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次日清早，葉襲騎著電驢，拉著自己的東西，悄悄的離開了岳珊家。

先回老家，拜祭一下父母長輩，在家裡靜心思考幾天，自己該做什麼。

葉襲的家鄉叫玉村，是一個千年古村，有一條筆直的河流穿過村子，河流上有三座石橋。

據說明朝的時候劉伯溫走到這裡，一看風水地勢，說這裡山如地鍔刺天，水如長河掛壁，加上三座橋，正好成一個主字，是龍脈。

於是在小支流上又修了一座橋，成了一個玉字，破了這裡的龍脈，但是這個村裡的人，永世不愁吃穿。

這個小古村，七山兩水一分田，歷經千年，確實從來沒有為吃喝發過愁，即使大飢荒的年代，山上的粽樹居然滿山滿山的開花結果，讓村民們衣食無憂的渡過災荒。

葉襲家的老房子，在村子邊上的一個高坡上，站在家門口就能俯瞰全村，如今村裡，家家小洋樓，葉襲家的三間大瓦房，格外的刺眼。

一進村，在路邊曬太陽的老人們，紛紛揚手打招呼：「龍娃子，回來啦！」

葉襲龍年龍月出生，被村裡人起了個小名龍娃子。

葉襲揚揚手，向老人們打招呼，村裡沒什麼年輕人，年輕人都走了，去大城市打拚，逢年過節才會回村。

回到家裡，打開大門，一股腐朽的霉味就沖鼻而來。

打開所有的門窗，讓家裡通風，葉襲這才回到堂屋，向供在中堂上的父母和叔叔的遺像敬了香。

檀香味散開來，讓整個屋子裡的霉爛味也減輕不少。

將家裡的桌椅板凳搬到院子里沖洗，葉襲忙了一上午，正坐在院子里休息。

「叮~~」手機響了。

是黃新打來的電話，也是自己高中的同學，正在讀大學。

「兄弟，在哪兒？」

「我回老家了！」

「回去啦！昨天的事，我知道，就是南哥來了，他是珊珊直播間里打賞最多最豪橫的大哥，非要請她吃飯，吃完飯後，又去慢搖吧喝酒，後來南哥想帶珊珊去開房，珊珊肯定不肯，南哥醉醺醺的就打了她一個耳光。」

這些破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從此一別兩寬，省的你嫌我窮，我嫌你招蜂引蝶。

「是我想去省城打工，先回家看看。」

「你還是回去吧，珊珊都哭了一早上，剛才珊珊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她誤會你，叫你不要生氣。」

「你哄哄她唄，我還有事要忙，先掛了。」

掛了電話，心裡莫名煩躁。

初夏午後陽光照在人身上，有些火熱，村裡人都躲進屋裡，整個山村靜悄悄，一片寧靜。

感到有點餓，騎著電驢到村裡的小賣部買了包速食麵，回到家裡才發現，灶台長久不用，鍋都生鏽爛通。

這樣的家，自己回去又怎麼樣，珊珊他會跟自己來這裡吃苦嗎？

在城裡買房子，葉襲想都不敢想，自己就算不吃不喝，幹個十年，也籌不夠首付。

住在岳珊家當上門女婿，每天在他們家人朋友鄙視的眼光中過日子，葉襲覺得還不如打一輩子光棍，至少還有尊嚴和自由。

去店裡買了一個電熱爐，回來燒了開水，在院子里吃著泡麵，葉襲不斷的想著自己該怎麼辦，去當個程序員的夢想是徹底破滅了，沒有大學的高等數學知識，到頭也就是個不入流網頁編輯。

也不能送一輩子外賣吧，眼前大環境不太好，

最合適的創業，還是在網路上，流媒體上。

做視頻剪輯，混流量是個不錯的方向，自己有這個技術，但半年多下來，始終找不到打開流量的密碼，也就只能幫岳珊做些視頻，費勁心力，結果讓岳珊成了一個靠pk混打賞的主播，想到這個，葉襲心裡就一陣陣的苦痛。

而自己天生不是個性格開朗、會逗趣的人，沒有觀眾緣，做主播完全不適合自己。

眼前身後，都看不見什麼太多的希望。

吃完面，葉襲回到屋子裡，繼續清理衛生。

屋子裡霉味依然很濃厚，特別是原本父母的房間里，房間里就一張床，還有一個老式的衣櫃，葉襲打開衣櫃，衣櫃里空蕩蕩。

又打開柜子下面的幾個抽屜，霉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

抽屜里居然有幾本書，散發著濃濃的腐朽氣息。

書本散發著濃烈的霉味，長滿了白點

葉襲好奇的拿起來一看，農村養豬指南，農村養雞指南。。。。

一看日期，居然是一九八二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

真是古董！

葉襲將幾本書拿出來到院子里，抖了抖，放在太陽下曬。

「怎麼，準備回農村養雞了嗎？」岳珊帶著諷刺的聲音突然響起。

葉襲愕然的轉過身，只見一身名牌服裝、艷光四射的岳珊，一雙略帶紅腫的雙眼，正氣鼓鼓的盯著自己。

心裡莫名的一陣驚喜，又覺得尷尬，葉襲壓著亂蹦的心問：「你，你怎麼來了？」

岳珊沒說話，仔細打量葉襲的院子一番，然後又走進堂屋，掃了幾眼，就捂著鼻子走了出來。

「坐吧！」葉襲找了一張最乾淨的椅子，放在岳珊身邊。

岳珊冷冷看了一眼，撇過頭看著村子的風景，突然道：「村子挺美！」

玉村周圍綠竹環繞，村裡到處是幾百年的婆娑大樹，蒼勁古老，十分寧靜；一條小河玉帶一般的穿過村莊，潺潺的流水，讓村子又充滿生機；村子外面還有一個大湖，碧玉一般的湖水倒映著天劍山彷彿一柄眾神遺失在人間的巨鍔。

「可是我一走進村子，就看見絕美的山水畫卷里，被人抹了一團污穢，我到村子一問，他們說這就是你的家。」岳珊的語氣冰冷的刺人。

「哪你還來幹嘛？」葉襲心中的傲氣徒然而升。

「你不光是我心裡的傷，也是你們村裡的恥辱！」岳珊的語氣越來越冷。

不想跟她吵架，也不想再搭理她，葉襲默默的坐下，拿起那本霉爛的養雞指南翻看。

書里介紹的養雞辦法，都是在農村如何散養家禽，在這個時代，早就過時。

岳珊看著這個外表冷漠的男人，想著爸爸說的話：「要長成參天大樹的樹苗，他不會躲在其他大樹的陰萌中成長，他只能為你擋風遮雨，不會成為院子里的盆景。」

「你若不想一生痛苦，就去找他，你才20歲，給自己一個機會，再給他三年時間，若是那時候，他還是碌碌無為，你離開他，他也會一生惦記你。」

這幾年在一起，葉襲總是竭盡全力的庇護自己，保護自己，是自己在繁華中迷失了自己，傷了他的心。

可是葉襲的貧窮就像一根刺，早將岳珊的心刺的鮮血淋漓，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連個大學都考不上，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會如此甘於貧寒，不思進取？

自己做主播有什麼不好，一個月能掙幾萬，兩個人一起努力，幾年下來也能安家立業，可他卻嗤之以鼻。

想掙錢，又想站著掙錢，世界上以後這麼容易的事嗎？

自己對他痴心一片，他對自己卻如此冷漠無情，說走就走

媽媽說：「珊珊，這樣的窮人，你愛不起。」

是啊，自己真的愛不起，要怎麼樣的付出，才能讓你感動。

兩人看著夕陽，彼此沉默如金。

岳珊咬著嘴唇，不甘心的道：「跟我回去吧，昨天是我媽媽不好，她誤以為是你把我灌醉了。」

葉襲搖搖頭道：「不關你母親的事，你走吧，這裡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對你不好嗎？」

「你對我很好，謝謝你這幾年的關愛。」

「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扔下我就走？」

「不同世界的人，不應該走在一起。」

「那好，那我來你的世界。」

岳珊居然會這樣選擇，葉襲心裡又感動，又迷惑，她到底要幹什麼？

站起身來，輕輕拉起岳珊的手，說道：「來，先看看我的世界。」

拉著岳珊走進家裡，一天的清掃，讓空蕩蕩房子里乾淨了不少，，廚房裡的土灶台，破敗不堪；廳堂里，三個長輩的遺像，正揪心的看著他們；房間里的老木板床、衣櫃，又黑又破，散發著霉味。

在家裡走了一圈，回到庭院，葉襲嘆口氣道：「珊珊，回去吧，我的世界，你呆不了，不要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