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顯聖
「觀此子氣象,不說根骨,光是這份心氣,也是個練拳的好苗子。少爺方才是動心了吧?所以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原本想留在身邊當條狗,只可惜他一心求死。既然攔不住,倒不如成全他。」秦霂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冷笑。
雖然曾高看過那孩子一眼,但於他而言,終究只是個螻蟻罷了。
姜升皺了皺眉頭:「少爺的脾氣還是要收斂一些,馭人之道,當恩威並施,不可全憑一個殺字。」
「別說了,我不是父親,你姜升也不是我老子,沒資格在這裡教我做事。」
「少爺不愛聽,那我就更要說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臨行前,老爺曾吩咐過我,多在你耳邊嘮叨嘮叨,說些不中聽的話,免得少爺初次遠遊,忘乎所以,最後吃了大虧。」
姜升並未理會秦霂的不悅,同樣看著那孩子的背影,饒有興緻的說著話。
秦霂儘管不樂意聽這些,卻也只能受著。沒有別的理由,實在是身旁這矮子,拳法太高,高到連他這位秦家嫡子,都得忌憚。
姜升突然望向南方,小聲道:「不出意外的話,再走兩天,就能抵達潭州城了。這南楚不是中原,我們秦家在這邊也沒有多少勢力。日後你要想在馬殷眼皮子底下成事,光憑我和揚虹,顯然是不夠的。當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培養心腹,壯大實力。但這是門水滴石穿的功夫,得需少爺沉得住氣,靜得下心。」
「知道了。」
秦霂點點頭,隨即仰望高天,問了句不相干的題外話。
「姜升,世人都相信,這天上住著神仙。大山深處,大河之中,也都有那山水神祗庇佑一方。你說,如今的世上,當真還有那長生不死的仙?拳法、武道的盡頭,又有沒有與這人間截然不同的景色?真想到高處看上一眼啊,好讓我知道,這天地不該這麼點大,這世道也不該如此之小。」
「嗯?」姜升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少爺有此問,倒是件好事。聖人言,敬鬼神而遠之。我們凡夫俗子能看到的,不過是這天地間的一層紗罷了。就好比我們武人練拳,只有真正的登堂入室了,才能走到高處俯瞰眾生。說到底,不是這方天地虧欠了我們什麼。而是我們自己,找不到登天的路而已。」
「或許吧。」秦霂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等他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那個名為李清的孩子,已經走到河邊了。
再往前幾步,便要一步踏空。
秦霂皺了皺眉,再次問道:「你說他剛剛朝天拜了三拜,是真的看到了什麼?還是說,情急之下,慌忙祈求上蒼的舉動?」
「我不是他,如何作答?少爺若想知道真相,喚他回來一問便是。」姜升負手怪笑,秦霂見狀,搖搖頭,便不再說話了。
一個佃戶家的孩子,死了也就死了。
「看清楚了?眾生之福禍壽夭,由天定,還是由他們自己來選?」虛空中,大天尊再次反問位居西方的來者。
與此同時,其背後緩緩升起了一尊法相:著帝衣,四頭八臂,腦後玄光飛轉,有萬丈之高。
這尊法相,頭頂蒼穹,腳踏人間,通體鎏金異彩,宛如真神自九霄落下。這便是傳說中的與天合道之境,元神即法相,法相即真身。天人一體,化身億萬。
弘農明白,大天尊是要趕人了。爆發出的神威之大,連他也不得不向一旁退去半步。
「晚輩今日前來只是與北帝討要一條性命,北帝必顯聖嚇我?何況這底下之事,還未到塵埃落定的時候。」
天尊顯聖,北方的那道法相卻無半點懼意。儘管誰都明白,一個長生境鍊氣士,與早已合道的四御天尊根本就是蠅蟲皓月之別。只是這些天上的爭鬥,地上的凡夫俗子看不見,也想不到罷了。
也虧是他們看不見,否則心神瞬間就會被巨大的法相之力碾得粉碎。
「小清,別下去!」
就在孩子準備跳入河中之際,道路的另一頭突然出現大批人馬。為首的是個青衫男子,一路馭馬飛馳。
在其身後,一名勁裝少女騎黑馬隨行,背上掛弓,腰裡揣刀,出落的著實水靈。仟仟尛哾
再後頭,又有二十多匹重騎跟隨,騎首高舉南楚國的旗幟,迎風獵獵,威武十足。
「是南楚的長沙鐵騎,看盔甲制式,應該都是馬殷的府兵親信,精銳中的精銳。」
揚虹反應極快,迅速擋在了自家少爺身前,神色有些緊張。秦霂自然也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叫喊聲,不過他並未理會,而是死死的盯著那個突然回過了頭的孩子。
就差半步,那小子就會掉進河中,成為一具屍體。
可這半步卻戛然而止,這讓秦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不喜歡意外,因為這樣的意外,會讓他顯得無能。
「姜升,此子今日,必須死,明白么?」
「少爺放心,區區一隊騎兵,翻不了天。無非是他馬木匠的下馬威,試一試你這位故人之後的能耐而已。這會兒,少爺只管挺直腰板,一切有我。」
就在主僕二人商議之際,那道一馬當先的身影如疾風馳過,迅速衝到了江邊。男人下馬,抱過孩子,再將孩子扶上馬背,一氣呵成。
李清見了男人,又開始在馬背上大哭,直說娘親掉進河裡頭了,自己想去救,可不會游泳。
「別哭了小清,咱們村子出來的人,大多都不會水,這不是你的錯。」
男人看上去二十齣頭,面如冠玉,說話分外溫柔。只見他凝視著河水沉默片刻,也無多餘的話,開始牽著馬往回走。李清瞬間慌了,哭喊著要下馬,卻被男人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嬸嬸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你若再死了,三叔這一脈就絕後了,懂嗎,小清?」
「大哥,我,我……我娘還活著,我該救她的,我該救她的!嗚嗚嗚嗚……」
李清的撕心裂肺,並沒有改變男人的心意。馬兒離岸邊越來越遠,但遠方的騎兵卻越靠越近。
與此同時,勁裝少女翻身下馬,拍了拍腿上的風塵,與秦霂打了個江湖招呼。
「潭州馬希玥,見過秦氏後人。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
少女笑容爽朗,握拳見禮的江湖手勢也是十分老練。不過秦霂主僕三人卻並未回禮,甚至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少女也不尷尬,轉頭示意身後的騎兵不要靠近,自己則朝那青衫男子走去。
「君壽哥哥,這就是你說的那位堂弟,李清?」
「嗯,郡主,嬸嬸出了意外,墜河失蹤,我準備安排好小清后,再差人打撈尋覓。所以,得麻煩你親自送他入城。」
李君壽說話的同時,目光直視秦霂三人,毫不掩飾臉上的敵意。儘管他不完全清楚事情發展的經過,但從李清只差半步便要自己跳入河中的舉動看,足夠讓他猜到關鍵信息了。
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卻眼睜睜看一孩子「跳河自殺」,無人阻攔?除了這支隊伍的主人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外,還有誰?
「好,你的嬸嬸就是我楚國的貴客。無論生死,我都會盡全力幫你尋找。」
少女牽過馬,示意李清不要哭鬧。孩子儘管悲痛,但聽了自家堂哥和少女的話后,慢慢止住了淚水。他不傻,明白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至少遇到了堂哥,不再是他獨自面對這個冰冷的天地。
「秦大公子,父王說了,等你們入了城,當晚便要大開筵席替諸位接風,也算是我楚國盡地主之誼了。本來呢,父王是命我帶著這二十騎,護送你們入城的。現在看來,秦公子身邊有高人,希玥就不多此一舉了。」
少女一手跨刀一手牽馬,說罷便要離去,卻在走到秦霂身前時,被揚虹攔住了。那漢子虎背熊腰,比馬還要高出半截,舒展開筋骨,渾身一陣脆響。
與此同時,秦霂咧嘴冷笑,負手擋住了李君壽的去路。
「諸位與我素昧平生,空口白話說自己是楚王的人,就真的是了?姑娘,這孩子可是我秦家的奴僕,就這麼讓你帶走,恐怕不合規矩!」
「哦?看來秦大公子是鐵了心裝瘋賣傻,要與本郡主作對了?既然如此,那希玥似乎也沒必要以禮相待。」
少女停步,嘴角一掀,也未下達任何命令,那二十多名騎兵瞬間下馬,齊刷刷拔出了腰間的陌刀。
這股氣勢,分明是從戰場上磨礪出來的。
換句話說,這二十重騎,個個見過血,殺過人!
可就在騎兵們拔刀出鞘的瞬間,一道黑影出現在了隊伍的最前方。還未等眾人回過神,黑影周身瀰漫出淡紫色電弧,「砰砰」兩聲,前排的幾名士兵倒飛而出,直接打亂了整支隊伍的陣型。而站在不遠處的少女,也只能看見數把陌刀齊飛,然後才是士兵落地的畫面。
「好快!」
李君壽和馬希玥幾乎同時脫口而出,根本掩飾不住臉上的震驚。那道黑影,原本就站在秦霂身側,卻在眨眼間橫跨十幾丈。
不光如此,黑影擊飛士兵的畫面,彈指而逝,在場竟沒人看得清楚。要知道,馬希玥帶來的二十騎,可是楚王的貼身護衛,精銳中的精銳。到了戰場上,每個都能以一當十。
「居然破境了?什麼時候的事情?難道……」
另一邊,始終表現淡然的秦霂,內心則是震驚無比。在他眼中,姜升在收拳的瞬間,身上明顯有電光閃過。這是修鍊出武道罡勁,才有的氣象。
這等武人,可被尊稱為大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