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不止符璃愣住了，遊戲界面眾多聯邦網友也萬臉懵逼。

「之前璃崽就捅了晏少將一刀，所以他們果然認識？！」

「等等晏少將的新聞不少但是從來沒有見到過符璃這個名字，確定不是遊戲設定嗎？」

「我也一頭霧水……」

*

船艙內。

晏游的聲音過於熟悉和親昵，讓符璃有一瞬間的恍惚，一句「晏少將」已經遞到了嘴邊。

但很快他清醒過來。

晏游已經不在了。

棺材不在房間，他也感知不到方位。

符璃眼中有一瞬間的不安，唇線也微微壓平。

他能將晏游的屍體放在遊戲里，是因為他能感知到棺材的方位，經歷這麼多世界以來他只經歷過三次丟失棺材感應的情況，而每一次他都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把棺材找回來，這是第四次。

眼前這個晏游，符璃摸不準是不是之前那個屍體生物。

「你可以用醫療掃描儀掃描我。」

對面，穿著黑色作戰服的晏游像是看出了符璃的狐疑和猶豫，往後幾步，退到了遠處的沙發上，安全範圍以外。他姿態隨意地坐下，長.腿伸直，視線克制隱忍地在符璃身上劃過，眸中閃過些許心疼：「符璃，好久不見。」

淺淺淡淡的一句話，卻似乎包含了無盡的喟嘆。

不知怎麼地，符璃的手驀地一抖。

晏游再次嘆了口氣：「掃描儀在床頭柜上，你掃一下吧。」

他垂下眼，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羽扇一般的陰影，慢吞吞地伸出手，拿過一邊的醫療掃描儀。

上面的數據很快顯示出來。

細胞活性：強。

孢子掃描結果：零。

微電流脈衝信號：零。

「我的身體數據可能跟物種編號88有點類似。」晏游忽然出聲。

聽到「物種編號88」，符璃眼神倏然一滯，捏著掃描儀的手漸漸收緊。

他看穿了自己心底從未宣之於口的隱秘心思。

百科圖鑑中記錄的第五界物種編號88，也被稱為不朽者，形態與人類有90%以上的相似度，組成元素成分都一樣，當初第三小隊對這一物種的判斷是人類一種進化方向並且到某一階段的形態。他們不會老去也不會死亡，精神無限趨近於自然，也就是永恆。而他們的物種特性之一是對純粹邏輯的追求，但弔詭的是，這一種族同樣有極強的自毀傾向。

晏遊離開后，他曾經有意識地去尋找這一物種，想要藉此找到復活晏游的方法。

直到他解鎖了那一頁底下晏游留給他的句子——

「死亡不是我的歸宿，符璃，物種88號也不是。」

「如果物種88號所追求的純粹邏輯確實存在於宇宙的某一角落，那麼終有一日，我們會在歷史中相遇。所以，請等一等，符璃。」

沙發上，晏游清冷的聲音緩緩說出了那兩句話。

耳邊彷彿響起一道響雷，符璃放在掃描儀上的手重重顫抖了一下。

一股幾欲落淚的衝動升起，不論是那個句子，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滲入骨髓的恐懼。

一種被徹底看穿、失去所有保護的恐懼。

他終於知道當初方金下士看著疑似他妻子的女人的眼中恐懼是怎麼來的了。

某一瞬間，符璃很想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熟悉的人和熟悉的聲音里，但很快他的眼神重回清明。

他要通關，他要帶晏游的屍體回去。

他閉上眼，吸了吸鼻子，看向眼前的晏游時重新帶上了冰冷的審視。

「我的棺材在哪裡？」

「你以我的記憶和思想為基礎構建的這個晏游很成功，但是……」符璃搖了搖頭，「晏游不會當著我的面說出那一句話。」

因為這揭穿了他的最隱秘的心理。

晏游不會那麼做，他會看透一切，卻將一切都埋在心底，只在臨終時，才將那句話留給自己。

眼前的晏遊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他在自己最隱秘的記憶和思想中翻到了這句話。

「所以你不是他，他沒有……」復活。

他與他相遇的地方也不會在此。

說到這裡，符璃心下一動。

這話一出，對面的晏游眼眸深了一瞬，隨即，符璃感受到了他整個人的氣質變化，那個身體依舊是他熟悉的晏游，但他周身所有人所特有的氣息似乎都消失了。他的眼神也忽然變為全然的黑色，裡面黑沉如深淵，沒有任何波動。

對上那雙眼睛，符璃呼吸一窒，整個人似乎被什麼用力拽入了一片深淵，肺部的空氣被擠壓。

符璃很快反應過來，祂是想殺了他。

瀕死的感覺如此真切，以至於符璃已經開始將目光挪向遊戲面板，但很快，符璃停止了動作，眼睛驀地閃過一絲光芒。

【今日心情：興奮度+20。】

他放棄抵抗閉上眼，任自己的身體下沉，隨即感受到了一股透徹心扉的恐懼。

無邊無際的恐懼鋪天蓋地襲來，將他整個人攫取。眼前閃過無數碎片一般的畫面，畫面中有男有女，有他們在見到「自己」時驚訝的畫面，有對面的人抱住「自己」嚎啕大哭的畫面，也有他們一臉兇狠地抬手將匕首刺過來的畫面。無一例外，那些人都穿著制服，兩頰凹陷，瘦骨嶙峋，而那些畫面發生的地方，全都是這艘星艦。

而他感受到最多的情緒就是——恐懼。

對「自己」的恐懼。

以及隨之而生的惡念。

每一個畫面的終結都是「自己」的死亡。

耳邊忽然響起繁複雜亂的聲音，符璃很快捕捉到了一個聲音。

「妮娜！我親愛的妮娜！」

「妮娜！我想見你！我想見到你！」

虛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回應。

——好。

成千上萬的聲音在符璃耳邊響起，繁雜而混亂，隨後，那些聲音漸漸匯合，逐漸成為一個僵硬卻清晰的聲音。

「回家。」

「回家。」

伴隨著這句話，符璃眼前的畫面漸漸清晰。

那是7層的接駁艙。

一艘小型星艦正從外面靠近7層的接駁艙，星艦兩翼，印著一串巨大的字元：NCC965X-3。

眼前畫面再次改變，符璃看到了自己在內的幾個玩家的臉，背景是在7層接駁艙。

當他的臉出現時，「自己」感受到了濃烈的情感，帶了對「自己」的愧疚，但沒有恐懼，「自己」有點奇怪。

蘇情的畫面，符璃從蘇情身上感受到了濃重的愧疚，以及憤怒，憤怒於「自己」的出現，還有毫不猶豫殺死「自己」的惡念。

方恆和李珊瑚的畫面，符璃在李珊瑚身上感受到了痛苦和後悔，在方恆身上則感受到了仇恨與惡念。

李聰的畫面，符璃感受到了不屑、仇恨，以及殺死「自己」的瞬間無比滿足的情緒。

李民強的畫面，符璃感受到了狂喜、慌亂，以及細微的貪念和惡念。

「自己」理解不了那些細微的情緒，符璃此刻置身其中卻感受到了。

而這個「自己」，在除了他之外的其他所有玩家身上，都只理解了恐懼這一情緒，即便是陷入狂喜情緒的李民強，依舊對「自己」生成了一絲輕微的恐懼。而與這一絲恐懼如影隨形的，全都是將「自己」殺死的惡念，無一例外。

*

寂靜的艙室內，符璃雙眼茫然，早已陷入無數虛幻的畫面中。

他的對面，晏游原本純黑的眸子像是接觸不良一般閃了閃。

那雙原本的無機質雙眼彷彿被注入了靈魂，驟然鮮活起來，他的視線也定定落在了眼前那個少年的臉上。

眼中流露出不自覺的疼惜。

那張臉依舊是記憶中乖巧的模樣，總是安安靜靜窩在角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麻煩別人，哪怕受傷了也都是自己硬抗，因為擔心拖累大家。第三小隊還在的時候，大家都有意無意地保護著他，他在離開前曾無比焦慮，擔心自己離開后這少年如何自處，所以在死前拼盡全力為他留下了那本書。

而所有隊友相繼離開后，少年也慢慢學會了單打獨鬥。

他留下的那個遊戲，似乎也成了少年……在第五界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晏游甚至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他起身，走到少年身前，慢慢彎下身，撥開少年額前的碎發，露出他飽滿的額頭。

手掌驀地閃了閃，晏游身形微微一頓。

他定定地看著少年，唇角微微勾起。

「符璃，我會等你通關。」

*

「符璃，我會等你通關。」

耳邊似乎有什麼聲音傳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上萬年，又似乎是一瞬間，符璃猛地驚醒過來，跌坐在地上用力呼吸，眼眶都有些泛紅。

心悸的感覺仍在，符璃抬頭朝晏游所在的方向看去，那裡卻沒有了晏游的人影。

符璃眨了眨眼，感受著體內仍舊殘留的恐懼，忽地若有所思抬頭，朝窗外那片蔚藍的星雲看去。

【今日心情：有點難過，心情-10。】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麼了。

祂是在……

回應所有人的願望。

【恭喜玩家符璃解鎖主線線索一：神秘的來客。】

符璃一愣。

*

就在遊戲系統發出提示音的瞬間，幾個玩家都抬起了頭。

方恆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他看向仍舊在一邊沉默不語的李珊瑚：「我不管你什麼心情，現在任務為重，你少給我拖後腿。現在我們已經落後很多了，今晚你去跟著符璃，從他嘴裡套出這個線索，我去16層看看。」

李珊瑚聞言身體頓了頓，視線在方恆極為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沒有說話。

眼神微轉，她的視線落在了卡在他口袋的那張卡片上。

那上面，方恆的名字墨色已經越來越深。

另一間房內，李民強掀了掀眼皮，沒有什麼反應，重新將目光放到了房間正中的那個人影身上。

那是一個15歲上下的少女，穿著藍白色秋季校服，此刻她正被困在一個籠子里，雙眼通紅滿是仇恨地看著李民強。

「你為什麼關著我？你不是希望我死嗎？我死了就可以跟我那個婊.子媽一樣一乾二淨，你解脫了！反正我怎麼說你都不信，我死了就再也沒人說你娶了個婊.子，還生了個婊.子，沒人說你女兒到處勾引男人！你也不用費力氣打我關我，嫌我丟了你的人，讓你被你廠里的人嘲笑，讓你在趙跛子和李麻子面前丟臉，讓我死了你就解脫了，就像當初媽從樓上跳下去一樣！」

聽著這話，李民強喉嚨翻滾了幾下，狠狠閉上眼，眼角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