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
思行: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是我當排長那年,在七連,你們為我過生日的情景。那個時候,我的身邊有你,有今兒,有六一,有七連。可夢會醒,我醒了,醒來身邊一無所有。
我以為,只有我可以喂你吃糖,原來不是的。我以為,大白兔奶糖是屬於我們兩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原來不是的。我以為,我了解你的一切,原來不是的……遭了,我可能真的從劉大勇那裡學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會不會覺得我莫名其妙,肉麻兮兮,噁心吧啦,曖昧俗氣?
我從不知道,原來你還會摺紙,會折小船。我也不知道,原來你對醉鬼是這樣的有耐心,你對朋友是這樣的包容。我想,我有點嫉妒邱天宇。他能享受你全部的縱容和照顧,而那樣的縱容和照顧,以前都是我的,現在,與我無關。幸虧他醉了,幸虧你走了,否則,你就要看到我嫉妒的嘴臉了。
這真是一封語無倫次的信,但是我想,我該開心吧,畢竟,我還收到你的禮物,兩顆奶糖。可惜,沒有我們心照不宣的擁抱。可惜,沒有你疊的小船,能載著我們兩個一起泛舟遠遊的小船。
許思行,我一直在想,我們現在算什麼?算是正在修復的朋友?算是一個熟人?算是一個曾並肩作戰的戰友?還是我一個人討人厭的堅持?
我們到底,算是什麼呢?
--高城
高城手裡拿著自己寫好的信發獃。不知何時,給許思行寫信,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等他意識到情況的時候,早已經落筆將心頭所想寫完。他想,在他能夠擺脫那個夢境之前,他可能都沒有給許思行寫信的勇氣了。這些寄不出的信件,只能是他的無病呻吟。
他是高城,是軍人的後代,要做最好的兵。同時,他是師偵營的副營長,是主抓軍事素質的長官,身上肩負著師偵營無數士兵的期望,甚至決定著無數士兵的命運,他容不得自己將太多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搖了搖頭,高城逼迫自己重新投入,一如往常地忙碌。他將那一封封寫好的信收了起來,鎖進了抽屜,大步離開。
半個月後。
馬小帥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原因無他,以前每周至少要給師兄寫一封信的副營長,已經連續兩周沒有給師兄寫信了。他只聽三連的弟兄說,這次對抗中,副營長和老A的人打了照面,又一次栽到了他們手裡,難道副營長和師兄在這其中發生了不愉快么?馬小帥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想到之前,師兄對副營長的在意,還有那麼多書本筆記中,無意識寫下的副營長的名字,他決定主動為師兄一探究竟。
馬小帥來到了副營長的辦公室前,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只能來回踱著步子,念念有詞地組織語言。
「副營長,您是不是和師兄鬧矛盾了?不行不行,這麼說太直接了。」馬小帥搖了搖頭「副營長,這次我聽說您遇到老A了!有沒有看到我師兄?這麼說好像可以,副營長說遇到了,然後順理成章問下去……不對!萬一副營長說沒遇到咋辦?唉,不行不行……」馬小帥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高城從師部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景象,他看馬小帥唉聲嘆氣,抓耳撓腮,在他辦公室外鬼鬼祟祟,便知道這小子找他必然有事「馬小帥!你在我辦公室外幹什麼呢!」
馬小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啊!」了一聲「副副副副營長?我我我我,我……」
高城皺眉「你你你什麼意思你!你學我!」
「沒沒沒,副營長,我哪敢!我就是讓您嚇了一跳,您走路怎麼也沒個聲音?」
「諒你也不敢!」高城掏出鑰匙開門「你在這守著,是找我有事?」
馬小帥點了點頭。
「進來吧!」
馬小帥跟著高城進了他的辦公室,還小心地將門關好,笑嘻嘻地湊了上來。
「幹什麼你!笑得跟個神經病似的!有話快說,我還有事要忙。」
馬小帥看著高城的臉色,試探著開口「副營長,我準備給我師兄寄信了,就來問問……問問您要不要一起?」
想到許思行,高城臉上瞬間不自在了起來,這些日子,他有意不去想許思行的事情,也沒有再給許思行寫信,可每到晚上,許思行便會入他的夢,這些夢一個比一個旖旎,一個比一個讓他沉迷又羞愧,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自己在沉淪,而另一個自己在掙扎。如今,馬小帥找上了門,他白天有意去避免思考的事情瞬間齊齊湧上心頭,讓他感覺無從開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馬小帥看著高城的臉色,算不上好,但也說不上不好,反而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看著高城陷入思緒,他不知道要不要開口打斷,就在他話到嘴邊的時候,高城打破了沉默「那個,小帥啊,你師兄他,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馬小帥想了想,搖了搖頭,很快又點了點頭。
高城迷惑「你這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什麼意思,是有還是沒有啊?」
「我上大學的時候,師兄跟我說過很多七連的事情,但是卻從未提起過您。但是,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您的名字了。是在師兄的書本筆記上。」
「什麼意思?」
「師兄畢業那年,將他的書本筆記都送給了我,我在那上面看到了您的名字,但那個時候並不知道您是誰。我問過師兄的,但是他不願跟我說起。一直到我進了七連,才將師兄書本上的那個名字跟您聯繫在一起。我點頭是因為,我確實是因為師兄才第一次知道您的,搖頭是因為,師兄從不跟我說起您,就算我多次追問,也沒跟我講過你們的過往,所以……所以……」
高城點了點頭。
「副營長,您還要寄信么?」
高城搖了搖頭。
馬小帥有點失望,只能離開。
馬小帥想不通,明明之前看起來,副營長與師兄的關係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怎麼就忽然回到了冰點,他說過他要幫助師兄的,可現在,他要怎麼辦才好。他嘆了口氣,感覺心中的鬱結難以消散,不知不覺便拿起了筆,想要給他最信任最喜歡的暖心溫柔大姐姐房盈盈寫信。
說起馬小帥與房盈盈的聯繫,還要說到幾個月前。
許思行察覺了馬小帥對房盈盈的好感,便一直將此事掛在了心上,在他回到A大隊后,沒過多久,便跟齊桓提出了想要房盈盈電話和地址的意思。
「你說什麼?你要那瘋女人的聯繫方式做什麼!這個房盈盈真是,我一眼沒看住,她就對你下手了?早知道,我就算回來跑二十趟375,我也不應該讓你自己去野戰醫院!」齊桓怒目圓睜,看著許思行一臉『我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沉痛「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我要去找房盈盈算賬!」
許思行看著原地爆炸的齊桓著就要走,連忙將人拉住「師兄,冷靜!沒有的事,你誤會了!」
齊桓看向許思行「那你說,你要那瘋女人的聯繫方式做啥?」
許思行抓了抓頭髮「就,我其實是為了小帥……」
「什麼意思?」
許思行將馬小帥受傷,二人巧遇房盈盈,馬小帥對房盈盈一見鍾情的事情對齊桓娓娓道來「……師兄,我覺得小帥和盈盈姐挺合適的,你看,要不咱就幫小帥一把?」
齊桓坐在椅子上,一臉迷茫「小帥這孩子,看著挺機靈的,怎麼口味這麼……這麼刁鑽?我不理解,真的想不通,怎麼會有人喜歡房盈盈那瘋婆子!」
許思行嘆了口氣「師兄,愛情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各花入各眼,而且,我覺得盈盈姐人挺好的,他喜歡年級小又乖巧可愛的弟弟,馬小帥可是全都符合!最難得的是,小帥也喜歡盈盈姐這樣的大姐姐,這不就是天賜的緣分么!」
「我現在相信那句話了!」
許思行狐疑地看向齊桓「哪句話?」
「智者不入愛河!」齊桓搖了搖頭「小帥好好一孩子,一陷入愛情,就成了傻小子。」
許思行笑了起來「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幫小帥啊?師兄,求你了,我都答應小帥要幫他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在小師弟面前可就真的毫無威信與顏面可言了!」
齊桓將房盈盈的聯繫電話和地址寫在了許思行的筆記本上「說好了啊,要是後面發現了房盈盈的真面目後悔了,可不要來找我,我可是勸過你們了!」
「放心,不會的!」許思行高高興興地將這份地址塞進了信封,準備與自己寫給馬小帥的信一起寄給他。他一邊整理,一邊又覺得這樣不妥。於是笑嘻嘻地湊到了齊桓身邊,給他捏肩。
「嘿嘿,師兄啊!」
「又怎麼了?」
許思行賣力地給齊桓捶起了背「師兄,你看,我們既然幫都幫了,要不,送佛送到西?」
齊桓推開了許思行的手「還怎麼幫啊?難不成把他們約到一起,然後搞個正式地相親?不行不行,這我可做不來!」
「不用不用!」許思行將齊桓按回了椅子上,繼續給他捶背「你看,我們光給小帥地址,小帥直接給人家姑娘寫信,多唐突啊,我想著,我們怎麼著,也得幫他想個合理的由頭吧。」
齊桓一臉戒備「什麼由頭?」
「比方說,你有沒有什麼東西給盈盈姐或者盈盈姐的家人之類的,我們可以讓小帥幫忙送過去……」
齊桓眯眼看向許思行「沒看出來啊,許思行,你這半吊子的媒婆,招數還挺多!」
許思行不好意思的笑笑「師兄,幫幫小帥吧,求你了!我幫你刷一個禮拜的鞋!」
齊桓看向許思行「再加一個禮拜!」
「成交!」許思行與齊桓擊掌,於是,一周后,馬小帥收到了來自師兄的全套戀愛指南,以及現成的搭訕由頭。他沒有辜負許思行的周全安排和一片苦心,很快便與房盈盈親近了起來,如今,兩人每隔兩三天就要寫一封信,馬小帥一有機會便與房盈盈打電話。抽屜里,馬小帥的戀愛報告都已經打好,就等元旦假期親自去找房盈盈,將心事說開。在馬小帥心裡,房盈盈看似跳脫,但內心成熟,肯定比自己有辦法,如今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師兄,只能向她求助了。
於是,他飛快地將這段時間在自己心頭的隱憂化作文字訴諸筆端。而他沒想到的是,這筆尖起落,無形間推動了許多人命運的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