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6章 最後一個生日
沈晏把顧晚秋抱進了屋,親自看著她吞了兩粒葯,她躺在床上,沒多久呼吸就變輕了,不伸手去感受她的鼻息,還以為這個人就這麼死了。
吃了葯就不疼了,顧晚秋最怕痛,最怕苦的了。
沒人不怕這兩樣,只是顧晚秋嘗到了太多的痛苦,她努力將那麼難熬的一件事,當做習慣,讓自己去適應。
她也不想吃這葯,沈晏怕她吃了葯睡著后就醒不過來了,她其實也害怕。
人昏過去和跟陷入深睡是完全不一樣的,會產生失重感,胸口發悶,喘不過氣,醒過來后更是頭痛欲裂,喉嚨里干到發疼。
顧晚秋吞下那兩顆葯,好似還沒到胃裡,而是卡在嗓子眼發出陣陣苦味,其中還帶著一絲鐵鏽味。
「沈晏,能不能求你幫我一件事,在我死後,我身上的戒指還有這塊手錶,跟著我的骨灰一起埋在海城。」她原本想著,人一死什麼都留不下來,不如找一塊地方隨著風揚了。
但想想,萬一死後真的有靈魂呢?如果她的骨灰被揚在蓉城裡,那她是不是就只能留在這裡回不去了?
所以,她還是想回到海城,那個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和厲謹行在一起的地方,在那裡,或許死後她還能見到親人,還有劉嫂。
沈晏不想聽她說這些,就感覺是在交代遺言,下一秒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一樣。
顧晚秋一直在等沈晏的回應,她看不到,沒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就慌亂了,聲音顫抖地喊了一句:「沈晏。」
「嗯,我知道了。」沈晏看著她手腕上的表,他是個識貨的,看得出來這塊表是私人訂製,上面鑲著的鑽都是頂級的粉鑽,沒有一絲雜質,純粹漂亮,做工細緻,哪怕過去多年,也不過時。
沈晏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塊表,因為顧晚秋一直戴著,從未見她取下來過,再一個,這塊表,他看著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見到過。
「這塊表,是誰送給你的嗎?」
「一個很重要的人。」顧晚秋說。
聽著這語氣,沈晏猜那個她嘴裡很重要的人應該是一個男人,或許是她孩子的爸爸。
「我的毛絨熊呢?」
「在枕頭邊上。」
「我想要聽錄音帶。」
「我放給你聽。」
聽著錄音,顧晚秋慢慢的沉睡了過去,錄音是重複播放的,見顧晚秋睡著了,沈晏也沒關掉聲音。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第二天了,這次她連起身都做不到,吃飯只能讓人端到床上喂她吃,洗漱也需要女護工為她擦洗,全部在床上解決。
顧晚秋問道:「現在多少點了?」
「中午了,都快到一點了。」
明明身體不舒服了,可顧晚秋還想去外面沙發上躺著,想要看電視。
「你身體不好,就在床上躺著休息。」
「我躺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一天24小時,她有15個小時都是昏睡著,醒過來的時候精神也不好,她就想在清醒的時候找點想做的事做。
她現在唯一能用的就是耳朵,想要多聽聽,聽厲謹行的消息,聽兩個孩子的聲音。
她唯一能接觸到厲謹行聲音的,只有電視上的財經頻道。
她每天專註於聽厲謹行的消息,已經讓沈晏產生了懷疑。
可能是出於同段年齡的嫉妒,沈晏知道厲謹行厲害,卻不會主動去搜集他的消息,有時候無意間刷到,心裏面也會生出一股燥意,趕緊跳過,不會去關注。
但最近,顧晚秋一看電視都指定財經頻道,對於有關厲謹行的消息,他想不注意都難。
他生出一個驚人的念頭來,顧晚秋孩子的爸爸,是不是就是厲謹行?
厲謹行就有兩個孩子,叫什麼名字他不清楚。
他覺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厲謹行和顧晚秋曾在一起過,還有了兩個孩子?
顧晚秋如今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和厲謹行沾邊的人,這兩人站在一起,就是巨大的反差,好似不在同一個世界。
還有顧晚秋曾說的對不起的那個人,難道也是厲謹行?
雖然匪夷所思,可一旦這一顆懷疑的種子種下發芽后,就拔不掉了,如今想要探討的慾望越來越深。
沈晏沒有第一時間去問顧晚秋她和厲謹行的關係,他認為,顧晚秋不會告訴他。
而他心裡也莫名生出一股好勝心來,想要憑自己查清所有。
沈晏沒想到,查清楚比他想的要簡單,只需要上網一搜厲謹行過去的照片,就能很清楚的看到,厲謹行手腕上的表,那塊表和顧晚秋手上的一模一樣,他放大圖片對比,因此還看到了厲謹行脖子上帶著的那兩枚戒指。
這兩樣東西,厲謹行一戴戴了好幾年,從未見他摘過,幾乎成了他的標配,網上有傳言說,那是厲謹行心愛的人留下來的,可能就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關於厲謹行的兩個孩子,消息很少,需要往深層不斷去查,才能看到一絲影子。
厲謹行那兩個孩子好像是突然來臨的,孩子的母親不詳,這些年,厲謹行把兩個孩子保護得很好,沒有泄露出去什麼消息過,想要查到很難,只知道是兩個兒子,應該是雙胞胎。
只有兒子沒有妻子,因此一直傳言,厲謹行已經隱婚,而孩子的母親,多半已經死了。
商界里,關於厲謹行的消息會更明確,沈晏連上自己的社交軟體,聯繫了一個很久沒有聯繫的商界里的朋友。
從他嘴裡大概知道了一點,厲謹行一直有個很喜歡的人,算得上是他的白月光,單身了十幾年,從未讓女人接近過他。
他心裏面的那個人,絕對不是現在報道出來的姜雲。
像厲謹行這樣的人,對他越重要的人,網上消息就會越少,比如他的兩個孩子。
而沒有任何消息的「白月光」是他心裡最重要的。
好友說道:「厲謹行手腕上一直戴著與他形象不符的腕錶,一塊女士腕錶,還有脖子上的那兩枚對戒,這足以說明,他有多在乎那個女人,就是不知道還活沒活著,要是被傳出去,一定會引起不少轟動的,誒,沈晏,你忽然給我發簡訊問關於厲謹行的消息,是因為什麼?你離家出走做生意做得怎麼樣,還回沈家嗎?要是一事無成的話,我們這些人可是會笑話你的哦。」
「我很好,不勞你掛心。」說完,沈晏直接掛斷了通話。
如果說一開始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懷疑的話,那麼現在直接百分之百,他可以確定,顧晚秋和厲謹行那一層關係了。
這兩人看似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想想,他能被顧晚秋吸引,顧晚秋身上是佔據很多優點的,單從她那份恬靜的氣質,就讓人在和她相處起來的時候感到心安和舒服。
「你和厲謹行是什麼關係?」這句話,沈晏還是問出來了,明明已經全都知道了,可他還是問了出來,似乎是有一絲絲不死心在作祟。
「沒有什麼關係。」
「你認識他。」這是一句肯定。
顧晚秋沒說話。
「你想聽有關他的消息,還有聲音,我可以單獨拿手機給你找,財經頻道上不會一直放有關他的消息。」
這次顧晚秋出聲了,說了一句:「謝謝。」
沈晏像是吞了一根針,心臟好似被針扎了一下,輕微的疼,到那股痛隱隱作痛,總歸是不舒服的。
顧晚秋現在聽的就更多了,不是抱著熊聽思延思續的聲音,就是手機里放著厲謹行,每天,沈晏都會給她放。
顧晚秋已經越來越虛弱,沈晏和女護工都看在眼裡。
女護工已經看出來顧晚秋是快不行了,私底下,她問沈晏:「要不要把顧小姐送去醫院裡,我看她現在情況很不好,她現在連喝水喝粥都難以下咽,我看是需要營養針。」
關於營養針,沈晏不是沒有跟顧晚秋提過,剛提出來,顧晚秋就拒絕了,她明確表示她不想輸營養針。
營養針她已經輸夠了,每次輸液,她的身體都很冷,一隻手跟廢掉一樣,雖然她現在的手已經廢掉了,可她依舊不想身體里被灌滿水那種冰冷感。
自己的身體,她比誰都清楚,她這次真的快死了,可能就這兩天的事。
好在老天還是厚愛她的,讓她過完最後一個生日。
32歲的生日,顧晚秋想想她過三十一歲生日的時候,還在厲謹行身邊,思延思續陪在她身邊,蛋糕是厲謹行親手做的,兩個孩子為她親手擀了長壽麵煮給她吃。
那個時候她還在演戲,裝出一副接受厲謹行的樣子,兩人和平相處。
但當蛋糕由厲謹行端出來,他唱出生日歌的時候,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是真的拉近了,不是演戲,她是真的有那麼多人陪她過生日真的很好。
後來她也想過自己三十二歲的生日怎麼過。
可能那個時候她已經離開他們了,她就和往年一樣,由宮擎帶著她去外面餐廳吃飯,度過一個平淡的生日。
三十二歲來得真快,沒有厲謹行他們,也沒有宮擎。
不過她也有意外收穫,交到了沈晏這個朋友。
很意外,陪她過最後一個生日,還有看著她死,為她收屍的人,居然是才認識一個多月的沈晏。
只能說緣分這種東西,很奇妙。
九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顧晚秋不由生出一股期待來,感覺身上的痛都沒以往那麼痛了。
沈晏問她想怎麼過。
顧晚秋直接說道:「這種情況,難道不是你提前為我準備驚喜的嗎?不過想想,我有點想吃蛋糕,生日一定要有蛋糕,對了,我記得院子里有一棵茶樹,現在開花了嗎?」
「還沒開,不過有花骨朵,應該也是最近了。」
「如果開花了,你幫我折一朵放到我的床頭。」
「好。」
沈晏從窗戶看出去,看到院子里那棵梨樹結的果子已經成熟了。
他剛來這裡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些果樹,有櫻桃橘子還有梨,全是南方常見的水果。
這段時間正是吃梨的日子,秋天吃梨潤肺,顧晚秋眼睛看不到后,沈晏就充當了她的雙眼,把她周圍看到的東西都和她說,然後找各種趣事,無論是現實看到的,還是手機上的,他都會講給顧晚秋聽,能從她臉上看到一絲絲笑意,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看著外面那棵結滿果子的梨樹:「外面那棵梨樹你還記得嗎?我們剛到這裡的時候,那果子只有指甲那麼大點,現在已經有拳頭那麼大了,已經成熟了,你要不要吃,我去給你摘來。」
顧晚秋喪失了味覺,對吃的早就不感興趣的,但有些味道是在記憶里的,聽到沈晏這麼說,她似乎感覺到舌尖傳來微微甜意。
「想。」
得到顧晚秋的回應后,沈晏出去,沒多久就摘回來幾個梨,選了一個最大最圓看起來最甜的梨,他洗了洗,把皮削掉,直接一整個喂顧晚秋。
顧晚秋咬了一口,只有水沒有味,但她猜,如果有味覺,這個梨肯定很甜。
一整個梨不太好咬,顧晚秋說:「你把梨分一下,分成小塊,我吃不了那麼多。」
沈晏照做。
顧晚秋吃了大半個梨,剩下的,顧晚秋讓沈晏吃。
她現在還能聽到聲音,雖然耳鳴越來越嚴重,有雜音,但仔細去聽,還是能聽到很多聲音的,就比如沈晏這會兒吃梨,嚼得嘎嘣脆的聲響。
「甜嗎?」
「前面甜,回味有點酸,汁水很多,總體來說是好吃的。」
「真好啊,要是我還有味覺就好了,我想到北方的凍梨,我還沒吃過,以前看視頻,就覺得很好吃,要是那個時候,我自己試試做一下就好了。」把想吃的食物給吃了,也不至於現在有那麼多的遺憾。
顧晚秋和沈晏的一言一行都在女護工眼裡,她看人很准,畢竟以前也照顧過不少病人,在醫院,更是看過很多死人,顧晚秋如今的臉色就像那種快死的人。
她今天精神看起來很好,但在女護工眼裡,這更像是快死前的迴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