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剜心痛

第215章 剜心痛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知道我的真心便好,別的也不重要。近來轉暖,但早晚還有寒氣,你還是多穿一些。這套衣裙好看,可終歸有些單薄,你這時常外出,一不小心著了風寒怎麼辦。披風雖然比不得冬日厚衣,但此時披在身上卻是最好,以後要是出去,就披著它。」

姜煒整整亂了的披風,想起兩人身份不由嘆道

「這樣,要是被爹娘知曉,怕是要怪我們了」

姜若的一雙水潤杏眸中浮現愁思,低下頭小聲嘟囔著

「那又怎麼樣,爹娘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說了你我不是兄妹,從小我就沒把你當成親生的哥哥,要是他們知道了,應該會高興,畢竟也不需要再擔心我嫁不出去的事了,我們還是一家人,親上加親。」

說著,姜若便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緊張。

「你是怕了嗎?」

「沒有」

姜煒答得肯定,一絲猶豫都沒有

「若有麻煩,那也是我該解決的,是我想把你娶走,爹娘不同意我就去想辦法,他們養育我長大,我不能頂撞無禮。但是我想,這些年,他們也能看出我為人如何,總之,我不會違背承諾。」

姜煒是個溫和的性子,眉目皆帶柔色,就連平日里說話做事也無法叫人生出急躁不耐之意,定心許諾時的堅毅目光,怎麼也騙不了人。

「我信你,我也會慢慢勸娘接受,不會叫你一個人難過。」

姜若靠在姜煒身上,唇角彎起,將頭輕輕搭在他肩膀。

桃花樹下的兩道身影緊緊依偎,瓣瓣粉嫩桃花被軟風吹下,拂過白皙手腕上的青絲銀鐲,除去與爹娘陪伴之喜悅,此刻算得上是姜若此生最甜蜜幸福的時候。

她與姜煒私下定情,暫時不敢告知給姜家父母,可痴情兒女之間的繾綣情意怎能瞞過已經歷人生大半的兩個人。

姜若心性純澈,得了那一隻青絲鐲便想把它戴在手上,想這幸福感覺時刻包裹自己,又怕被察覺,有時便以衣袖遮掩手腕上的鐲子走進走出。

可這法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過幾日薑母就看出了些許不尋常,不用多費心思就在姜若的衣物中找出了那一隻鐲子。

面對這個情況,姜若不知所措,想到姜煒在為此努力,而她卻因為這點小心思就把這事給暴露了,心中更慌。

在姜父薑母的兩處猜問下,姜若沒能頂住逼問,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說了,正巧姜煒也從外面回來,兩個人一同面對。

但在最後,姜煒陳情求解時卻把所有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言明若是二老不願,那他甘願另立門戶不帶走一分銅錢,用另一個身份去獲得他們認可。

養育教導多年的人他們怎會不知其品行端正,也正因如此,在知道這事後姜父薑母沒有想象中那麼生氣,經過一番心理鬥爭,最終也同意了兩個人的婚事。

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兩個人頭暈眼花,姜若高興得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兒地抱著薑母傻樂。姜煒沒料這事這般順利,素來穩重的他也被驚呆片刻,接著跪地叩謝姜父薑母兩恩。

消息來得太突然,婚事又不能弄得太倉促,姜煒和爹娘商量后決定先把手中事忙完再好好籌備成親一事。

姜若也同意了這個決定,這下煩惱終於沒了,她日日臉上帶笑,無需避諱他人,再會面時大大方方地和姜煒走在一起,欣喜成倍湧上。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因要幫人辦事,姜煒和姜父一同外出,本來事情好好的,可回來路上卻遇到了刺殺。

姜若只是本能地害怕,覺得要出事,和薑母商量過後去路上迎回兩人。

走著走著,空氣中一股難以忽略的血腥味傳來,姜若嗅覺敏銳,一下就察覺了不對,先是拉著薑母從官道跑到旁邊小樹林中。

她順著這股味道向前,血腥味越來越濃,姜若的心也越來越慌,她此刻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了,快步跑去那個方向。

而她最後看到的,正是一片混亂中那具渾身是血的軀體。

「相公!」

「爹」

薑母見此情景痛吼一聲,接著疾步上前扶起氣息微弱的人

「別…別哭了,得罪了人,沒想到會是這個下場,以後啊,你要和若兒好好活。」

姜若看著母親和父親哭訴離別,下意識地去尋姜煒身影,可是此處僅有幾具死屍,根本沒有其他人的痕迹。

「若兒,我不行了,煒兒他被人帶走了,我們惹不起他們,你和你娘千萬不要再去,去找官府,讓官兵去找,或者,或者躲起…咳」

姜父咳出了一大口血,鮮紅異常,姜若的手沾上了血,顫抖著用袖子擦去父親臉上猩紅。

然而姜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胸膛劇烈地起伏,咳出了不少血,卻接不下未說完的話。

薑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哭著抹去他眼角淚花,搖頭求他不要說了,但姜父痛苦呻吟一陣,那手竟是不受控制地落地。

被突然刺殺,兩個不懂武功的人根本沒法反抗,姜父裝死留了口氣,重傷至此更難移動,艱難挺到了現在,好歹是見了親近之人一面。

突來變故讓人一時難以接受,姜家母女更是這般,一個個以淚洗面,傷心欲絕。

薑母哽咽著說不出一個字,想到他的話,勉強吐出兩個字

「先走」

姜若聽到那些話本想再去尋姜煒,可是方才那番勸告也是在理,她此刻手無寸鐵去尋,無異於羊入虎口。

再三勸住自己,姜若還是聽了話沒有衝動去追,忍下巨大哀痛,幫著薑母一起把姜父屍體帶回家,連夜找了一處僻靜地方將人下葬。

她沒再哭了,因為偌大的家一下散了,哭過之後便不想了。天亮之後,姜若記住薑母的囑咐,忙完下葬之事,待到天亮便去官府告官。

不知是誰在背後操縱,姜若也只能報謀殺一案,至於捉拿兇手,也只能看官兵捕快的本事。

報過案后,姜若和薑母日日擔憂,尚未從喪父喪夫的悲痛中走出,另一件事便又緊接而至。

那日之後,官府還沒查出別的,姜若日日去那處徘徊,唯一的線索就是姜父被害的地方。

官兵來這裡查案,查了一遍遺留在那處的東西,某些東西被翻亂,有些被丟在了一旁。

姜若不敢在官差查案時去打擾,記著拖拽的痕迹去找,晚些時候順著方向找過去,天黑了便在第二天再去其他地方找。

連續幾日苦尋無果,姜若漸漸失去了信心,心也逐漸冷下去,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落寞無措。不過幾天,本該最幸福的她,唯有母親與她相依為命。

從這邊走到路旁,不知不覺地,姜若走到了一片黑茫茫的地方,時不時地有鳥的怪叫傳來,在寂靜黑夜格外瘮人。

姜若滿懷憂思,聽到這種聲音被嚇得驟然回神,發覺自己到了一處亂墳崗邊緣,緊張得立馬抓緊了手帕。

她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得遠處響起一陣怪異聲響,像是有人在碰弄著什麼東西,一下又一下,發出規律的輕微聲動。

姜若以為是有人在那邊,想要一看究竟,又怕是個壞人,放輕腳步靠近。她繞過茂盛的灌木,一步一步朝著聲源走去,步子穩而輕,而當月華下的那幕映入眼中,便再也維持不了什麼穩健的步伐,當即踉蹌著撲去。

「姜煒哥哥!」

看清那幕的同時姜若的眼淚成串地掉下,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考慮周圍還有沒有人了,只幾步便來到那處破草席旁,跑撲的動作和尖叫聲音瞬間驚散了覓食烏鴉。

「姜煒哥哥…姜煒,我……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忐忑的話中有一分喜悅,餘下則是難以言述的悲傷,說到后一句時,已有傷心欲絕之意。因為躺在姜若懷裡的,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姜煒,而是一具已經殘破不堪的男屍。

那套姜若再熟悉不過的衣衫變成了破布,鬆散地蓋在姜煒身上,而在這衣上,殘留著變黑的血跡,斑駁一片,卻被姜若顫抖的手緊緊抓著。

她一手攥著姜煒血衣失聲痛哭,另一手撫上他的身體,撫過一寸寸傷痕和已經腐爛的傷口,在摸到拇指小指間的空缺時,她將頭埋得更深,毫不在乎腐臭氣味和他渾身臟污。

「姜煒,姜煒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不好,不然你睜眼看看我,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

她痛苦至極地說出這幾句話,搖頭抱緊身邊這具屍體,抱緊她已死去的愛人。

「我連一句話都沒能和你說上,你怎麼這麼不守信,騙子!你告訴我你騙我好不好,別這樣嚇我,姜煒,你怎麼能…留下我一個人。」

數不清的眼淚落下,滴到姜煒的臉上,一滴接著一滴,讓臉上塵灰隨其落地。

淚水模糊了姜若的雙眼,讓她難再看清方向,所過之處留痕,同樣也徹底把那副俏麗面容洗刷成痛苦慘白。

「你怎麼能這樣,你是姜煒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無助地呻吟哀喚,可在這寂寂夜色中,聲音從亂墳崗這邊,傳到那邊再傳了回去,仍是只有她一個人。

姜若不敢抬頭去看姜煒的面容,她怕自己再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來,她要帶姜煒回家,要讓他乾乾淨淨地回家。

姜煒的屍體並不是被裹放在草席中,他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從草席中露出,斜躺仰面朝天。由此可見,在被丟到這裡后他還是活著的,還曾經努力從那裡爬出來,只是傷勢太重做得一半便失了氣息。

姜若想到此處,心口如被匕首刺入,明明沒有受傷,卻有劇痛席捲全身。

「阿煒,我帶你回去,我馬上帶你走」

她放下屍體,跪著在地上摸索,撿到了那幾隻斷破的手指,才要去拿手帕包裹,指節卻從哆嗦的手中掉落。

姜若用乾淨的衣裳抹了把臉,把那幾根不成樣子的指節包好,塞進姜煒衣襟。她力氣小,只能慢慢把姜煒拽到背上,背拖著他離開此地。

路上還有烏鴉在叫,似是不滿食物被奪,姜若背到哪兒,它們就跟到哪兒,等著食物再被丟下。

可姜若怎麼可能會放下她的心上人,她費力地走著,途中那具軀體從她身上掉了不知幾次。每一次,在烏鴉嘶啞叫著以為可以大飽一頓的時候,姜若就會扔著石子把它們都趕走,接著再用力將人背起。

她記得附近有一條幹凈小溪,在回去前,她把姜煒背到溪邊,撕下身上的一塊衣料,用溪水浸濕,輕輕擦拭他的臉龐。

她儘力去忽視了,可目光觸及被烏鴉蟲蟻咬出的傷口,依然忍不住流淚,嘴唇輕顫,手下動作未停。

「姜煒,阿煒……」

一聲又一聲的輕喚,好像這般叫著便能暫時讓她忘記姜煒已死的事實。

姜若撫上他眼眶,看著已經空凹的眼,恨極了造成這一切的人。她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沒讓眼淚溢出,緊接著繼續擦凈他的身體,誰知擦到上身時,發現那層衣裳竟是虛虛蓋在上面的。

姜若再也說不出話,佯裝鎮定地跪坐好,伸手掀開那一層布料,入眼所見讓她痛到極致,淚不知第幾次模糊了她的眼。

就在收手之際,姜煒另一隻手終於鬆開了,裡面被握變形的鐲子也落到了地上。

姜若的手一頓,盯著地上那隻鐲子發獃,須臾,再次哭出了聲……

「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去的,不過,阿煒,我把你安葬在那棵桃花樹邊上,那裡人少,安靜,沒人去打擾你。」

她卧在床上,握著手中銀鐲,眼底的酸澀已盡數變成微甜笑意

「你不知道,爹和你走之後,娘她日日以淚洗面。我沒讓她見到你的樣子,但是她應該是猜出了大概,哭得很厲害。官府沒本事,沒有找到人,我怕那些人再來報復,在報官后和娘躲起來了。」

「娘的眼睛哭壞了,時常看不清東西,我在娘身邊照顧她,給她買葯。可是後來爹的那些對手看爹不在了,聯合起來把生意搶走,爹和你一走,所有人都開始踐踏我們。」

後來的事,姜若沒說,望著床帳低聲呢喃

「姜煒哥哥,你走了,我又該拿什麼再去愛別人,我怎麼好好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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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綰入情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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