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逢君
成功獲救以後,賀知鶴知一看時間,居然還不到七點半。香緹拉餐廳距離米花大廈也只有兩站路,顯然是趕得上的。
雖然腦海里的小天使和小惡魔都統一戰線,慫恿她鴿了約會,但賀知鶴知是個誠實守信的人。
她還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建築塵土,頑強地擠上晚高峰公交車,趕赴跟青年才俊的約會。
香緹拉餐廳是米花市著名的高級法式餐廳,以高品質的食材和服務著稱。換句話來說,就是難預約。
賀知鶴知雖然沒有穿晚禮服,倒也是一身正裝,報了金井叔叔的名字后,被侍應生領到餐桌前。
身著白色西裝的褐色捲髮男人已經坐在桌前了。
「白鳥君?」
「賀知小姐?」
看看,這不就是喜相逢了嗎。
不再需要考慮如何應付相親對象,賀知鶴知鬆了口氣,在悲慘背時的日子裡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容:「好久不見,最近還精神嗎?」
「還算可以,最近剛升職了。」白鳥任三郎示意侍應退後,親手替賀知鶴知拉開了椅子,「賀知小姐呢,三年不見,似乎美貌更甚從前。」
「比不上你,但我猜我也要升職了。」鶴知開玩笑。
告別的時候,社長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拍她肩膀的動作和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啊,又一個被她從容風範迷住的男人。
「前輩最近怎麼樣?算下來上次聯繫已經是兩年前了,她好像一直沒有回國。」席間,白鳥任三郎提起了賀知鶴知的妹妹。
說到這個,賀知鶴知也煩惱。
「這三年來她都沒有回來過,最近電話和郵件也越來越少,距離她上次發郵件居然已經有三個月……希望不是出了什麼事。」
對此,白鳥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安慰兩句。
好在這時菜也陸陸續續地上了。賀知鶴知經常窮得飯都吃不起,更不要說高級料理了,頓時大半心神都飄走了。
「……松本管理官的女兒,松本小百合,賀知小姐還記得嗎?」白鳥任三郎提起一個名字,「她最近要結婚,可能不久后就會邀請賀知小姐。」
「小百合,我記得。這小丫頭都要結婚了呀……」賀知鶴知決定把上次公司團建,她親手做的一套茶具送去慶賀。
「順便一提,我的妹妹也打算在近日結婚,稍後會正式給您邀請函的。」
「最近結婚的人真不少。」賀知鶴知算了算,已經三對了。她決定回去翻翻行李,找找有沒有能送的雜貨,「你妹妹都要結婚了,難怪你會被催著來相親。」
「畢竟也到這個年紀了,賀知小姐呢,找到自己的緣分了嗎。」白鳥任三郎不以為意。
鶴知抬頭跟他對視:「有沒有你心裡還不清楚嗎——」
誰有對象還來相親啊!
兩個被逼來相親的單身貴族大眼瞪小眼,紛紛嘲笑起對方來。
鄰座隱隱傳來的笑聲並未打斷兩位神秘人的對話。
「port,跟雪莉酒一樣都屬於加強型葡萄酒。我喜歡他圓潤的口感和甜美。不過,要是認為『他』僅此而已……」女人輕輕搖晃杯中的酒液,水綠色的雙眸凝視著鮮紅的葡萄酒,鬆鬆挽起的金髮漏了一縷,垂墜在她雪白的背上,「別忘了這也是個烈酒。錯誤地認知他的行事方式,可是會吃虧的,波本。」
「是么?那我還真想見識見識。」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回答。
如出一轍的金髮,與同樣出色的樣貌,令這對「外國友人」組合十分醒目。
「『波本』。至少在公眾場合,不要這麼叫我。」他灰紫色的眼睛看向對方,冷靜地揣摩對方的想法,習慣單獨行動的神秘主義者為何會找上自己,「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叫我的名字『安室透』,貝爾摩德。」
「可以哦,波本。」
「我去一下洗手間。」賀知鶴知放下刀叉,起身往後走去。
「……巴崩。」
隨著意義不明的音節,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金色短髮,小麥色皮膚,灰紫色的眼睛——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來高檔餐廳,就一定會見到他。賀知鶴知當然不會認為這是緣分,估計是因為對方經常出入這類場所。他二十次里遇到鶴知三回,在只來了三回的鶴知眼裡當然是100%的概率。
豈可修,當牛郎就這麼掙錢嗎?還是說,都是富姐姐富妹妹——嚯!這是誰啊!這不是好萊塢明星克麗絲·溫亞德嗎?!
賀知鶴知心情有點複雜。她猜得到降谷零很受歡迎,但沒想到對方竟然花名遠播,連米國明星都……
她過長時間的矚目令對方側目,賀知鶴知反應過來,招來侍者替她傳話。
不管怎麼說,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她肯定不能壞降谷零的好事。
「溫亞德女士,那位賀知女士說她是您的影迷,希望能得到您的簽名。」侍者俯身,恭敬地轉述。
克麗絲·溫亞德看向賀知鶴知,微笑地點頭並主動起身:「需不需要合影?美麗的女士。」
「您的日語說得真好,」賀知鶴知有點驚訝,隨即堆起笑容,「如果您願意,真的是太好了。」
香緹拉餐廳不愧是香緹卡餐廳,賀知鶴知甚至沒有煩惱的機會,侍應非常迅速地找來了相機,給她們拍了好幾張合影。
「請您留下地址,稍後會將照片郵寄給您。」
賀知鶴知也禮貌地向女明星告別,不再打擾別人用餐。
「啊對了,」克麗絲·溫亞德唇邊噙著微笑,「我的這位男伴,名叫『安室透』。」
賀知鶴知愣了一下,稍顯驚訝,沖「安室先生」一點頭,終於去了廁所。
「真是令人嫉妒呢,『安室先生』,」貝爾摩德重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甜美的酒液,「她的眼睛在看我,留意的卻只有你哦。」
安室透放在桌下的手指活動了幾下,面上只從容地笑:「我的榮幸。」
一無所知的賀知鶴知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安室透」這個名字,覺得好像不夠響亮不夠花魁。唔當然,名字太奇怪的話,可能富姐姐富妹妹們就沒有戀愛感吧……
真是令人嫉妒——不,不行,再賺錢也不能往這行走啊賀知鶴知!不要心動!
豈可修,「安室透」泡富婆賺到很多錢的同時,他泡的富婆還是女明星這種級別的,真是雙倍的快樂。
樂極會生悲嗎?不會的,快樂加上快樂,只會更加快樂!
雖然不是同一個意思,但賀知鶴知在之後的時間裡,確實是滿腦子「頭牌牛郎安室透」了。
他活兒得多好才能搞那麼好的業績啊……
賀知鶴知跟學弟的約會終究沒能進行到最後——他臨時收到任務通知。
白鳥任三郎滿懷歉意地向鶴知告別:「賀知前輩,抱歉,我必須得先離開了。」
他招來侍應,表示這頓飯記在他賬上——顯然白鳥家也是香緹拉餐廳的貴賓——而後便提前離場。
賀知鶴知陷入了沉思。後面還有兩道甜品沒上,她當然是已經吃飽了,但機會難得……
小鶴也曾當過富家子弟,她當然知道富家子弟不會去看一頓飯的賬單具體是多少,但難道她要因為貧窮而丟掉高貴的品格嗎?要因為貪婪而辱沒父親母親的顏面嗎?
最重要的是,居然產生這種想法,賀知鶴知,你真的窮到了這個地步嗎?——這不是廢話嗎!
「你好,請為我打包一些菜品,我要勃艮第牛肉,油封鴨和香草羊排——稍等,要聖誕羊排。」賀知鶴知露出營業微笑。
啊,她相信在天堂的爸爸媽媽,比起自己的顏面,更希望她能夠豐衣足食幸福快樂。
侍應頗為為難。像這種餐廳,就沒有打包外食的說法,再好的食材,不在最佳烹飪期食用都會風味大減,影響餐廳聲譽。
面對對方的拒絕,賀知鶴知只保持微笑:「我相信貴餐廳一定能夠想到辦法,準備一些適合外帶的烹飪方法。」
有一些餐廳的規矩,是用來為難客人的;有一些餐廳的規矩,是用來為難工作人員的。很不幸,香緹拉是後者。在賀知鶴知的一再堅持下,他們屈服了。
甚至還因為外面下雨,給賀知鶴知送了一把質量上乘的雨傘。
快樂地小鶴拎著幾個大飯盒,踏上了歸途。今晚吃的是法餐真是太好了,要是德餐,她就只能打包一堆麵包了。
到家時間還早,鶴知放下飯盒又趕著去超市買了些打折蔬菜。明天跟牛肉一起燉,想想都美滋滋。
雨越下越濃了。
賀知鶴知抱著一袋土豆,低著頭小心地往回趕。雖然搭配起來有點奇怪,但為了不弄髒鞋子,出門買菜時她特意換上了木屐,哪都挺好的就是有點涼。
——走在她前面的小女孩忽然倒下。
骯髒的積水迅速爬上她的白大衣,雨滴也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臉上。哦,她本來就沒有撐傘。
「小妹妹?」鶴知快步上前,抱著土豆蹲下。為了騰出一隻手去搖小女孩,她只能用脖子和肩膀夾著傘柄。
小女孩沒有回應。她的呼吸十分沉重,手腳涼得驚人,臉上卻不正常地潮紅髮熱。
面對這種情況,鶴知當即就想報警送醫。但小孩不僅手腕上有整圈淤青,身體其他部位也有擦傷,甚至連衣著都很奇怪。
鶴知懷疑她遭受了虐待。
放著不管肯定不行,即便不因為發燒,也容易失溫致死——但交給警察,最多也只是找出她的監護人送歸罷了。並非她抹黑霓虹警察,在沒有明顯虐待證據的情況下,警察能做的也只是交還監護人而已。
而如果暫時不找監護人的話,墊付的醫藥費就很難拿回來……鶴知手上當然還有錢,還有不少錢,上次繳費用的都是訛出來的——但難道她的倒霉弟弟只用交一次醫藥費嗎?
路上也沒有別人經過。
猶豫再三,賀知鶴知還是把傘收起來,夾在腋下,一手抱著土豆,一手將女孩扛起,艱難地頂著雨往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