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書包的重量上下變化、不斷浮動；忽然，它變得近乎空空如也。

其中長久地、靜靜地躺著的，只有幾支筆，幾個筆記本。

那幾支筆是考試所必須的，簽字筆，備用筆，2b筆。

在經歷幾年時間的零零整整后，再次被墨蘭拼湊，剛剛好湊成一套。

那幾個筆記本則記錄著平時考試大綱和主要內容，以及數學的典型例題。

這些內容全是經歷過墨蘭的一次次濃縮后，終於被她把書讀薄后，留存的精華。

當這些物件與准考證、身份證被鄭重而端莊的放進書包時，它們開啟了最終的任務——高考。

高考，人們為其做了無數的定義，但它是道拓展的簡答題，沒有人有標準答案。

因為，每個人對它的看待方式不盡相同。

有部分長輩認為：高考是孩子出人頭地的唯一機會，有部分政客認為：高考是一種階級跨越的門檻，也有部分社會中人認為：高考是具有神聖意義的青春決戰.......

但是，對於即將高考的墨蘭來說，「高考」就像是自己眼前的一份事業，一份已經打拚了數年的事業，一份讓自己流過血、流過汗的事業......

墨蘭活了十多年，沒去過遊樂園，沒吃過海底撈，沒見過少年宮，也基本沒出過遠門，更沒坐過飛機和輪船。

她所見過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油菜花田和無窮無盡的習題，她必須懷揣著許多人的希望，漫遊、躍起、翱翔、墜落，同學習生活，共舞、爭鬥，時常失敗、偶爾成功......

大概是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月，時間呈現出一種濃稠的狀態緩緩流淌：

清晨，天還未完全睜眼，朗朗讀書聲已經溢出偌大的校園。

同讀書聲一樣填滿了教學樓的，還有「青春的異味」。

這氣味是學生挺久沒能好好洗漱的氣味，其中還混和著各種款式的淡淡咖啡氣味，忽然閃現的濃烈的風油精氣味.......

儘管氣味並不好聞，大部分學生儼然是一副已經習慣了的神情。

他們習慣了用各式手段提神，然後，把頭低埋，眼睛聚焦，筆桿飛舞，耳朵鼻子自動過濾著僅僅足夠學習生活的養料......

下課鈴響了，墨蘭再看一眼記不牢的知識點，糟糕的是，時間的概念有些模糊，還沒來得及趴下休息，鈴聲再次傳入她的耳朵。

想象著牙籤支撐眼皮，墨蘭終於扛到上午的數學課下課，短短的課間10分鐘，她和同學們竟生髮出許多的夢境。

也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化莊周，墨蘭耳畔傳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話語：

「墨蘭，醒醒，上課了，我幫你把你頭上堆著的卷子拿下來了，數一數張數對的上嗎？」

「墨蘭，筆記借我看看，剛剛老師講了啥？你聽懂沒？給我點波下唄！」

「我的飯卡拿上，幫我帶個麵包可以嗎？如果方便的話，還麻煩你順帶買盒牛奶啦！謝謝！」

「過會兒下課要去吃什麼呢？我先去佔位置，你去拿筷子吧!」

「你要回寢室了嗎？可以幫我把這本書先帶回去嗎？謝謝啦!」

「你最近聽說了嗎？我們班上的某某某被表白了，真想不到呀！」

「某某明星居然塌房了，原本我還挺喜歡她的，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呀！」

「男生的長相重要還是身高更重要呢？或者還是說性格更加重要呢？「

「好餓呀，我們吃點什麼吧！明天吃什麼呢？後天又吃什麼呢？」

「你們覺得班上哪位男生最帥呢？我倒是覺得那個默默無聞的男孩子換個髮型肯定很帥。」

「你們兩個的感情沒有進一步發展嗎？難道你又發人家好人卡了嗎？好可惜呀，我感覺他對你還挺不錯的。」

「小時候的趣事真的說不完呀！快把你們的趣事也分享分享吧！」

「我們今晚聊一聊稍微重口味點的唄！咦~你好污呀，老司機又開車啦！」

「哇，你又發育啦！羨慕死啦！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挺起胸膛做女生呀！」

「班上的那個女生好心機呀！和她一起玩的那個男生十有八九是個渣男吧！」

「還有要用燈的嗎？沒有的話，我關燈了哦，大家早點休息吧！」

「有人還沒睡著嗎？我睡不著，好焦慮呀。」「沒有」「沒有」「還沒」「咋了？」「考試有把握了嗎？」「你覺得呢......」

興許是有些睡糊塗了，墨蘭腦子裡的夢境被攪渾，並聽見了自己最愛的每日英語聽力，那聽力的大致翻譯是如此的：

1「麗，我需要你的幫助。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女：「什麼事困擾著你？」

男：「我想我愛上一個女孩了。她又漂亮又聰明。她就像我一直在尋找的女孩。」

女：「那就約她出來，告訴她你的想法。」

男：「但是她太優秀了。我怕她會拒絕我。」

女：「如果你不嘗試，你永遠不會知道結果。這是我的建議。」

男：「嗯......你說得對。那麼今晚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公園嗎？」

女：「什麼？哈利，你怎麼......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會說不可以。」

......

2小男孩：「你迷路了嗎？」

小女孩：「是的，我感覺很害怕。」

小男孩：「不用擔心，因為我找到你了。」

小男孩：「這是什麼？「

小女孩：「剛從糖果店買的糖果。」

小女孩：「我覺得很好吃，給你嘗一嘗吧。」

小男孩：「謝謝你。」

小女孩：「我可以跟著你嗎？」

小男孩：「跟著我？當然可以。」

小男孩：「不過，你要去哪兒？」

小女孩：「我不知道，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小男孩：「那麼，讓我們去你剛才去過的地方吧。」

......

墨蘭和班裡的同學首次聽到這兩段聽力對話后，幾乎一齊起鬨起來，英語學渣則一邊查翻譯，一邊在問同桌怎麼了。

墨蘭內心被這罕有能流通的小故事觸動了，於是下載下來當做聽力模板磨耳朵。

不曾想，這短短的對話已經深深刻進了記憶中，讓她在思維模糊時還能想起......

撐一下課桌離開座位，墨蘭去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然後迅速回到座位，翻開自己列出的學習任務清單......

日復一日，任務清單上的任務不斷被添加又被劃去，墨蘭把小筆記本夾藏的幾張高考勵志日曆壓得嚴嚴實實。

月復一月，補課的公交坐了無數遍，墨蘭見到了形形色色、百態言行的人。

年復一年，咖啡與麵包的包裝填滿許多個垃圾桶，墨蘭嘗到了麵包就著知識咽下的酸甜咸辣不同滋味.......

時間最不偏私，給任何人的都是二十四小時，時間也最偏私，給的任何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時。

墨蘭與其他學子爭相擠著海綿里的水，過著不只是充實的學習生活，最後，她帶著百分之九十的汗水奔赴高考考場。

可是，這點努力完全達不到天才的地步，而即使她的汗水積累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她也不一定能高考大勝。

因為愛迪生後面還有半句話不為人熟知「這百分之一的靈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重要。」

付出並不一定能獲得等價的回報，這算是人生給墨蘭上的重要一課......

查詢高考成績的那天，墨蘭在父母的陪同下進行查詢，儀式感直接拉滿了。

緩緩睜眼，她看見了一個尤其特殊的分數，剛剛好超過重本線3分，卻又剛好低於父母希望墨蘭考的學校的分數線3分。

她眉頭揚了一瞬，又迅速耷拉下來，她不知道現在，在父母面前，自己應該是什麼樣的表情，她沉默不語......

「3」在墨蘭高考之前便一直是她的幸運數字，高考後，它卻打壓了墨蘭好一段時間，讓她喘不過氣。

其實，有些時候，沒必要太苛求，相信命運一次又何妨，墨蘭的幸運數字也許會帶她遇見更多對的人。

高考成績出來后，墨蘭任性了一回，她不願意聽母親的建議復讀，她沉默著反抗，並且把高中的書本全部賣掉了。

最後，高中的書本一共賣了「九磅十五便士」，墨蘭拿著錢請自己喝了次奶茶，而那杯奶茶，並不是青春最終的成交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