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藍田日暖

老道只為引鄭拙入門，亦不奢望一日夜間便能全然領會。

待得講道完畢，晨曦初現，便讓自去，也不理他是否相信，是否聽得明白，明白了多少。

就像，只圖自己講得痛快，全然不顧不管聽眾聽得了幾分。

只是囑咐他入世積攢外功，於紅塵間行走，處處留心，融會貫通時，再回本處閉門研究。

至於此處幻境，乃是折射光線，在人眼中變實為虛之法，老道只言僅是小道，隨意指點幾下，全然當做不值一提。

鄭拙再次深謝，求問老道：「請問真人，不知何時能有緣再來此處拜訪求教，怎樣才能找到此地？」

老道聲音淡淡道：「緣分者，遠者為緣，近者為因，因緣際會，乃是必然。佛家稱緣份，道家稱機緣，皆是無量因由糾纏，得出必然結果。將之數化，便如街邊購物，某物值當多少銀錢，你買他賣，數夠即可。」

「銀錢不夠，強買必然不成。」

「價錢超出，強賣便是無賴。」

「你我之緣，便是因那個小片，我稱之為『碟甲』，在華夏大陸，你只需尋到九片，便到秦嶺來，自然能找到此處，即使我不在，也能通行無礙。」

鄭拙聽到這裡，更為急切，連忙請教：「真人意思，這『碟甲』數量還不止於此？一般都哪裡有這物事？」

老道沉默片刻，方悠悠道：「因你已有兩片，故已有獲得消息的權利。」

「此物在我們這方世界早已有之，無定形，無名，微之極也，為萬物始，玄之又玄，其成形也，眾妙之門。我稱之為『碟甲』，為有緣者得之。」

「無數年前，有大能為者，入世積攢外功，機緣巧合得到『碟甲』，悟其妙用，自信飛升有望，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高原塞外，以積外功。」

「斯時天下紛亂，武力與生存資源集中在極少數生靈手裡，人命如草芥，萬靈如浮萍，世事艱難，生靈疾苦，他自『碟甲』中領會一種力量，乃四處宣揚。」

「他說，活著是萬靈最大的權利。」

「於是生靈群起，自謀生路，最終引起肉食者謀而圍攻，因『碟甲』奧妙，無法勝之，遂以獵殺孱弱生靈為要挾，逼得飛升在即的大能為者兵解坐化，『碟甲』自散其形，化為八十一片，被生靈中各個種族所得，卻再無神異，其能不明。」

「人族共得十二，集齊九數，即可呼喚其他，到時才能顯其神奇之處。無數朝代以來，『碟甲』逐漸演化，你身上的片狀，亦是其近數百年來之形。將來化為何形，神妙難測。」

「故，『碟甲』便在千山萬水之中，機緣未至，誰也不知落在何處，顯未顯形。」

「小道友，我要提醒你，『碟甲』雖有奇妙，卻終為外物，修為全在各人，莫要心存依賴，耽誤自己精進。」

鄭拙受教施禮，他聽到『碟甲』來歷，心中隱隱為出身一默。

忽然想到，連忙求教老道：「真人剛才說，或許我再來時，真人會不在這裡？還有其他別府？」

老道似在思索，沉默片刻方開口道：「我時日無多，想趁著還有力氣，遍游天下，並最後一次去祖地探訪。我們再見面的機會，不敢說一絲都沒有。不必擔憂。」

鄭拙大驚：「真人是否有疾？小子略懂醫術，願意一試。」

「嘎嘎，小道友，我這不是疾病，只是太老了......卻也難說明白，天下唯有一處可醫，我自去便是。

」

「不知真人慾去何處？小子能否效勞一二？」

「小道友宅心仁厚，多謝多謝。這事你幫不上忙，那是我的宿命，亦是你不能理解的所在，要做的事，現在，你還不能幫我。」

老道似在茫然，又似充滿信心。

「你的責任將來自知，盼你善自珍惜，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勇擔重負，一生不留遺憾。」

「我要去這世界最高的高原，最深的地下，那裡是我這樣人的天賜墳場，長生故鄉。你將來或許也能去，但不要強求。」

「就這樣吧，我送你出去。珍重。」

出得深山，一路指點，鄭拙方知老道所傳步法果然神奇，近百里路程，全在不覺間已至。

鄭拙告別老道，自去山下尋到獨自吃草的馬兒，又復沿山而行，繞過長安方才上了大路，逢人問路，已到藍田地界。

此處縣城已是大順屬地，又是必經之路，幸好城門並不查驗，鄭拙順利入城，牽著馬兒尋到一處食肆，便要填飽已然兩天未食的肚皮，那無名老道竟似已至辟穀境界，不曾記起吃飯這回事。

店主哀嘆不已，只能供一些糜子粗糧餄絡面，-鄭拙一路行來，自入大山，所見村戶，只偶爾在大山隱蔽處，甚是窮苦，堪比西域。

卻是未想到即使縣城裡面，也是沒有飯菜可食。

他給店家先付了一塊碎銀，足夠哄得店家轉憂為喜，一陣風般去給他端上五大碗來，請鄭拙就食，他則蹲在店門口，曬著暖洋洋的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鄭拙聊天。

這沒有上門顧客的慘淡生意，有許多時間可以打發。

大街上一陣縱馬奔駛的聲音，店家進門躲避灰塵，鄭拙正吃得歡實，尋思哪個這般囂張，義軍不是嚴禁在城裡騎馬擾民嗎？

側頭瞄了一眼，只見從他來路，竟有十數騎奔來，當先一人，正是那明玉和尚，後面幾個相熟面孔，中間正是臨濟法師。

鄭拙連忙低頭，以免被如臨濟法師般高手察覺偷窺目光，心中奇怪，他們不在長安伺候李自成那大順皇帝，卻到這偏僻所在，實屬異常，莫非他們也要去『玄元劍會』？

又想到道門聚會，和尚去了干甚，不覺失笑，尋思不能立刻上路，免得和這些和尚碰到一處，諸多不便，乾脆又叫了五碗，立意吃得足飽，后兩三天也就不吃便是。

那老闆哪裡見過如此吃飯，連稱小神仙，兩人正自開著玩笑，城門處又傳來一陣蹄音，鄭拙乾脆伏低身形，悄悄瞄去，頓時驚呆。

原來那飛駛過來的五騎，李翠微正在其中，當然少不了李紅衣，儘管她們遮住面孔，還被披風裹得嚴實，但哪裡逃過余拙雙目，只是還有四騎裹住不識得，想來是李翠微侍衛一類，分明也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