什麼意味地笑了一下,他牙齒很白,笑起來有股爽朗的少年氣,跟他說話時森然的危險感截然相反。
邵子濯擰擰脖頸和指關節,發出咔嚓幾聲脆響,笑道:「四眼,你是他誰啊?幹嘛強出頭?」
巷子尾倚著機車始終沒說話的男生也站起來,在邵子濯身後半米,無聲地注視著遲鷺。
白襯衫趁機逃脫,一溜煙躲到遲鷺身後,念念有詞:「同學,他們要殺了我,我好害怕……」
遲鷺敏銳地感覺到身後的手在用力,推著他上前,沒什麼情緒地垂了一下眼皮,腳底板穩當得像焊死在地上。
白襯衫推他不動,只好作罷,縮在他身後當鵪鶉。
邵子濯慢悠悠往前踱步,站到遲鷺面前。
邵子濯抬了一下眼。
邵子濯忍不住罵:「他娘的……」
這四眼仔看著瘦不拉幾,怎麼這麼高?
他若無其事後退兩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誰啊?我們講點悄悄話,關你什麼事?」邵子濯不耐道:「你誰家的?」
聖蘭德學普通學生佔比不多,真正想高考的學子也不會在聖蘭德蹉跎,要麼是想簡簡單單混個高中文憑買進來的,要麼就是遲鷺這種,因為成績優異特意從其他學校挖過來充門面的貧困生,其餘基本上都是富家子弟,一磚頭砸下去全是少爺小姐。
上頭家族交往錯綜複雜,底下孩子們也養成了遇事先問家門的習慣。
可惜遲鷺誰家也不是。
遲鷺扭頭盯了神情閃爍的白襯衫幾眼。
「種花家的,正義使者。」
他不咸不淡地回答。
「……」
冷不丁這一句,給邵子濯整不會了。
他扭頭跟林辰對視一眼,笑出聲來。
「這麼說,你今天非要管這個閑事咯?」
遲鷺看著他從旁邊垃圾堆里翻找出一根棒球棍,氣勢洶洶地過來,偏頭對身後的白襯衫道:「先替我打個120。」
白襯衫:「???」
邵子濯聽到這句,腳步一頓,表情古怪。
遲鷺向來信奉,能用簡單方式解決的問題,就不要搞複雜,這一架他不是不能打,是沒必要。
掛著金邊眼睛斯文俊秀的男生擺出一張生死看淡的死人臉。
「我有心臟病,怕待會兒發作來不及,提前叫好吧,如果我死了,麻煩幫忙買塊墓地,死亡來得比較突然,我沒有提前預備。」
白襯衫:「……」
邵子濯還沒見過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拎著棒球棍就要上前,「蒙誰呢?!你說是就是——」
身後的同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剛剛還凶神惡煞的人一下子像被戳破的氣球,渾身囂張氣焰都收斂起來。
那個自始至終沒有出聲過的男生往前踱了兩步,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很溫和。
「王星海,你也好意思,把一個心臟病人推到前面,這次就算了,不會一直都有人幫你的。」林辰的目光慢悠悠掃過,「……你最好是管好你自己,再到處亂跑,我們就替你打折那兩條不省心的腿。看看你爹有沒有那個本事,來我們家算賬。」
王星海聽罷,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表情,又礙著什麼不好回嘴,只能咬咬牙移開視線,裝作沒聽見。
他們放了狠話,騎著酷炫的黑機車絕塵而去。
遲鷺目送著他們走遠,俯身撿起空可樂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呸!什麼東西!」確保他們離開,白襯衫立刻變臉,沖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破口大罵:「垃圾就是垃圾,玩得好的都是一路貨色!……輪得著你們出頭,我還覺得她配不上我呢!」
他酣暢淋漓地辱罵完,一扭頭,高高瘦瘦的男生倚著牆,寡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鏡片底下,那雙黑眸幽深得觸不到底。
王星海不客氣道:「看什麼看?!」
遲鷺:「你不是說你很害怕?」
「我——」他噎了一下,可能覺得屈辱,臉龐微微有些發紅,「我就隨口一說,這你也信?他們喜歡欺負同學,適時服個軟,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約莫覺得找補的話術很有說服力,他深吸兩口氣,平靜下來,「我剛剛看到你文件袋的轉學資料,你是轉學生?那個海城轉來的貧困優等生?」
文件袋是透明pvc材質,看清內容不難,就是不太道德。
王星海慢慢走近,將遲鷺上上下下掃視一遍,流露出點滿意神態,「我是南城王家的,成績一般在年級前二十,以後我們可以互幫互助,學校里有很多邵子濯那樣的毒瘤,不過不用在意,我們才是未來的社會棟樑,你以後跟我混,不會——啊!!」
他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探手想翻看遲鷺的文件袋。
遲鷺隨手用文件袋拍開他的手腕,便聽到他不可置信的鬼叫。
遲鷺:「……」
怎麼?手是斷了嗎?
白襯衫震驚中帶著對遲鷺不識抬舉的憤怒。
「你——」
他咬牙冷靜,假模假樣笑道:「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不會這個面子都不給吧?你不會不知道聖蘭德是什麼地方嗎?在這裡,家世才是王道,有家世的人隨便動動小手指頭,就能讓你們這些貧困生窮途末路……」
「哦,那你挺牛的。」遲鷺冷冷淡淡。
「……你就沒別的想說的?」
遲鷺想了一下,「你怎麼知道學校要來轉校生?」
「……」這問題不曉得觸到白襯衫哪個點,他瞬間像一隻被吹鼓的氣球,臉上帶著倨傲自豪,說話前甚至做作地整理了一下雪白的衣領,「我是學生會主席,我當然知道。」
遲鷺若有所思:「……你們高中部,學生會的權利很大?」
鏈接成功的任務線絕不可能脫離,這點遲鷺很清楚,系統16回去交涉,最終也不過是換一種任務方式,如果交涉失敗,最終任務對象還是司空御。
按他以往的習慣,刷好感度是不可能的,只能走迂迴路線,其實歸根結底,只要身份定位能影響任務對象,愛人、朋友、親人……這幾種都可行,最終結果都是殊途同歸,不過情感部獲取積分的方式一般是任務對象的好感度,不能獲取積分,就意味著這個任務線他是白打工。
遲鷺倒不在意,只有系統16擔心得要命,生怕他以後退休沒飯吃,所以遲鷺意思意思,也會刷一點能拿的好感度。
無論是以哪種身份刷好感度,有一點是必須的——他得製造接觸和相處的機會。那麼大一個學校,千百號人,首先他得跟司空御在一個班,最好是同桌。
如果聖蘭德學生會的權利足夠,這一切就好辦了,他可以想辦法上位,然後給自己開後門。
王星海捏著衣領,卡了一下。
要是大我能被邵子濯堵在這裡?
我就在學校稱王稱霸了好伐。
聖蘭德高中部的學生會和教師組一樣,都是個擺設,老師管不住學生,也懶得管,學生會就是個縮略版的豪門版圖,看爹說話,人際關係相當複雜,學生會只有職責,沒有權利。
但實話能說嗎?說了學生會的威嚴在哪裡?學生會主席的威嚴在哪裡?
「這麼說吧,學校所有事務,幾乎都要經過我手,扣分、記過……這些小事,我一人就能做主。」王星海模稜兩可地提了一下,不耐煩道:「誒行了行了,你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我,我會為你做主的,邵子濯那群人……也就是看著凶,給他們下絆子可簡單了,你既然是心臟病,在學校更要小心做做事,千萬別得罪人……」
遲鷺一邊琢磨著篡位,一邊低頭用衣擺擦眼鏡,聽到這裡,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這你也信。」
王星海愣了一下,怒火上臉,當即張嘴想罵,看到遲鷺的表情又噤了聲。
剛才差點挨邵子濯的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邵子濯的拳頭差點落下來時,他真心實意怕了,恐怕今天一整天都會對這些高個子ptsd。
遲鷺其實沒什麼表情。
他低頭擦眼鏡,睫毛長長地垂下,那雙略微狹長的桃花眼失去了近視鏡片的遮掩,顯得有點冷,尤其是略微偏頭,露出緊繃下頜線的時候,光影自他身後打過來,有一瞬間的狠厲感。
直到遲鷺走遠,王星海才遷怒地往牆上揣一腳,五官微微扭曲。
「什麼東西,給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