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槐下對弈
滄南大陸,元陽國。
月盤清冷地褪去銀華,刀無法割開的陰影籠罩在山中小徑。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慵懶的聲音從千年槐樹上方傳出,接著便以一個飄逸的身姿緩緩落地。
「誰能想到遭雷劈的事情竟然出現在我楚峰身上呢?」虛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可能是前世太渣了,曾經的他...(省略五百萬字),要不然怎會落得個孤魂野鬼的下場?
人死聚陰曰鬼,槐樹能聚集山間遊離的陰氣,這也是楚峰這麼多年很少離開槐樹原因。
他借著槐樹收集的陰氣,活的倒也滋潤。既不愁吃喝拉撒,也不用還車貸房貸。
可他卻不知坐吃山空的道理,山間的陰氣逐年稀少。按照楚峰的感覺,此前的陰氣的濃郁程度就像是在氧倉裡面一樣,現在的話卻像是在高原之上。
每天吸收少量陰氣的楚峰越發暗淡,頭幾年的他還是這個山頭最亮的鬼仔,走夜路都不帶打手電筒的。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存在多久?」望著自己越發暗淡的雙臂,楚峰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人一旦要死亡,總會想著此生的遺憾,更何況從未離開過槐樹五米的楚峰。
白天他總會站在樹頂眺望山下,山下之人的行為著裝更像是古代。
有落魄的背劍道士,在市井中表演御劍飛行,人群的喝彩聲響徹天空。
有痴心女子,為貧寒書生送行,可這讀書郎偏偏又是負心漢。
有勤勞樸實的莊稼漢,有流連勾欄聽曲的富商,有低頭不見腳尖的奇女子……
槐樹有靈,吸引著山下之人三三兩兩前來祭。聽著他們有些熟悉的言語,更是勾起楚峰的思鄉情緒。
離開槐樹近距離看山下的煙火氣成為他此生中最大的遺憾,無人能法發現楚峰的存在,這是他做鬼這麼多年得出來的結論。
「若是我此刻去勾欄聽曲,那豈不是賺大發了?」
一來閑來無事,二來他可以白嫖。
楚峰說走便走不帶遲疑,說什麼今天一定要去哪些拯救低頭不見腳尖的女子。
途中楚峰不斷自我鼓勵,數十個蹦跳間只能隱約看見槐樹的輪廓。
隨著距離的拉遠,楚峰愈加暗淡,此時的他更加灰暗。
「我攢了一輩子的陰氣,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他心中冷哼一聲,今天誰來都阻止不了我。
「嘭!」
楚峰一個踉蹌,沒有踩穩樹榦的他開始下落。
躺在地上的楚峰並不覺得痛,看著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手臂,只覺得宏偉的計劃大抵是完不成了。
「算了算了,今兒個姑娘們不上班。」
起身,打道回府!
越靠近槐樹楚峰能吸收的陰氣越多,此刻的他也漸漸恢復原本的模樣。
「咦?」
借著月色他隱約間發現一副棋盤。一個離開的功夫自己棲身多年的槐樹下多出一副棋盤,楚峰心中不免發憷。
前世的楚峰無非三大愛好:抽煙喝酒和下棋,這煙酒他是沾不著,每日就在地下划棋盤自我對弈,浸淫多年的棋藝倒也見長不少。
棋盤上不曾有落子,散落的枯葉也被清理到一邊。
「看著意思是要自己過去對弈兩局?難不成是碰到鬼了嗎?」
陡然夜鴉粗劣嘶啞的低鳴扯破了寧靜,楚峰一個激靈連忙雙手合十心中默念:我不害怕人,因為人未傷我分毫;我不害怕鬼,因為我就是鬼!
正在禱告的功夫,他正前方憑空出現在一盒黑棋。
執黑先行,莫不是要我先落子?
楚峰在山中百無聊賴見到棋局此時心中也是心癢難耐,壯了壯膽接過旗盒,思索良久,在棋盤右下角置下黑子。
落子后的楚峰環顧四周,想找出到底誰和自己下棋。
「不必張望,你是見不到我的。」聲音似從遠處飄來,隱隱約約卻字字清晰,傳入耳中軟綿無比若黛玉輕吟。
楚峰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白子穩穩落在棋盤正中央。
第一招落子天元,楚峰輕視只覺得對方是個新手。
楚峰棋力雄厚便落子如飛,步步緊逼白子。對手快卻縝密,只守不攻。
棋盤上黑白棋各成兩截,彷彿四條盤卷翻騰的龍。
雙方各自行棋,廝殺開始。
楚峰不顧一切地揪住一條白棋,又鎮又壓,窮追猛打。
黑棋好似行雲流水,瀟洒自如,步步精深,招招兇狠,逼得白棋沒有喘息的機會。白棋彷彿困在籠中的猛獸,暴跳如雷,狂撕亂咬,卻咬不開黑棋密密匝匝的包圍圈。
楚峰見白子敗色漸濃,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微笑。
豈料,白棋落子星位,卻化作涓涓細流,悄悄地在黑縫中流淌滲透。
白龍如雪團團簇簇似濃煙翻滾。黑子的棋勢便如醉漢搖搖晃晃,滿耳呼嘯,睜不開雙眼。
楚峰彷彿見到神靈們駕車賓士與,黑龍頃刻間被白雪覆蓋,隱入莽莽雪原不見蹤跡。
一時語塞,這波大意了!舉目望去,當下只有逃出一條黑龍,才能挽回之前的損失。
打定主意的楚峰轉變打法,可是舉目一望,周圍白花花一片,猶如漫天大雪鋪天蓋地壓來。
然而前途渺茫,出路何在?
對手似乎並不著急,靜靜地等待楚峰落子,彷彿心中早已穩操勝券。
戰火越燒越旺,廝殺極慘烈。
楚峰一番審時度勢,將頭昂得高高,食指夾起一枚黑子,狠狠地打入白陣!
逃出生天的黑龍裹著血,默默地舔舐著傷口,以驚人的意志爬向目的地,去衝擊白棋的薄弱之處。
二人的官子爭奪更是緊張,星寸之地皆是寸步不讓,分寸必爭。
連珠妙招盡數上陣,妙中見巧,巧中見奇。難怪有常言道:「官子見棋力」。
收盡官子二人便開始著手右下角的劫爭。
劫爭的奇特之處便是在雙方出現互相提子的情況下,被提一方必須先在別處走一手棋,逼對方應了,方可提還一子。如此循環,就叫打劫。打劫勝負,全在雙方掌握的劫材上。
楚峰的黑龍死而不僵,此時成了好劫材,逼得對手一手接一手應,直到提盡為止。
黑陣內的白棋殘子也大肆騷亂,擾得楚峰終不得粘劫。
二人你來我往,人你提過去,我提回來,爭得是頭破血流。
東方既白,楚峰劫材已盡,而對手只比他多一子。
「我勝了!」對手再度出口,不帶一絲情感地宣布此次對弈結果。
楚峰棋差一子,望眼欲穿始終炸不出一個劫材。楚峰眼看自己要輸在這個劫材上,滿桌長吁短嘆,皆為半子之負嗟惜。
楚峰見自己全身如墨,宛如一顆黑棋子,更何況自己時日無多,巍巍站起。
一腔慷慨,壯氣浩然,他毅然決然跳入棋盤做了劫材。
對手見狀,心中大為震撼,喃喃道:「寧願捨身為劫,也要勝我半子么。」
天地化作一片,無限廣大,卻又無限擁擠。
楚峰如一枚黑子,泥塑般呆立,只覺得寒冷無比。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影越發凝實清晰。
甚至不像一個鬼,而是一個人!
「作為勝者的獎勵,我便賜你一場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