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艦靈

爆炸后的紅熾殘骸逐漸冷卻下來。張舟則陷入了沉思。

沒有轟鳴的大炮，沒有燦爛的能量釋放。如果引爆的反應爐不算的話，甚至沒有爆炸。要塞所耗費的能源僅僅只有對方主炮的億分之一。

然而結果卻是，黑艦的攻擊連要塞的皮毛都沒有傷到，而敵人則在自己輕描淡寫的攻擊中就灰飛煙滅。

對於地球人而言，敵人好像天神一般不可抗拒。可對於守護者要塞而言，它卻如同螻蟻一般弱小。即使張舟只是憑藉本能的復仇yù望，笨拙的命令武器系統進行攻擊，也可以輕易的消滅他們。

「如果能早一點…地球或許就能倖存下來了。」

張舟心中在悲哀的嘆息。

在守護者空間中，那個銀河般的光團依然在靜靜的旋轉著。此刻的張舟已經知道，它被稱作星樞，是整座要塞的核心。

如果說要塞是一個巨人，那麼星樞就是巨人的大腦和中樞神經系統。它存儲著無盡的知識和技術，並且會在需要時為控制者提供信息查詢支持。

然而，張舟望著星樞，心中卻滿是迷茫。

雖然有著這樣強大的要塞，可地球卻已經毀滅。宇宙之大，自己獨自一人，又有何處可以安身？

如果不是眼前的事實一再提醒，張舟甚至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或許這只是自己在守夜時打盹做的一個噩夢？

正在這時，星樞卻有了一絲變化。

一些星光開始脫離而出。它們都是最耀眼的個體，是整個星樞最

jīng華的所在。星光開始彙集起來。數量是如此之多，看上去如同一層明亮的薄霧一般，它們不斷延伸變化著，似乎在構成某個事物。

隨後，一個形體出現了。

它有著人類少女的外形，有著美麗的面容和jīng致的服飾。但形象卻幾乎是透明的，如同淡淡的筆跡所勾勒出的輪廓。周身也泛著薄霧般的星光，讓她顯得格外的神秘。

「地球人。你好。」

聲音異常的空靈。雖然

說著問候的話語，但卻沒有絲毫生氣，彷彿這是一個來自遠古的孤寂幽魂。

「你是…艦靈？」

從星樞給予自己的資料中，張舟立即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所謂艦靈，是一種特殊的超級智能系統。雖然是科技的產物，卻非常稀少。只有一些重要的飛船和星際要塞才會擁有。因為她們的能力遠比普通人工智慧，甚至比絕大部分智慧生物都要強大的多。

艦靈可以完美的與飛船系統相融合。一旦獲得了艦靈，一艘飛船或者要塞就擁有了生命。更重要的是，對於艦長和指揮官而言，艦靈遠比任何副官或者助手都要可靠高效，而且非常忠誠。

而在與智慧生物交流時，它們通常會以對方最能接受的形態出現。比如現在的人類外形便是如此。

「之前那個和我說話的聲音，是你嗎？艦靈……素夜？」

雖然張舟心中充滿疑惑，但他還是迅速找到了問題的要點。於此同時，他也從星樞那裡知曉了這隻艦靈的名字。

「是的。」

「為什麼你剛才沒有出現？星樞提供的資料上說，艦靈是應該直接輔助控制者進行戰鬥的。」

沒有得到回答。張舟望了幾秒鐘，然後發出了一聲苦笑。

「看來，你並沒有認同我掌握這座要塞的資格，只是臨時把我拉來頂位置么？」

和普通的人工智慧一樣，艦靈通常都有一些既定行為準則，或者說必須執行的程序目標。

這個目標是在一開始由創造者所賦予的。比如說保護戰艦，和消滅敵人等等。這樣，即使是在dúlì的情況下，艦靈也可以有效的執行自己的使命。而從這個目標上，也可以推斷出艦靈會如何行事。

而這個叫做素夜的艦靈，它的行為準則，以及目前的態度，張舟也可以大致的猜到一些了。

「是的。」素夜開口道。「那艘飛船已經對要塞造成了威脅。按照處理預案第三十三條，我搜索了周邊空間，然後選擇了你作為臨時引導體以啟動要塞。」

「啟動過程中的需要進行數據收集工作，而且你並沒有通過正式的資格認定，因此我對你沒有效忠的義務。」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開始在張舟心中醞釀。

「原來如此。」張舟搖搖頭。「是我幼稚了，居然會以為這艘要塞是為了拯救我和地球而出現的……說到底你和那些傢伙也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冷酷無情的異族。」

「現在，你打算把我怎麼樣？當做次品扔掉？」

「要塞需要意識體的工作，但周圍的空間中，已經沒有可以勝任的意識體存在。因此，我需要你繼續呆在這個位置上。」

素夜說著。雖然張舟的話中充滿了火藥味，但她的回應卻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我為什麼要為你工作？」張舟冷笑。「我拒絕又能怎麼樣？」

地球的毀滅，給張舟帶來的不僅是憤怒，更是深刻的絕望。那種失去一切，無處可去的恐懼，在冰冷的環境中會被成倍的放大，直到讓人無法承受。可以說，之前在太空中瀕死的體驗，已經深深的刻在了張舟的心中。

而對這個「艦靈」，他更是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既然對方是把自己當作工具看待，那所謂的工作又會是什麼呢？搞不好就是個炮灰。

「每一個意識體都會儘可能的延續自己的存在。你也不例外。如同我之前對你承諾的，為要塞工作，我會給予你重生的機會。」

「而同樣的，另一個承諾……」

素夜伸出手，在周邊的虛空中輕輕點了一下。

張舟的視野瞬間掠過黑鴉號的廢墟，接著被放大聚焦到某個角落，一個東西出現在了眼前。

圓球形，一隻手掌就能托起的尺寸。並且在緩緩的旋轉著。

在它的表面，藍sè的海洋包裹著大陸的輪廓，白sè的雲層漂浮在空中。通體散發著霧氣般的微光，晶瑩剔透，如同寶石一般美麗。

在要塞掃描器帶來的jīng微視覺下，張舟甚至可以看見環繞它運轉的無數微型衛星。而幾毫米厚的大氣層下面，山丘，河流，森林，沙漠。鱗次櫛比的城市建築和道路，以及上面的車輛和行人。

只是，上面的一切都是靜止的，被凝固在最後的一瞬間。

張舟的瞳孔瞬間收縮。

「這是……地球……」

張舟全身都在顫抖著。因為喜悅……但更是因為恐懼。

他看見，一粒殘骸碎片迎面撞上了地球，但只激起一道空間擾動形成的褶皺溝痕。

同時出現的，還有約束力場的立方體稜線。力場如同一個籠子將星球囚禁在其中，將其與外界隔絕。彷彿一個陳列在玻璃櫃中的盆景。

這一幕奇景讓張舟震撼的同時又渾身毛骨悚然。與之前的星際戰鬥相比，恐怕這更能讓張舟意識到自己和地球的處境。

素夜靜靜的站在一邊，過了一會，她才再次開口。

「我希望你能為要塞工作。作為交換條件，我給予你使用要塞資源的許可權，前提是只要不危害要塞的利益。你是否同意這個協議？」

一些星光從星樞中飛到面前，然後凝聚成一個暗紅sè的數據光團。張舟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它。又是一些信息進入了腦海，這是早已擬定好的協議的細節。

顯然，這隻艦靈一早就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事實上，張舟作為一個原始人類的思考能力，根本不能和要塞的運算中樞相比。她並不在乎張舟的反感和疑慮，因為她知道張舟別無選擇。

人就是這樣，完全的絕境會讓人狂亂和崩潰，甚至束手待斃。

但此時只要出現了一絲希望，反而會百倍的強化人的求存意志，產生一種不顧一切的賭徒心態。

「地球能恢復嗎？」張舟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現在還不能。如你所見，你的母星被時空矩陣的力場所封鎖。想要破除需要很高的技術水平。但如果有足夠的時間，要塞卻可以獲得這種能力。」

「那麼，我同意。」下決定時，張舟心情反倒平靜下來。「只要能讓地球恢復。我便會聽從你的命令。」

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說完便不再猶豫，一口吞下了那個光團。

隨即，一種難以形容的劇烈痛楚，很快傳遍了全身。

「啊！」

張舟忍耐不住大叫起來。原本黯淡的光團進入體內，似乎立即就有了生命。它變成一枚滾燙的火球，如同困獸一般四處衝撞，灼燒著張舟的意志和靈魂。

「該死的……你給我老實點！」

張舟儘力維持著自己的意識。這裡並非物質空間，壓制並嘗試馴服這光團，也只能靠jīng神力量來完成。但這卻激起光團更加猛烈的反抗，帶來更加劇烈的折磨。它的外殼在爭鬥中不斷的剝離，然而裸露出的核心卻更為熾熱。

張舟一度覺得自己可能要完蛋，要被這火球燒成灰了。但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光團的桀驁終於慢慢被控制住，它不再亂跑，而是穩定在了意識的zhōngyāng。隨即層層疊疊的思維包裹了上去，如同珍珠貝包裹住一粒小石子。

隨後，光團光芒內斂，重新變得黯淡，張舟的痛苦也慢慢的退去。

他覺得那暗sè光團似乎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而一種奇異的束縛感同時出現在了張舟的腦海中。這種束縛沒有殺傷力，但卻會直接影響他的思想和行動。

艦靈在虛空中輕輕的點點頭，似乎是認可了張舟的態度。她的形體漸漸的變淡，重新分散成無數光粒，回歸到了星樞之中。

但這並不代表艦靈消失了。因為隨後，張舟就聽到了她對要塞發布的命令：

「全系統進入待機狀態，要塞即將轉變為擴展模式。」

與此同時，張舟感到要塞又是一陣深沉的震動。

「探測範圍之內沒有其他敵人了。但要塞也不能繼續隱藏。守護者的第一階段任務，就是為它收集足夠的資源，以及建立和發展出一支可以保護它的防禦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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