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分歧
孫雄山獵戶出身,十二歲隨父親獵虎,衝撞了閑來無事外出圍獵的郡守公子,招致災禍。
父親拚死相護,孫雄山滾落山崖,僥倖得以活命。
他雖命大,但沒有話本里的奇遇,習得絕世武功。
而是靠著父親傳授的一身狩獵本事,在山中苦熬了三年,機緣巧合之下,落草北邙山。
他身負血仇,天生巨力,十分悍勇,又不惜命,漸漸便在北邙山賊寇中闖出了一番名頭。
近些年局勢崩壞,北原州賊盜四起,北邙山十八寇也趁勢歃血為盟,揭竿而起。
孫雄山排資論輩,坐了義軍第二把交椅。
經歷大小三十餘次廝殺,北邙義軍輸多勝少,但人數卻越滾越大,成為北原州三大義軍勢力之一。
兩年前自詡落第書生的費旭加入義軍,被大哥劉元慶拜為軍師,定下整軍十三策。
自那之後,北邙義軍屯兵於野,韜光養晦,自上而下都完成蛻變。
半年前,龍首原一戰,北邙義軍大敗北原邊軍,自此風捲殘雲般,擊蘇軍,收流賊,席捲半個北原州,漸成大勢。
但孫雄山卻越來越覺得煩悶,遠不如剛起兵時吃敗仗時來得痛快。
屠城、屠城!
那些賊官是該殺不假,但百萬平民又有何過錯?
遙想當年剛起兵之時,義軍殺貪官,絞污吏,所到之處,百姓夾道歡迎。
再看看如今?
北邙義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不分善惡,屠刀揮下,人頭滾滾,血流漂杵。
如今生民稱北邙軍為魔兵!
聞之喪膽,如避毒蠍。
嘭!
孫雄山念及於此,便猛灌一口酒,而後將酒碗狠狠摔在桌上,瓷碗當即四分五裂。
旁側親兵急忙拿了新酒碗,上前給孫雄山重新斟酒。
席間其他五位義軍首領也都紛紛嘆氣,大口喝悶酒。
一位生得有幾分鼠相的漢子道:「二哥,你也莫再煩悶了,此次攻破青陽城,大哥不是沒下令屠城嗎?」
另一位面黃虯須大漢也道:「就是,先前屠城,那是為了給那些新兵蛋子見見血,練出兵膽,如今咱們北邙軍已成精兵,便用不著屠城了。」
「呵…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孫雄山瞥了說話的二人,笑容有幾分森然,「他們真是為了練兵膽?屠城之後,他們做了什麼,你們眼瞎看不到?」
眾人不禁都沉默了。
「煉兵不假,但煉得卻是只知殺戮,毫無良心的魔兵!」
孫雄山一拳砸在桌上,指著一位瘦高漢子道:「老七,你便是長柳城之人,攻長柳城之前,你還說要邀我去你族內喝酒。
但城破之後,那些習練軍師秘法的魔兵,趁亂再次屠城,你親族一百三十餘口,無一人倖免,這事你難道忘了?
你可是義軍首領,他們可曾將你放在了眼裡?」
「二哥,別說了!」
瘦高漢子拎起酒壺灌了大半壺,雙目血紅道:「我之所以還留在這兒,便是為了報仇!」
一位面相周正之人急忙起身,在門側觀察片刻,確認無人,而後微鬆口氣:「小聲點,那些魔兵就在東院,莫被他們聽了去!」
瘦高漢子愈發苦悶,大口喝酒,喝著喝著便哽咽起來。
「如今吾等說是被派來鎮守青陽城,實則是被奪權了啊!無兵無權,這仇還怎麼報?」
瘦高漢子嘭地一聲,將酒壺狠狠摔在地上,搖晃著起身,抽出腰間短刀。
「與其憋屈地活著,不如現在便去將那些狗東西都宰了!
屠滅長柳城時,他們都在,老子殺不了主犯,宰幾個小嘍啰也算夠本了!」
「七哥!」
「七弟!」
眾人紛紛上前,奪下了他手中兵刃,將他一掌打昏過去。
「去了和送死何異?」
孫雄山看眼昏迷的七弟,慨然長嘆一聲,突然覺得手中烈酒也變得索然無味。
那些人修了秘法,已然超脫武道範疇,非人力能敵。
方才那守門之人沉吟一聲,對眾人道:「大哥,與其一天天被排擠,不如趁現在還有一幫兄弟願意跟著咱們,趁亂走了,自立門戶!」m.
眾人聞言,不禁都大為意動,看向孫雄山。
「克己言之有理,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稍有不慎,便會像其他幾大義軍那般被屠殺…那些魔兵,太強了!」
孫雄山招呼幾人落座,小聲商議著。
沒多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眾人止住交談,孫雄山問道:「何事?」
門外親兵道:「將軍,小的方才去給東院的幾位大人送酒,但人不見了!」
「這又有何大驚小怪的!許是外出了。」
「但門前守衛都說,沒看到他們出去。」
孫雄山沉吟一聲,起身往外走去,和幾人一起去往東院,果然沒看到人。
那一臉鼠相的漢子仔細探查一番,道:「沒有任何打鬥痕迹,也無外人腳印。」
孫雄山罵道:「定是惱我不讓他們在府內召妓,偷偷翻牆跑了出去,以他們的本領,還能出事不成?理他們作甚!」
他一腳將桌椅踹翻,轉身離去,又和幾人回西院喝酒去了。
——
「這幾人倒還算有些良知,而且這孫雄山能坐上叛軍第二把交椅,個人威望肯定不低,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院落之外,隱匿身形的周元看著窗戶上幾人的倒影,悄無聲息又離開了府衙。
回到租住的小院,其他幾人此時都已經回來了,都在正堂等著。
「情況如何?」眼見周元回來,馮陽忙開口詢問。
周元便將探聽的消息說了。
「如此說來,我們可以和這孫雄山合作?」
馮陽沉吟一聲,道:「你們也說說,該如何行事?」
袁慶道:「此人威望足矣,但如今手下無兵,怕是有些難辦。」
錢貫卻道:「兵不是問題,主要是那些魔兵雖在我們看來,剛剛煞氣入體,實力也就相當於鍊氣兩層的修為。
但對凡人來說,卻如同神魔,根本沒有勇氣與之對抗,這才是問題關鍵。」
馮陽頷首,心中頗為認同,而後目光略過看著燭火發獃的蘇雨竹,問周元道:「周元,你怎麼看?」
周元道:「我們所慮者,無非是擔心這些魔兵暴亂,對生民無端殺戮…但只要將他們集中起來,遠離青陽城,不就好辦了…」
「北邙軍一路屠城,那些魔兵的人數至少也要上千,雖然實力低微,但殺起來也極為耗費時間,總會有遺漏的,到時抓起來會很麻煩。」錢貫嘆口氣,覺得有些頭疼。
周元拿出流沙幻陣的陣器,笑道:「我來之前,特地向師父求了一套陣法,可破此局。」
「…」
眾人看著周元,再看看陣器,一時間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