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符璃正在進行休整期的慣例學習。

看著半碎屏幕上已經有幾十處文字無法顯示出來的《百科圖譜》，他鮮少地走了神。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下移，停留在屏幕下方，頁面的最右下角。

唇角微抿，眼中的光芒也微微黯淡了一瞬。

那裡寫了一行很小的字。

【晚上的學習時間只有兩個小時，注意時間。】

雖然小，但字體是很疏懶隨意的草字。似乎是怕他看不懂，又強行從草字轉換回楷書，整體風格有些不倫不類，但那行字後面跟著的「晏」字則隨意了很多，是晏游的手寫體。

符璃沉默了幾秒，在內心默默回復了一句。

「好的，晏少將。」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我今天不會超時的，上次是意外。」

上次處理傷口的時候暈過去了，所以學習時間超時了。

晏遊離開后，符璃就養成了這個習慣，認認真真地對《百科圖鑑》上每一頁下面的最後那行字做出回答和承諾，就好像那個人還在他身邊，會在他學到很晚的時候抽走他面前的屏幕，然後嚴肅地告訴他該休息了一樣，把自己的日程規劃得極為規律。

不想讓他擔心。

因為他還記得晏游快要離開前，每個晚上在屏幕前忙到很晚的模樣。

晏游是跟其他人一樣，慢慢虛弱下去的。

那陣子他記得晏游經常跟他待在一起，跟他說了很多的話。

他把《百科圖鑑》傳給自己的時候，那張向來冰山般俊美卻不怎麼露出笑的臉上破天荒地浮現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他說：「符璃，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他看著他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半晌后說好。

「這本《百科圖鑑》之前一直是我寫的，寫到現在已經有三百多頁了，我最近又補充了一些東西，但是設置了鎖定。我說的遊戲是填空，你幫我填補後面的空白頁，然後解鎖我留給你的東西，可以嗎？」

他打開自己的通訊儀，看著傳到自己終端的文件，手指有些用力地掐著通訊儀的邊沿，沉默了片刻后再次說了一聲好。

晏游又嘆了口氣，語氣虛弱地問他：「後悔嗎？」

他死死握緊了衣角，搖了搖頭，說不後悔。

有一句話卻到了舌尖，沒能說出口。

那之後沒多久的一個早上，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晏游已經離開了。

他靠在自己身邊，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是與往常一樣的充滿保護意味的姿勢。

他的姿勢甚至還是幫他拉毛毯的姿勢。

與往常一樣。

只是不再有呼吸。

那一天，他在晏游的屍體邊呆坐了整整一天。

大腦放空，什麼都沒想。

之後，他開始整宿地失眠。

失眠一個星期後，他才慢慢意識到一件事。

他只有一個人了。

……

晏遊離開后很久，他才知道他在那段時間做了什麼。

在他第一次按照與晏游的約定填補了後面的第一頁空白后，那一頁的右下角出現了一個句子。

【符璃，恭喜你完成第一頁，我很希望我還在你身邊，能夠在這個時候給你一個擁抱。我們的遊戲開始了，準備好了嗎？往前翻一頁。】

他愣了愣，看著那熟悉無比的手寫體，下意識往前翻了一頁，在那一頁右下角發現了第二個句子。

【現在處理傷口，好嗎？我知道你很痛。】

他靜靜地看著那個句子，感受著身體各處的疼痛，許久沒動。

而後，晏遊離開三個月一直沒能掉下來的淚終於「啪嗒」一下落了下來。

心臟一下一下地，慢慢跳動起來。

那是他自晏遊離開后再一次感受到……

晏游還在他的身邊。

他還陪在他身邊。

*

後來，他解鎖了更多的句子。

【記得按時吃飯。】

【按照時間來算，這個時候已經降溫了，注意保暖。】

【遇到那些東西記得第一時間逃跑，不要犯傻。】

【我在救生艙東北角的柜子里放了療傷的葯。】

……

一句接一句的話出現在書頁的右下角。

他漸漸明白過來，晏游在《百科圖鑑》里的每一頁上都寫了一句話。

有時候是讓他注意溫度，有時候是讓他不要學習到太晚，還有針對百科圖鑑內容做的批註，讓他以後注意的地方，林林總總，隨著他填滿後面的空白頁，他所解鎖的句子也越來越多。

有前面書頁上的，也有空白頁上的。

他還會在空白頁上做索引，指導他去某一頁找到他的下一句話。

就好像……他依舊在與他對話。

晏遊離開后，符璃已經填滿12頁了。

雖然還是很少，但每次看著自己填滿的那12頁，他的眉眼總是不自覺地微微彎起。

這是晏遊離開后，他最珍視的，與晏游之間的遊戲。

獨一無二的遊戲。

他也很期待解鎖新的一頁后，看到晏游留給他的話。

每一句話。

思及此，原本因為受傷而低落的心情再次慢慢恢復。

符璃重新打起精神，打算繼續今天的學習，可就在他再次伸手想要翻頁的時候，屏幕上方，一道白色的光芒忽然閃爍起來，白色光芒中間，一個物體漸漸浮現。

符璃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那塊半碎的屏幕。

可瞥見那浮現出的物體的一瞬間，符璃身形微僵，杏眼微睜。

幾秒后。

符璃：「……？」

眼前的東西形狀是圓潤又飽滿的橢圓形，顏色是鮮亮的翠綠色，外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絨毛。

這是一顆……獼猴桃？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水果了。

這也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符璃下意識地警惕起來。

可沒等他做什麼，兩行字又慢慢浮現在眼前：

【網友「晴天與獼猴桃」對你的**度達到998，送你一顆獼猴桃。】

【是否接受？是/否】

網友？

「晴天與獼猴桃」？

**度？

這些是什麼？

跟那個相關嗎？

符璃抿了抿唇，卻沒有動，也沒有點接受。

但很快，那兩行字下面再次出現了一行字體：

【超時未接受將視為自動接受。倒計時：10、9、8……】

十秒鐘很快過去。

就在最後一秒倒計時結束的瞬間，獼猴桃周圍的微弱光芒消失，整個掉了下來。

符璃沒有多想，下意識伸手接住了獼猴桃。

手心一重，立刻感受到了一種略扎手的絨毛感。

與此同時，一張卡片自半空形成，搖搖晃晃地往地面落下。

符璃伸手抓.住了那張卡片。

那是一張純白卡片，卡片上有些凹凸不平的紋路，上面寫了一行字，是手寫字體。

【晴天與獼猴桃：晴天吃獼猴桃心情會變好。】

就在符璃看完那行字的瞬間，卡片無聲地燃燒起來，兩秒內就燒得什麼都不剩。

只是符璃眼前又浮現出了一行字。

【契約完成，身份卡片已歸檔。】

符璃有些懵：……？

契約？

身份卡片？

*

與此同時，星網上已經炸開了鍋。

「這個晴天與獼猴桃到底是哪個王八蛋？！他到底怎麼做到的？！」

「我問了第五界客服對方還是『沒有任何系統錯誤呢嘻嘻嘻』嘻你妹啊！」

「有誰注意到這個『**度』了嗎？怎麼還被屏蔽了，這是什麼？還有998，這特么是998套餐嗎？998星幣買一顆獼猴桃？狗界果然狗！不過我沒在我界面看到998套餐選項，有誰有嗎？」

……

*

當天晚上，第五界遊戲中。

就在數不清的網友如同往常一樣邊掛著遊戲邊做自己的事情，間或有人繼續上《第五界》遊戲交流論壇日行一罵遊戲策劃的時候，遊戲畫面中，原本正在黑暗中睡覺的符璃驀地睜開了眼。

他抬頭朝艙頂看了一眼，而後開始穿戴衣服。

有人注意到了符璃的動靜：？？？

「怎麼大半夜的璃崽忽然醒了？有什麼新劇情被觸發了嗎？這好像是第一次吧？」

「以前從來沒有過啊……璃崽去哪兒？」

「等等！視角是不是變了？是我的顯示器有問題嗎？」

「不是！我這邊的視角也變了！地圖終於切換了嗎？終於要出這個救生艙了嗎？！」

……

就在眾人疑惑間，符璃穿戴整齊，拿過了唐刀朝外面走去。

眾人眼前的界面隨著符璃的走動開始變化，走出救生艙后畫面立刻變成了一片漆黑。

而後，一陣刺目的白光自屏幕中間亮起，逐漸蔓延至整片屏幕。

「？？？發生了什麼？」

「眼睛都睜不開這是怎麼了？」

就在眾人一片懵逼間，眼前的畫面再次變了。

一個狠戾粗嘎的聲音傳入眾人耳朵。

「說！你們到底是誰？！」

屏幕中，一個骨瘦如柴，身穿滿是皺紋和污漬的制服，臉頰凹陷，彷彿幾個月沒有吃飯的男人正死死瞪著雙眼看向屏幕中的幾人，而那男人周圍，同樣圍了好幾個高傲胖瘦不盡相同，但同樣形容枯槁，看上去難民模樣的男人。此刻，那些男人正拿著槍型武器，兇狠地朝這邊看過來。

「你們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我都看到了！快說！你們到底是誰？！」

眼前的畫面讓眾多網友更加懵逼了，很快，眾網友在屏幕中看到了符璃，以及他身邊的三男兩女。

他們六人正被那群凶神惡煞的男人圍在中間。

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而後重新轉過頭，看向圍著他們的那些人。

忽然，屏幕上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等等卧.槽！璃崽左邊那個穿著洛麗塔裙子的女人！她是蘇情啊！」

「誰？」

「蘇情！聯邦一級通緝犯蘇情！在直播里殘忍虐殺五個年輕人的殺人犯！被聯邦定義為危險程度一級的通緝犯！」

星網上頓時靜默了一秒。

隨後——

眾聯邦網友：「！！！」

救命璃崽還在這人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