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想等的人,不是我們。

第六章 他想等的人,不是我們。

第六章他想等的人,不是我們。

最後一個被發現的戰士,是站著死的。

他死去的身軀,遠遠異於正常人類地巨大化。

像一些古怪生物的拼湊體,或是一尊扭曲的巨大雕像。總而言之,完全沒有人類的模樣。

唯有張帶著傷疤的半邊臉,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低垂著眼睫,像在平靜地凝望遲來的戰友。

倪霽站在巨塔的陰影中,抬頭看那張熟悉的面孔。

校場上所有的人,跟隨著倪霽的視線,一起看著那個戰士最終的模樣。

這個哨兵狂化了。

所有人在心底輕聲念著這個詞。

這個哨兵,在最後的戰鬥里,過度地使用能力,超過了自己能夠承受的範圍。

突如其來的一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話。

屏幕中的世界,依舊一片死寂。

不管是什麼緣故,事實上只要有人帶著蟲玉靠近「門」的位置。整個污染區內的怪物都會被某種東西驚醒,開始集體狂躁不安,前仆後繼的朝著蟲玉所在的位置湧來。

他的神色甚至不怎麼慌張,彷彿覺得一切都還在控制範圍內,完全可以協商解決。

「為什麼不事先告訴大家?」倪霽這樣問。

可是他像是巨大黑塔一樣垂目凝望,把屏幕前所有的人,籠罩在一片陰影中。

在他死去的袍澤腳下,留著用鮮血刻下的三個字,

巨大的屏幕,被他貪婪又得意的面孔佔據。

他總要把事情問個明白。

「倪隊,你是個能幹的。我會把你介紹上去的。你想不想調去帝都?」

出現在污染區的邊界,離出口所在的「門」只有短短數百米距離的位置。

過了那條邊界,就控制不住精神力的□□,最終意識滑入深淵,陷入了徹底地瘋狂。

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從前一樣,平緩,澄凈,彷彿沒有帶什麼特別的情緒。

或許是倪霽平和的態度,也或許是他真的不覺得死幾個哨兵是什麼大事。

那個狂化的哨兵早就死了。

提著槍,裝好彈。越過隊友的屍骸,繼續前行。

這就是為什麼,人類的手中蟲玉十分罕見。了解蟲玉這些特性的人,也只有極少數。

倪霽平靜的聲音響起,「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非要抽調整個哨崗的哨兵保護你一個,還撥下比以往都多的報酬。」

「這是常規操作。你不知道罷了。」研究員伸出手指,搓了搓,「這是私活,你知道的吧?要進那幾位自己的腰包,怎麼可能公開宣布。何況,那些士兵們提前知道了,反而容易壞事。」

有些人開始咒罵。

有那不爭氣的新兵蛋子悄悄哭了。

更多人竊竊私語,認真嚴肅地討論起這些士兵慘死的原因。

那個研究員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背包。滿頭大汗地站在倪霽的面前。露出一臉討好的假笑。

他口中的毛毛雨,是無數士兵心中的希望。為了這個,他們拼著性命地一路保護著他。

他左顧右盼,連在這無人之地都生怕被人偷窺了去,他壓低聲音靠近倪霽,「很罕見的,價值連城。上面的大人物得到消息,特意指派我進來取。」

「我說我說,我說就是了,你先把槍收起來。」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打開背包的一角,露給倪霽看,「知道這是什麼嗎?蟲玉,活的,這麼大塊。」

畫面重新亮起。

蟲玉是在重度污染區里才會誕生的特種曠石。有人說它們是污染區的核心,也有人說是某位扭曲的神靈誕下的卵。那些怪物不會允許有人帶走蟲玉。

就此變成這樣形態扭曲的怪物。

他說著說著,甚至敢伸起手去夠倪霽肩膀。

「你是沒有看見,你有一個兵,最後的時刻獸化成了巨大的鐵熊,有塔那麼高,嚇了我一跳。他把剩下的怪物都拍死了,我才能夠成功跑到這裡。」

他在瘋狂的世界中,精神體和身體胡亂融合,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還是你的兵厲害。之前進來這裡的隊伍,聽說都失敗了。」

「研究員」

校場上響起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

啪嗒一聲,保險絲熔斷。

那位隊長,安靜地掰開死去戰友的手,拿起那手掌中的槍,裝入一顆顆子彈。

他始終沉默,一言不發。

狂化。是懸在每一位底層哨兵頭頂的噩夢。

「那點錢算什麼報酬,毛毛雨罷了,不過是忽悠人的。」那位研究員笑了,「我們拿著這塊蟲玉出去,什麼樣的好東西都會有的。金錢,職位,或者你想要一個嚮導?告訴你,那都不是沒可能的事。」

每一個哨兵,都像是踩在尖刀上跳舞的舞者,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一腳踩空。

那個男人慘叫一聲,捂著流血的膝蓋倒在地上。

價值連城的蟲玉從他的背包里滾了出來,滾到他腳邊的塵土中。

倪霽手中漆黑的槍管移動,瞄準他下半|身的某個位置。

「不,不。你不能這麼做。」那個研究員害怕的嗓音都啞了,他快速地說,「別開槍,別開槍,我也被迫的,我不能違背那些人……啊!」

第二槍引發了更為慘烈的尖叫。

那破碎的哀嚎聲,傳得不算遠,安慰不了遍野的冤魂。

只是讓屏幕前的男性哨兵們皮膚一緊,有些不自然地夾緊雙腿。

接下來的畫面已經在所有人的面前循環多次。

不過是換了一個視角罷了。

當初看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那位苦苦求饒的死者十分可憐。

如今換了一個視角,每一個人只覺得倪霽的手還不夠重。

那人痛哭流涕,爬在地上,捧起用無數哨兵性命換來的蟲玉,覺得可以用它換取自己的命。

「我把這個給你,全給你,饒我一命。」

「你把它帶出去,可以換很多錢,很多錢。可以讓你升到更高的位置,去沒有怪物的帝都。」

「人總要為自己的,何必為了幾個低等的哨兵生氣,反正他們一向死得都很快……」

第三道槍聲,在寂靜的污染區內響起,打在了那塊琥珀色的石頭上。

擊碎了價值連城的石頭,擊穿了捧著它求饒的人。

琥珀色的石頭碎片灑了一地,一隻未成型的奇怪生物發出尖銳的叫聲,從碎片里蠕動著爬行出來,拖著詭異的臍帶,在灰黑的土地上爬行了幾步,逐漸失去了生機,僵化不動了。

畫面在這裡戛然而止,之後是大片大片的雪花點。

「老天。這居然是真的!他真的把蟲玉打碎了!」窗前的辦事官看到這裡,一下跳了起來,拍手咒罵,「這個蠢禍,傻子。不,他就是個瘋子!」

她觀看了整個經過,對所有的死亡、犧牲和冤屈漠不關心。只在看見這塊石頭碎裂的時候,拍手大喊,痛心疾首。

校場上的哨兵們也被倪霽的這一下唬到了,

「天啊,他把那塊蟲玉砸了。」

「他是不是好傻,那東西很值錢對不對?」

「你才傻,這東西只要帶出來,遲早還是落進那些人的腰包。憑什麼讓他們如願。」

「還是說你們覺得,倪霽會捧著這塊玉出來,親手交上去。踩著他那些兄弟的屍骨,做晉陞的階梯?倪隊不是那種人。」說這句話的哨兵忘記了自己不久之前才說過倪霽不是什麼好人。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

「他是被冤枉的,放人!」

「對,你們冤枉人,快放人!」

「對,太過分了,你們居然這樣折磨他!」

「放人。立刻放人!」

一塊黃土砸到辦事處的二樓的玻璃上。

一塊又一塊的土塊砸上來。

哨兵們的怒火早已被點燃,風一吹,燃遍全場。

有人直接抬腿往刑架走。

審訊的士官想要攔人,之前起鬨得最厲害的那個女哨兵走上來,一耳光把他抽在地上。

「你這個混沌,你剛剛說要把他發配去哪裡?」

她騎在倒地的士官身上,揚起蒲扇似的手掌,來回數個耳刮子抽腫了那人的臉。

「你們如此這般胡亂冤屈人。他這樣的強者,差一點就被你這樣的小人折磨死。氣死老娘了,看我怎麼大耳瓜子抽你!」

全然不記得自己之前也跟著起鬨過,還開黃腔說要關照人家生意。

另一個當過隊長的老兵走過來,按住她的肩膀低聲說,「別在這裡,拖去角落。」

於是,三五個人拖著腫了臉頰的審訊員往角落裡去。

其他的人湧上刑架,開始砸鐵鏈,想把奄奄一息的倪霽放下來。

更多的人胸中憋著無處宣洩的怒火,朝著兵管處的辦事大樓下涌去。

砸著玻璃,要求放人,要求解釋。

群情激奮,像火一樣燒起來。

他們都是出身最底層的普通哨兵。

這樣的時刻,一旦他們匯聚在一起吼叫起來,卻讓那些坐在辦公室中,高高在上的官員們感到害怕。

廣播里很快響起辦事官怯怯的聲音,

「確實是冤枉了。我們也是受了蒙蔽。我們馬上會釋放倪霽。」

「是的,立刻無罪釋放。大家稍安勿躁。」

等這一處亂鬨哄的鬧劇收了尾,林苑的入職和外出手續才勉強辦好。

出來的時候,已到了斜陽晚照之時。

羅伊領著林苑站在軍管處的大門外等通行的公交汽車。

他看著街道上橘黃色的陽光,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我說小苑,」羅伊問,「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你是不是故意照顧他?」

「沒有。」林苑平靜地說,「一切都是事實。」

她還是之前那副,安安靜靜,對任何事都沒什麼興趣的模樣。

過了一會,她抬起白嫩的小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手勢,「我只是,幫他隱瞞了一點點而已。」

「真的?」羅伊的眼睛亮了,「我就覺得有些畫面,被生硬截斷了。快和我說說是什麼?」

林苑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她轉頭去看兵管處側門所在的巷子。

羅伊的視線跟隨過去。

那狹窄的巷子里,一道小門打開。

有兩個人架著一個受了傷的哨兵出來,他們把那明顯身受重傷的哨兵放下,很快關門進去了。

那哨兵披著士兵的外套,倚著暗沉的土牆靠了一會,支撐不住似地,一手扶著牆壁,慢慢挨著牆邊坐了下來。

羅伊眯著眼看了一會,很是吃驚,「是他,那個倪……霽?」

「軍官處的人也太過了。那樣地刑虐,發現冤枉了,也就這樣隨便包紮一下,就把人丟出來了。」

羅伊是一個很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和林苑商量,「他看上去沒有會來接他的家人。小苑,我們要不要幫他一把?」

林苑看著那昏暗的巷子。

在那裡,哨兵背靠著土牆,坐在半明半暗的光斑中,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林苑看了一小會時間。有某個隱秘的東西從巷子的方向回到她的腳邊。

「我想,是不用了。」最終,林苑收回目光,「他想等的人,不是我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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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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