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回安京,郎君重生了
大雍朝第三任皇帝,雍文帝駕崩的第三個月一過,就是跨過一年之際,即位的昭武帝在新年後正式改元為洪武元年,當天大雍王朝下了新一年的第一場雪。
安京外一座不起眼的別院處,停了好幾輛馬車,周圍駐紮著一百零八個穿銀色甲胄的士兵。
別院外一片肅靜,只能聽到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別院內的正堂里燃著銀霜炭,坐著的幾人早就解開了披風,圍坐在一起說著話。
窩在美貌女子懷中的燕瓊緩緩嘆了口氣。
燕瓊仰起頭,下巴擱在謝雅的胸前,「阿娘,舅舅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三舅舅迷路了吧。」燕瓊聽到坐在一邊玩九連環的燕瑁說話,偏過頭伸手去夠燕瑁的手。
她終於夠到了燕瑁手上的九連環,燕瑁也不生氣,鬆開手把九連環給她,燕瓊見阿兄理自己了,又笑起來。
「你們的舅舅呢,估計是遇到美女找不著回來的路了。」謝雅的話音剛落,正堂外隨著腳步聲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阿鴉,你又在污衊為兄,糖葫蘆可不好買。」
燕瓊聽到是舅舅回來了,忙從謝雅的懷裡跳下地。
她穿著桃紅色窄袖襖裙,裙面上綉著各種姿態的絨白小貓,袖口、領口都是無一雜質的雪白短狐毛,襯得她本就白嫩的小臉更是粉雕玉琢。
她顛顛地跑,頭上梳著的髮髻跟著顫,髮釵下墜著鳳鳥形狀的金鑲玉也墜墜地擺動。
別看她長得乖巧娃娃一般,卻是手腳並用地竄到男子身上,男子忙把三串糖葫蘆給她,空出手來抱著她,避免她摔下去。
「小阿瓊,你要怎麼分這三串糖葫蘆呀?」抱著燕瓊的是她的三舅舅謝康,他笑著問燕瓊。
燕瓊兩隻小腳擺了擺,鹿皮小靴忽隱忽現,她沒怎麼猶豫,分了兩串糖葫蘆出去,「今天阿娘和阿兄還有我穿一樣的衣裳,所以我們今天是一夥的。」說著就給謝雅和燕瑁一人一串糖葫蘆。
燕瓊和燕瑁、謝雅今天穿了所謂的「親子裝」,三人的衣裳染色不一樣,但是襖衣上都綉著絨白色的小貓。
這個說法是謝雅自己小時候給柱國公和柱國公夫人說的,她說一家子就是要穿親子裝才親熱,從前她做閨女的時候要穿,現在她做娘親了也要和自己的娃娃一起穿。
從燕瓊記事起,她跟謝雅穿過一次親子裝之後就念念不忘了,總是時不時要和謝雅穿一樣的衣裳,今日她硬是磨著燕瑁也穿上了綉紋一樣的襖衫。
可別提,這三人站一處不就是一家三口,是一夥的嗎?
「那舅舅呢?」謝康吃味極了,在西北的時候難道不是他最疼燕瓊嗎?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燕瓊自己大口咬下一顆糖葫蘆在嘴裡嚼吧嚼吧,含含糊糊地說:「我最疼舅舅,當然是我和舅舅一起吃!」
雖然明知道是這小傢伙捨不得讓娘親和哥哥少吃才這樣說,但謝康聽了這話心裡就是妥帖得不行。
他扛起燕瓊在她臉上親了幾口,他嘴巴涼,凍得小燕瓊扭著身子到處躲,還大喊:「阿兄救我。」
燕瑁無奈地嘆氣,阿瓊真是的,明明笑得大眼睛都眯成一條線,還偏要他來救她,「三舅舅,我們出去看雪吧。」
「舅舅,我們去打雪仗!」燕瓊舉著糖葫蘆興奮極了。
雪仗卻是沒有打成的。
天冷,燕瓊和燕瑁年齡都不大,受寒了容易生病。
兩孩子吃完糖葫蘆后,手拉著手在榻上睡著了,這時的謝雅聽謝康說著明日回京后的安排。
「城門迎接的人,陛下安排了武定侯,武定侯接駕到裕華街,進了街區就是他的夫人和孩子們作陪,到府門時阿耶和阿娘就候著了。」謝康把明日進安京城的大致情形說了一遍。
「這麼麻煩......」謝雅歪在軟塌上,漫不經心地說。
「瞎說什麼,明天你可是按照皇后的儀駕回京。」
別院這處在說明日謝雅和燕瓊、燕瑁回安京的事宜,武定侯府的眾人也都忙著這事,處處都有奴僕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只除了武定侯府沈二郎沈錚的院子里格外安靜。
沈錚正躺在床榻上,他身上雖早換了乾爽的衣衫,但是由於發熱渾身流著虛汗,衣衫有些沁濕。
他額頭上的汗珠從額角滾過,雖然眼睛緊閉,但是眼珠急速地滾動,唇咬得極緊,一旁的僕從金漢想要喂葯卻無從下手。
就在金漢想掰開他的嘴喂葯時,他猛地坐了起來但是眼睛還是死死閉著,嘴裡模模糊糊說著什麼,金漢想仔細聽卻聽不明白。
金漢來不及把他扶著躺下,他自己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頭髮鋪滿整個枕頭。
金漢嚇得倒退兩步,但是看他倒下去后胸口似是沒了起伏,就壯著膽子去探他的鼻息。
「小郎君......二郎君......二郎君?」金漢喚著他,看到他睫毛顫了顫,有些激動地低喊道:「小郎君快醒醒喝葯了!小郎君......!」
沈錚睜開眼的時候是有些失焦的,恍惚看到有人影在眼前晃,想掙扎著起來但是頭疼欲裂,他深吸幾口氣緩緩神的同時,也看清了守在床榻邊的人。
「金漢......」
可是金漢不是在漠北為他擋劍身死了嗎?
「小郎君你總算是醒了,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一夜了!」金漢又忙把適才放下的碗捧起來,「小郎君快喝葯。」
屋裡的光線很暗,空氣中還有一些灰塵顆粒在光中沉浮著。
金漢說話的時候,沈錚一直在觀察他,發現他沒有那麼高,整個人似乎縮水了一般,仔細看他的嘴裡,右邊缺了一顆上牙。
他記得,金漢十六歲議親的時候為了好看些,補了一顆金牙在上面。
這是怎麼回事?
沈錚想的頭疼,渾身也還在發著熱,喑啞著聲音開口,「金漢你多大了?」
金漢雖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照實回答道:「小郎君你忘了,奴才前日剛過十歲的生辰,您還給了賞銀呢。」
金漢十歲,那他自己才八歲。
八歲......
他的人生重來了嗎?如果是重來,他是不是能找到阿娘身死的原因?並且知曉上輩子在漠北害他的背後推手?
「你可知我為何會發熱?」沈錚喝完金漢遞過來的湯藥又問到。
說起這個金漢就替自家小郎君委屈,「還不是三郎,他明知道郎君娘子們都要跟侯夫人去裕華街迎皇后,他使壞不想讓您去,就在下學時找了僕從把您撞池子里了,寒冬臘月的池水可不得把人凍壞了嘛。
不過您也把他拽池子里了,這會估計他還沒醒呢!」
沈錚咳了幾聲后暗笑,沈鋒還是這麼惡毒,不過他現在也知道,他這是回到洪武元年了,上輩子也是這年,他落水之後沒有大夫及時醫治,遲遲醒不來,身子落下病根,習武也無法精進。
小孩子的身體是扛不住藥效的,沈錚還來不及多想其他的,就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
沈錚覺得腦袋沒有昨天那麼沉重,寢衣因為喝葯之後發汗而黏在身上,他起身下榻去拿乾淨的內衫,才拿上手,金漢請安進來了。
「小郎君怎麼這麼早就醒了?還需要我去給侯夫人說請大夫來嗎?」
沈錚搖頭,「不用,我已經好了,先去洗漱。」
「好嘞,我這就去抬熱水來。」金漢聽他不難受了也幹勁十足。
去凈房之後的沈錚坐在浴桶里仔仔細細觀察著,思考著。
水面上映出來的面孔確實是他年少時的模樣,身體也確實是十歲以內的男子身形。
他今日睜眼,映入眼帘的還是頭頂的藏青色幔帳。
他確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是不是因為上輩子,他不及弱冠之年就身死他鄉,怨念和遺憾太多,老天爺就讓他重來到自己八歲的時候。
重來一次,他一定會找出害他和他親生母親的人,他倒要看看這像巨大臭蟲盤踞的侯府里到底有多少妖魔鬼怪。
沈錚看著倒影里的自己慢慢笑了,有些猙獰的美麗。
他本就長了一張俊逸若仙的臉,眉心還有一顆迤邐的紅痣,現下他年紀還小,可已經有美得讓人驚心動魄的容貌了。
他洗漱完出來,穿了一件松霜灰襖,剛披上大氅往卧房旁的書房走,就聽到外面的僕婦們鬧得動靜很大。
「金漢,外面怎麼這般吵鬧?」
聽了金漢的答覆,他才記起今日是武定侯全府在裕華街迎皇后的日子。
他的父親武定侯在今日卯時出府到城門迎駕,他的繼母小周氏帶著眾人在內院忙碌到辰時,現已候在了裕華街,而此時交接班的僕婦都吵鬧地說著剛剛主子們穿上翟衣是何等的雍容華貴。
他靜默了一會,轉身朝外走去,金漢忙跟著他。
「小郎君,您是要去哪兒,風寒才好,再見風了如何得了?」金漢勸著。
沈錚笑笑,「正是因為風寒,更要出去討葯去。」
金漢又一次疑惑了,小郎君不是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喝葯?
沈錚當然不是出去買葯的,他只是突然記起來,上輩子也是在這日,沈鋒醒了后鬧著要出去,不過他還病著,府里並不讓,可他還是偷溜去了華蓋樓看熱鬧。
但因為看得入神,整個人翻出了窗外,被隨從拉住才好險沒有摔下樓去。
可也因為他身體矮胖整個人掛在窗外,被眾人很是嘲笑了一陣子,那段時間沈鋒足足有一月未出門。
既然有這個機會,沈錚當然不想放過,上輩子沒摔下去的人,這輩子他倒要看看,他能摔得有多慘。
府里這些人在上輩子都怕他爭,他卻沒興趣爭,可這輩子他就爭給這些人看看。
沈錚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扭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