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如是
姜常風仍容色輕淡:「青雲子,上山再說吧。」
我老道都不用出手,自有弟子服其勞,哼,識相的自知該如何選擇。
青雲子悻悻還刀入鞘,環視周圍,喝道:「瞅啥瞅,再瞅,過來試我一刀。」
轉過身來,上下打量問:「這位是?」
鄭拙見他收起刀來,也自輕輕甩腕,長刀跳到空中,嗆一聲長鳴,爽利入鞘,稽首道:「崆峒弟子鄭拙。」
院中眾人驚得長『咦』一聲,鄭拙這一手耍的極為瀟洒寫意,看也不看身形紋絲不動,五尺長刀就乖乖回到肩后刀鞘。
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但絕是惹不起的存在。
青雲子三人轉身就走,眾人見老道和鄭拙也出門而去,頓感無趣,各自搭夥徑投武當山。
鄭拙隨在師傅身側,不解問老道:「師傅,這些人好端端就來砍人一刀,太囂張了,還是道門中人?」
「你當人家傻?慈雲觀在關外極有名頭,是道門重要叢林,我接觸不多,但知他們歷來因環境使然,練有合擊之術。方才應純是試探。」
老道走得不急不緩,慢悠悠分解。
「你瞧他怎麼不找武當試探?自然是武當勢大,不敢去,欺我崆峒無人而已。」
鄭拙笑道:「這天官有啥好的,都爭著幹什麼?這幾人使得是軍中合擊之法,我瞧見青雲子出刀時,後面兩人自然就要抬腳配合,又收住。如果上山要動手,是不是允許聯手出戰?」
路上不便多說,老道擺手止住,只顧前行,又到漢水岸邊,輕掬一些洗一把臉,循水望去,不見昨夜大船。
鄭拙奇怪,問:「司徒老先生他們竟走了!師傅,這司徒先生是什麼門派?」
他畢竟牽挂聶紅衣,又不好明問,那就先問問老爺子。
老道心知肚明,斜瞥一眼:「司徒先生門派很是神秘,據說與鬼谷一派糾纏數千年,我們叫做刺客,曾有前輩懷疑那就是墨門後人。」
鄭拙驚問:「刺客?就兩個女娃娃?不像啊。」
「傻孩子,這些傳承大派,誰家的力量能在明面上,你記住不可小覷就是,輕易不要招惹。我們確信,司徒先生的力量融入在民間各個角落,此事不能打聽,知道就好。」
這倒是首次聽到:「咦,那我們崆峒可有隱藏力量?」
老道嗔怪道:「無論儒釋道,窮經皓首苦研經義的占多數,武乃衛道之術,卻也極易犯朝廷之禁,自然都要極力隱藏。我將擔子給你,就入後山洞天潛修,在凡塵歷劫,只你一人。其他事,待你回去,山上自會交代,不用多問。」
言下之意,崆峒自有隱秘力量。
我天。
鄭拙頓時興奮,他在山上十年,竟不知道崆峒也有隱藏力量。
老道早料得他會有如此反應,也不管他,繼續分解:
「此次玄元劍會,十名天官,將賜予十種秘技,亦有天材地寶選項,得之自然大有好處,還有執行權力,更多的是代表道門認可,只要通過,代代相傳,歷久彌為關鍵,所以人人想爭一爭。」
「我崆峒歷來沒有野心,若偏守一隅,也無不可,又不缺功法傳承,孫真人就不願意我參與江湖紛爭。」
鄭拙小心翼翼問道:「那師傅?」話到嘴邊又覺不知該怎麼問。
老道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
「我自被選為崆峒話事人,入江湖行走,所見不堪入目者眾多,出手多次,終是一人之力有限,
後來與王常月遇到一起,暢談許久,決心整飭道門,以全真龍門、崆峒為首,倡議重立道律。」
「我們兩人齊上九宮山,尋到趙復陽前輩,連闖三關,終得到逍遙隱宗支持,以此為始,方有如今局面。」
「以後你就是我崆峒話事人,我會通傳各門各派,你做得任何決定,都是我崆峒態度,不管你願不願意參與此事,都可以。」
「我先前太過執著,如今各門各派都急於尋到出路,自然各抱各的大腿,關係許多人的生死存亡,怎麼能管得住?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只要不為非作歹禍害百姓玷污道門清譽就是。」
鄭拙像啄食的小雞般連連稱是。
老道折身往山上行走,逐漸提速,仍不停講解:
「朝堂自有朝堂的規矩,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民間也自有民間的規矩,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規矩,但沒有人按規矩來,沒有一個。」
師徒二人不上大道,沿山側徐徐而行。
「何為江湖?不擇手段只為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你要做什麼,要得到什麼,要取得安全有利位置,就得夠狠、夠穩。」
「狠,不是為了賣弄,也不是為了咋呼,而是為了解決問題。」
老道瞧一眼沉思的徒弟:「我是否太過啰嗦了?」
鄭拙嘻嘻樂道:「師傅和以前果然大有不同,以前我都嚇得不敢說話,不過現在我受得住,嘿嘿。」
老道輕鬆攬須:「當年你性格跳脫,但勤奮好學、成熟謀算遠超同濟,孫真人都以為你是生而知之者,大多數山上道人都以為你是仙人轉世。」
鄭拙腳下絲毫不慢,面上卻樂開了花兒。
又聽見老道說:「殊不知山上的貓貓狗狗見你都躲著走。哼。」
鄭拙終忍不住樂得縱起身形,在空中連翻數個跟斗,半年來各種迷茫憋屈、拘謹防備心思拋卻九霄雲外,只覺無限輕鬆,各種隨心所欲,哪怕立刻被師傅再拿戒尺痛打一頓都行。
老道安頓道:「你入江湖,無論走到哪裡,都要先嘗試搞清楚各方勢力分配,而決定勢力的根基是資源,是商事,是人緣。不要只呈血氣之勇。」
「我再問你,尹篤怎麼樣?」
「哎呀!」
鄭拙頓時拍大腿,竟把那廝忘得光光,連忙報告師傅。
老道聽他詳說尹篤去向,沉默片刻。
「山陝商會勢力極大,商通天下,也是出路。尹篤素來寬厚,卻是極為聰明,我只擔心他逐漸上位,莫要被人當了槍使,做那出頭鳥兒。你騰出手來,要設法護他周全,莫要白白喪了性命。」
鄭拙聽到尹篤竟還有性命之憂,連忙請教:「買賣人能有性命之憂?何況他只是學徒。」
老道幽幽道:「現在他的功夫足以自保,如他不斷上位,就不足以自保了,明白嗎?你見著他務必提醒。」
位子越高越重要,面臨的對手自然不一樣,江湖向來如是。
兩人已能看到武當高聳山門,無數江湖人物各舉旗幟,亂紛紛擁在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