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厚厚的雲層堆積在黑夜之中,空氣變得沉悶,只有那一輪圓月掛在正空。
沈柯沒有猶豫的上了公交車,視線一下子變得狹窄起來,處處透露著壓抑。
前方駕駛座被用塑料格擋起來,上麵灰塵與蜘蛛網堆積厚厚一層,斑駁的痕迹很雜亂,像是有人用刀在上面胡亂劈砍。
方向盤沾染有血跡正在左右轉動,按鈕閃爍著淡淡的紅光,本該坐有駕駛員的位置竟空無一物。
[無人駕駛?]沈柯心裡嘀咕,[按照方向盤的轉動程度,這車子不開到溝里很不科學。]
隨即,他將視線移到後座,卻發現大多數玩家都在盯著他,目光警惕。
車內一共有30個座位,看起來乘客很多,但細數下來玩家只有12位,他們坐的非常分散。
沈柯掃了一眼,7男5女,其中坐在後排有著一頭大波浪卷的女人手藏在袖子下,她緊握著一把長近一米的砍刀,刀刃上有黑褐色的血漬,很鋒利,看起來沒少用來砍人。
女人對面樣貌甜美扎著雙馬尾的女孩低垂著頭,手扣在腰間某個部位,從露出來的一點黑色推斷,這是一把左輪□□。
沈柯:「……」
玩家看他的眼神,帶有不善與揣測,害怕的情緒反而很少,看這架勢,只要他一接近,就會有人對他發起攻擊。
【他們怎麼比我還凶,這確定需要我幫助?】
整整12名玩家,兇殘的各有特色,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身旁都有一張捏在手上、揣在兜里、扔在地上的A4紙。
系統十分人性化的咦了一下,【宿主稍等,我向主系統確認一下。】
沈柯:【……】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三秒鐘后,系統機械聲響起:【因傳送錯誤,此副本為困難副本,不是新手副本。】
沈柯扯了扯嘴角:【還能傳送回去嗎?】
系統:【抱歉,不能呦~】
沈柯面無表情:【幸虧我是npc,如果我是玩家,指定投訴你們。】
既然是困難副本,那麼玩家一定不能用常理推斷,能活那麼多關,兇殘才是本色。
他在思考,如果自己一上來就被秒,新手任務是不是就代表著失敗。
系統不假思索的回答:【是噠~】
沈柯:【……】
他一個在玩家視角中半途上車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被秒的可能性很大的吧!
在黑暗中沈柯作為npc的可見度非常高,幾乎和白天無疑,他試圖分析。
那路邊湧起的迷霧,估計是限制副本範圍,也就是副本的邊界,讓npc與玩家不得離開,現在下車更可疑。
沈柯不知道玩家是否也有這樣的視力,他只用一秒不到就做了一個決定,將手中拽著的A4紙裝作不經意間放在胸前。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黑衣男,他帶著黑色帽兜,若不是這從車窗撒進來的微弱月光,他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對方穩穩的坐著,將頭偏向窗邊,目光看著窗外,並不關心公交車上來了一個什麼東西。
[他不在意我,也就是說不把我放在眼裡,只有當實力強到一個地步,才會無視一切,他對自己很自信。]
沈柯將對方的細微動作收進眼底,大步向黑衣男的方向走去。
自信就好,自信就代表著對方對螻蟻沒有急切想要殺死的慾望。
他坐在黑衣男旁邊的座位,露出一個略帶拘謹的笑容,努力控制住聲音中的惶恐:「你……你好,可以問問你也是玩家嗎?你叫什麼名字?」
他故意將音量控制在不大,卻能讓一整個車子的人都能聽清的程度。
黑衣男聽到聲響緩緩扭過頭,黑沉的眼珠子轉動,靜靜地看著他。
被這麼一瞧,沈柯聲音明顯小很多,有些磕絆的道歉:「對不起,是……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他此時表現的就像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年,沒有豐富的通關經驗卻被強行丟到這個困難副本來。
黑衣男的壓迫力很強,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面前這個「不安」的少年身上移開,眼白中血絲遍布,有些嚇人。
「我不是故意的……」少年的聲音更低了,他坐姿端正的不得了,手拽著衣角,扯了扯嘴角,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不得不說,少年有著一張美到驚心動魄的臉,宛如一朵寒冬中盛開的臘梅,可惜是在深淵中,驚艷卻又註定凋零。
他在盡量控制住面部表情,但肢體語言和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中流出的淡淡恐懼出賣了他。
半響過後,就像欣賞藝術品似的黑衣男終於扭開了頭。
少年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見旁邊的人說:「初六。」
聲音沙啞,但不難聽。
他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這是黑衣男回答他之前的提問。
初六,沒人會認為這真的是對方的名字,也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代號,足夠了。
「我……叫沈柯。」
沈柯遲疑一會,才說出自己的名字。
他明顯有被自稱初六的黑衣男嚇到,四處張望,想換個位置。
「別動。」
初六又說了一句。
沈柯老實了,坐的筆直目不斜視,就和平時高中生上課一樣。
這一幕盡數落入其他有心觀察的玩家眼中。
沈柯中途上車,身份有待商榷。
當他拿著A4紙,第一句話直接透露出自己是玩家時,其他玩家並沒有降低警惕。
這傳遞一個很重要的信息,這群玩家知道會有npc混進玩家陣營。
不,在他們眼中,npc只是單純的怪物。
沒第一時間對他動手,是懷著試探其他玩家的心理,禍不及自己,沒必要出風頭。
當他表現出自己是一個膽小害怕、剛進遊戲的新人玩家時,其他人才稍微對他沒那麼大惡意,但戒備依然沒有減少,有幾名或許是心底比較善良的的玩家眼中帶上了憐憫與同情。
他們腦補出一個因遊戲錯誤,明明不具備資格卻被強行丟進困難副本還不明所以的可憐蟲。
顯然遊戲錯誤有過先例,那些實力不夠的玩家,被永遠的留在了遊戲中。
公交車這一插曲落幕,車廂內又恢復寂靜。
沈柯鬆了口氣,成功解除第一個危機。
他沒有再說話,在剛上車的時候,他環視了一圈,這裡和普通公交車一樣,在左右兩邊上方,都有著途經公交站的示意圖。
合德站→星月畫廊→天使鎮→晴天花園→北湖→紫羅蘭打鐵巷→永生
在每個箭頭上面,用紅色加粗字體印刷在每個站點停車時間。
[4小時、8小時、4小時、6小時、3小時,時間代表什麼?難道停車越久就代表著玩家們越困難?]
他有著途經站點的地圖,但不知道玩家在裡面會發生什麼。
[也不一定,停車時間短也意味著搜尋碎片的時間也短。]
剛開始當npc,沈柯習慣性站在人類的角度思考問題。
車子開的不是特別平穩,一路搖搖晃晃的又行駛半個多小時,迷霧淡了許多。
「叮」的一聲,公交車停下,車門打開。
從車窗看去,外面是一個站台,高高豎起的牌匾寫著「星月畫廊」四個大字。
牌匾下的公交站台前有著唯一一盞路燈,淡淡的白光照亮這一角,蚊蟲飛蛾不停地撲撞著光源,想把身體和光融為一體。
車到站,卻沒有一個玩家有動作。
因為那站台上,坐著一個人。
這種詭異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人,意味著什麼?又或者那究竟是不是人?
懷著這樣的疑問,他們都在等著第一位玩家下車試探。
而這時,初六慢吞吞的站起身,沈柯立馬也站了起來,給對方讓路。
初六不緊不慢的下了車,沈柯站在原地,躊躇片刻,也跟了上去。
畢竟初六是他認識的第一個人,最開始雖然害怕,但後面聽對方說話,又覺得對方應該不是壞人,多少有些依賴心理。
他與初六保持著一個距離,既不會離得太近也不會太遠。
兩人一前一後,路過那個人影。
初六走路步伐十分有節奏,整個人就像沒有重量一樣,沒發出絲毫腳步聲,悄無聲息。
沈柯望著他的背影:[這麼瀟洒的嗎?比我還像個npc。]
鬼走路是沒有聲音的,他為了更像玩家,還特意弄出一點動靜。
坐在公交車站的人一直低垂著頭,佝僂著背,初六走過去的時候它沒有反應,等沈柯路過時,它抬起了頭。
「幫幫我……」
它說話聲帶著氣音,好似一個皮球被戳破,當它抬起頭的時候,終於看清楚了它的面貌。
這人看起來年過七旬,帽子下露出幾根白髮,臉上全是堆積的褶皺,眼眶凹陷,眼神渾濁。
老人光憑藉外貌和聲音分辨不出性別,它一直重複著一句話:「求求你,幫幫我。」
它每說一句話,如同枯樹皮一樣的臉就痛苦幾分,好像在忍受著什麼天大的折磨。
沈柯看著遠去的初六,想要追上去,又有些不忍心。
他理智告訴他應該立馬跟上初六,至少保證人身安全,然而這個老人看起來真的很需要幫助,它話語中滿是渴望。
情緒在拉扯,他的腳尖抬起又落下,最終,沈柯沒有跟上去,而是選擇蹲在老人身前。
「你要我怎麼幫你?」他小聲問。
老人似乎也沒預料到有人真的會回復他,布滿血絲的眼珠瞪大,彷彿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
它沉默片刻,才嘶啞著開口,乾癟的只有皮包骨的手對著公路對面:「我的蘋果……掉了……」
老人之前一直將兩隻手放在懷中,捂著一個東西,當手抽出來的時候,沈柯才看清楚,老人懷裡的是一個籃子,裡面裝著兩個失去水分的蘋果。
而對方手腕的地方,被整齊的切割開,原本的雙手的位置空蕩蕩。
很明顯,老人因為失去雙手,所以沒辦法將蘋果撿回來。
沈柯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月光朦朧,好像真的有東西滾落在公路上。
他走過去,將枯萎的蘋果一個一個撿起來。
當指尖觸碰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將蘋果吹到迷霧之中。
沈柯直起腰,望著迷霧的方向,又回頭看了看老人。
老人的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蘋果滾去的方向,唇動蠕動著:「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
它一說話,臉上的褶子一張一合,彷彿一條條線蟲也跟著在上面蠕動,視覺上顯得既可怖又噁心。
沈柯咽下口水,一副快哭了的可憐模樣:「我……我不敢……」
老人一直祈求著,蘋果應該對它很重要,以至於在深夜它依舊坐在站台,求助著一個個路人不曾離去。
沈柯做了很久心理建設,走回去將懷中抱著的蘋果放回老人的籃子,深呼吸一口,轉身向迷霧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