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消失的課題

草元素的屏障內,躺在石床上的人偶睜開了那雙紫色的眼睛。視野由模糊變為清晰，籠罩在石床周圍的草元素綠色屏障映入眼帘。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几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你醒了。」

人偶朝著聲源處望去——他看到了站在床邊的,曾經的友人。

直播間

【醒了啊啊啊！！！】

【嗚嗚嗚，終於醒了】

【不容易啊】

【快一個星期了，黑漆漆一直都呆在這】

【害...旅行者也每天都來】

【總之,醒了就好】

...

將周圍的環境收入眼底，人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最後,他看向人類：「怎麼，看到我醒來，是不是很失望？」

「草元素屏障…」

對上人類的目光,人偶輕哼一聲,移開視線：「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畢竟...他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力量。

注視著人偶,人類想

失望？

怎麼會失望，不如說從世界樹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期待著與人偶重逢——無論是傾奇者還是散兵。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

少年上前一步，自動過濾了耳邊那些不動聽的話：「午餐時間要到了，有沒有想吃的？」

他租下的公寓離這裡很近，可以像曾經在小木屋裡一樣,親自給人偶做飯。

人類的態度讓人偶皺起了眉頭。

「我是人偶,不需要食物。」坐起身,執行官伸出手,輕輕碰觸著綠色的屏障——果然，以他現在的力量無法解開。不過...也沒有逃的必要就是了。

「和以前一樣，你還是喜歡多管閑事。」

從一開始救下那個孩子,陪他們一起生活並且給了他一顆心作為臨別禮物,到之前接住從機甲上墜落的他,在現在的人偶看來，這些似乎都屬於多管閑事。

「做飯就免了，畢竟...」人偶朝人類望過去，對上了那雙純黑色的眼睫：「我在不久前還試圖殺死你，不是嗎？」

雖然沒有成功，雖然是機甲在博士的控制下擅自做出的行為，但是...和他親自動手又有什麼區別？

是他放任了教令院那些人提取他的記憶，博士才能通過備用程序控制正機之神。

人類正打算說什麼，察覺到散兵已經醒來的智慧之神卻突然降臨。

「月樹，還有...」她先朝人類打了個招呼，在將視線落在屏障內的人偶身上：「愚人眾的執行官，散兵。」

或者說，是前執行官——人偶已經被博士放棄了。執行官之間互相利用的關係，一旦利用價值已經消耗殆盡，這段關係就將迎來終止。

「智慧之神，布耶爾。」面對須彌的神明，即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人偶的態度也沒有絲毫的變化，「既然你沒有殺死我，那麼我身上大概還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既然這樣...要不要做個交易？」

接著，他轉頭看向人類：「至於你...還要繼續留在這嗎？」

...

直播間

【納西妲答應了】

【小草真的很善良啊，淚目】

【啊...黑漆漆走了】

【畢竟算是須彌的機密，他聽不太合適】

【黑漆漆相信小草不會殺死散兵，也相信散兵不會再對小草出手】

【現在回想起那段一起生活的時光，傾奇者和散兵的差別可真大啊】

【我只好奇，純白的人偶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散兵呢】

...

回公寓的路上，人類遇到了旅行者和派蒙。

「月樹！」小派蒙熱情的朝少年招手：「你終於出來了！」

這些天，安置好散兵后，除了在一開始回了一趟公寓取回了他的小熊雕像外，月樹都在這裡等人偶醒來。雖然小派蒙對散兵的印象非常差，但在旅行者和月樹，甚至是納西妲在她看起來很奇怪的態度下，潛移默化中，她對散兵的敵意已經消除了許多。

「等等...既然你出來了。」小派蒙將手放在下頜上做思考狀：「是散兵醒了嗎？！」

人類朝她點頭：「嗯，他醒了。」

小派蒙：「！」

與朝木告別後，旅行者與小派蒙打算前往關押散兵的地方，探望他？

小派蒙：「總覺得...探望這個詞用的好奇怪呢。」

這明明就是...咳，探監才對。

但當他們來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卻發現——散兵不見了！

「不...不見了？！」小派蒙睜大了眼睛，仔細看了看周圍卻仍然沒有發現人偶的身影：「他...他是逃走了嗎？」

旅行者將目光落在石床上——本該存在的草元素屏障已經消失。

也許...不是逃跑。

小派蒙：「我們得把這件事告訴納西妲！」

旅行者點了點頭，雖然他認為散兵不是逃跑，但這件事還是讓納西妲知道的好。

然後...

小派蒙睜大了眼睛：「散...散兵？！！」

他們在凈善宮看見了與納西妲在一起交談的，疑似『逃跑』的人偶。

...

直播間

【黑漆漆...】

【傾奇者和散兵...真的回不到過去了嗎】

...

007：【...宿主】

他想安慰朝木，可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腳步微頓，人類朝系統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早在世界樹應下世界意識的條件那天，他就已經做好了那段友情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準備。情誼仍然存在，記憶也未被抹去，但...數百年過去，他與人偶之間已經隔了太過遙遠的時光和距離。

人偶不會像從前那樣接納他，他也無法像之前那樣與人偶相處。

【至少，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

沒有像現在在另一個世界直播的傾奇者一樣被命運剔除。

在快抵達公寓的時候，他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教令院的書記官，代理賢者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前輩。」

「前輩？」銀髮的書記官朝他走了過來：「我以為，你已經打算離開教令院了。」

「...離開教令院？」

雖然是早晚的事，但暫時來講，在散兵的未來還未明確前，他不會離開須彌，生論派的學者這個身份會讓他更方便行事。

見他不解，艾爾海森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開口道：「你是生論派的新生，課題研究方向是魔鱗病。」

朝木：「是這樣沒錯。」

「你應該知道，在世界樹被治癒后，魔鱗病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也就是說...」用那雙奇異的綠眼睛注視著對面的少年，艾爾海森頓了頓繼續道：「你們的研究課題已經不存在了。」

朝木：「！」

007：「！」

見少年終於反應了過來，艾爾海森繼續道：「事實上，這件事的影響比預計的還要稍微大一些。」

雖然魔鱗病從這個世界消失，患者被全部治癒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算是一件好事，但對於專攻魔鱗病的學者而言，情況就不那麼樂觀了。

因為這種疾病已經存在於須彌許久，而且在世界樹的污染被清除前都沒有人找到有效的治癒方式——純白之血除外，在生論派研究這個課題的學者數量很客觀，有的甚至一生紮根於此。

可現在...

魔鱗病消失了，學者們失去了所有研究樣本，之前在這個領域的一切的積累和成就都成了泡影。

「風紀官們已經處理了六起生論派學者引起的特殊事件，據統計，他們全都是專攻魔鱗病方向的學者。」不僅是風紀官們，魔鱗病這一支學者的後續研究課題處理也給他這個代理賢者增添了不少工作量。

「你已經許久沒有在學院上課了。」

而且眼前這個少年曾經給無數學長學姐們留下過太過深刻的印象——學習機器，論文怪物，盤踞在智慧宮的魔鬼...

這些外號就連他都略有耳聞。

「許多人都以為，你和那些瀕臨崩潰的學者一樣，因為魔鱗病消失而受到巨大打擊，以致於不願意再回教令院。」

雖然在艾爾海森看來，這些流言都是無稽之談，毫無意義。不過...反正，被浪費的並不是他的時間。

朝木：「......」

大意了，看來除了散兵的事情外，他又多了一件需要處理的事。

朝木：「我明天就回教令院。」

艾爾海森：「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我報備。」

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現在是私人時間。

與艾爾海森告別後，朝木便回到了他租下的公寓。

玉雕小熊本來放在書桌的抽屜里，可在朝木知道他的小熊就在玉雕里沉睡后，他就將小熊隨身攜帶了——即使把這類易碎物品帶在身上並不合適。

但是，玉雕上有鍾離先生留下的印記，岩元素的屏障讓易碎品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

把雕像帶在身邊，就好像...小熊也一直跟在他身邊一樣。小熊會保護人類，也熱衷於照顧人類，會在人類傷心的時候給與一個溫暖的擁抱。

人類想——他的小熊什麼時候能再次醒來，能再伸出軟軟的手，給人類一個擁抱呢？

他的身體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初那個與小熊差不多高的孩子的模樣。他得蹲下來才行，蹲下來...再輕輕的抱住他的小熊。

...

次日

換上教令院的學者服，戴上有著生論派標識的帽子，名為月樹的少年再次回到了阿彌利多學院。

這一路，生論派的新生備受矚目。

「就是他，那個選了魔鱗病課題的新生。」

「真可憐啊，聽說連學期論文都寫好了，可惜全部都要推翻重來了。」

「這麼久才出現，想必受到的打擊不小。」

朝木：「......」

就連和他一起入學卻選了不同學院的璃月新生雲山也專門來阿彌利多見朝木：「很遺憾你遭遇了這種事情，希望你能儘快選到新課題。」

直播間

【哈哈哈哈，請允許我不厚道的笑出聲】

【簡直就是在圍觀珍惜物種】

【話說，真的挺慘的，研究課題都消失的痛誰懂】

【研究疾病的目的是為了治癒它。魔鱗病消失，最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過程有些出乎意料，但我相信那些堅定自己理想和初心的學者一定會由衷的覺得喜悅，就算暫時無法適應，也會很快站起來】

...

走進辦公室后，朝木看見了他的導師。

這位長者的狀態很不錯，面色紅潤，似乎完全沒被這次事件影響到。

「你來了，月樹。」他笑呵呵的朝少年打招呼：「我就知道，那些流言

毫無可信度。」

朝木有些驚訝：「老師...您...」

「雖然課題消失了，但這是件好事，不是嗎？」這位長者笑著將一張紙遞給少年：「我們研究魔鱗病就是為了治癒它，可不要本末倒置呀。」

少年接過紙張，發現上面寫的都是一些新課題。

「我大概整理了一下，這些課題都很適合你。」聰明人無論去哪裡都能混的很好，在導師看來，月樹顯然也屬於這個團體。

「那麼您呢，老師。」少年將紙收好，看著這位長者開口：「您以後有什麼打算。」

「和你一樣。」這位研究了大半輩子魔鱗病的學者對他的學生開口：「我會選擇一個新的方向重新開始研究。」

雖然原先的課題消失了，但研究經驗卻是通用的，特別是疾病類的研究。即使換了課題，他們也能在各自的領域站穩腳跟。

看著這位長者，少年沉默了片刻，隨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

「謝謝你，老師。」

他的老師無疑擁有寶貴而高尚的，學者和醫者的品格。

...

選定了新的研究方向和導師后，朝木便來到了智慧宮借閱了新方向相關的書籍，007也重新開始了它的掃描書籍，完備資料庫的工作。

搬空智慧宮是她許久之前就定下的目標。

本以為可以在智慧宮待到閉館，可還沒在座位上坐多久，金髮旅行者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的氣息有些不勻，胸口的起伏十分明顯——旅行者大概是一路跑過來的。

「旅行者，小派蒙。」合上書，朝木將目光落在了兩人身上：「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散兵...」深吸了一口氣，旅行者將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你還記得他嗎？」

在旅行者的記憶中，這個世界已經將散兵遺忘過一次，然後是傾奇者...

他之所以每日都去探望散兵也是受到了這些經歷的影響——要是人偶再次消失，怎麼辦？

可就在不久前，在他作為監督者與曾經的執行官一起前往世界樹搜索信息的時候，人偶竟然直接進入了世界樹中，然後...

所有的人都將人偶遺忘了。

又一次，人偶又一次被遺忘。

作為關於傾奇者的記憶的共同擁有者，朝木成了旅行者的第一個詢問對象。好在月樹這個名字在阿彌利多學院還算有名，很快就有學者告訴了旅行者朝木的方位。

在智慧宮中，他果然見到了那個少年的身影。

「散兵...」黑髮黑眼的少年眉頭微皺，見到這個表情，金髮旅行者的心都提了起來，手也不自覺的握緊。

如果...連月樹的忘記了人偶的話...

可少年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心上懸挂的大石放了下來。

朝木問：「他怎麼了？」

他原本打算在離開智慧宮后就去看望人偶——雖然...對方似乎並不是很想見到他。

「他進入了世界樹，然後...」回想起當初的場景，旅行者頓了頓繼續道：「除了我和你以外，其他人都失去了關於他的記憶。」

「散兵他...」結合另一段記憶中的被遺忘的大慈樹王，旅行者終於弄明白了前任執行官做了些什麼：「通過世界樹抹去了自己的存在。」

椅子與地板摩擦磕碰的聲音在智慧宮響起，無比清晰，將周圍的學者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此處。

只見那個十分出名的被稱作學習機器的少年立在金髮旅行者的對面，他的身後歪斜擺放著的椅子便是剛才發出聲音物件。

「...什麼？」

人類瞳孔猛地收緊，幾乎要失去自己的

聲音：「抹去...存在？」

自己抹消自己的存在...

難道，這就是世界意識說的人偶不可更改的命運嗎？無論是散兵還是傾奇者...難道他們都註定被這個世界遺忘，無聲的消失嗎？

這樣的命運...

「月樹...月樹！」小派蒙飄到少年身前，用力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怎麼了，月樹。」

月樹也是，旅行者也是，兩個人都變得好奇怪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派蒙不知道的事情嘛！

007：【宿主！冷靜！冷靜啊！！】

007：【還記得散兵在世界樹里說過的話嗎？】

系統的聲音讓人類終於回神，那些從未被遺忘的記憶也再次湧上腦海。

他記得人偶說——至少，你比我成功。

成功是指...他成功改變了傾奇者的命運。

理智重新回歸，人類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跌坐在椅子上，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他沒有消失。」

因為——人偶並沒有成功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