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8 遙遠的哭聲
悲劇的序幕,被極其粗暴地給撕掉了。
絕望中,生命的閃光比自私陰暗,更值得被歌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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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你起來啊,快點跑啊,來不及了。」
城內平房倒塌,一個老人直接被房梁砸斷了腿,他顫顫巍巍地把年幼的孫子推了出去,「別管我,快跑,跑到武舍就安全了,快啊!」
老人強忍住疼痛,拚命將身旁的小男孩推開,連連呵斥:「趕緊走,別管我,走啊!」
小男孩起身擦乾淨眼淚,向武舍三丈天的方向跑去,頻頻回頭。
老人見小男孩跑遠了,長舒了口氣。
可轉角處,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青皮蜥蜴,它射出長長的舌頭一下子就把小男孩卷進了肚子。
「不!」
老人遠遠看著這一幕,目眥盡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痛苦捶地,癲狂地笑著:「狗蟲子,吃小孩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吃我啊,來吃啊!來啊!你來啊!」
大蜥蜴眼球轉動,舌頭一卷,就直接把老人從坍圮的房梁下拽出并吞了下去。
「咻咻咻——」
連續三道熾烈青金光芒閃過,蜥蜴龐大的身體被光芒擊穿了三個大洞,血肉在強光中消弭,甚至能看到裡面的白骨和內臟。
終於有修者趕來,可還是太遲了。
老人掙扎著從蜥蜴的胃袋裡爬出,懷中還抱著一小截孩童的身體。
他費力睜開被黏糊糊住的眼,仔細地端詳著懷中的屍體。
「不是浩兒,我的浩兒呢?」
他老淚縱橫,仍舊抱著陌生孩童屍體,再也沒有時間去尋找了。
臨死前,他抬頭痛斥:「老天爺,你瞎了眼吶!瞎了啊——」
杜鵑站在不遠處的房頂,看著近前的這一幕,沉默了很久才道:「還是遲了。」
「那就多殺一些惡神吧,殺一救百,怎麼著都是賺了。」
裴玄原本內斂的鋒芒在血色戰爭下,更加尖銳冰冷了。
林小遠點頭,他此刻緊皺著眉頭,感覺這次惡神攻城太過於迅速以至於等他們得到消息時城池已經被破了,「希望如此吧,都小心一點。」
在戰爭面前,沒有絕對力挽狂瀾的實力,也是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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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染別怕,你最愛吃兔頭了,我這就給你弄個來。」
一男子背劍而立,輕輕將懷中不斷咳血的少女放在身後平地上。
男子長發飛舞,玄衣獵獵,手上三尺長劍縈繞青光,鋒芒畢露。
他一個跳躍上前,揮劍向半人高的血眼灰兔砍去。
「嘭——」
長劍應聲而碎,男子的胸膛被一道鋒利的木刺貫穿。
「我跟你拼了!」
躺在地上咳血的少女大聲哭喊,手中又凝聚一道燦爛光束。
被木刺貫穿的男子看到少女的動作,直接一把將灰兔牢牢抱住,手中短劍不住地往灰兔的頭顱刺去。
一下、兩下、三下……
白色漿液順著短刀流入男子的衣袖,冷白的皮膚在血液中下同溺死掙扎的飛蛾。
一跳、兩跳、三跳……
男子終於揮不動翅膀,手臂懶懶地垂了下來。
斷刀墜地,在兔子的嘶吼中,連發出一聲脆響都不能。
少女的光束終於到了近前,男子看著懷中腦袋被鑿穿不停抽搐著的兔子,嘆了口氣。
「不能跟你長相廝守了,染染。」
男子最後看了一眼地上少女清麗的容顏,如同迴光返照一般,重新舉起來力盡的右手,將半人高的灰兔摟緊,直直對上少女捨命發出的光束。
光芒自灰兔的胸膛穿過,男子的半邊身子也被轟碎。
「二哥,哥,你別死啊,說好的會保護好我呢?」
少女艱難起身,推開灰兔的屍體,緊緊抓住男子的血跡斑斑的右手。
可是男子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了。
「二哥,你說過獸潮過去之後,你有一句話要跟我說嗎?」
少女咽了一口湧上喉嚨的鮮血,大聲哭著。
「你說啊,你快說啊!」
男子艱難地動了動嘴唇,眼睛不住地流淚,聲音乾澀地道歉:「對、對不起。」
「你不說我說,我喜歡你啊二哥,嗚嗚嗚。」
少女坐在旁邊無助地哭著。
男子費力地想抬起手,但他真的沒有力氣了,手剛舉到半空就重重落下。
少女見狀連忙抓住男子的手,輕輕把手放在自己臉上。
「是真的喜歡,二哥,哥——」
男子強提一口氣,身上又有了些力氣。
他輕柔地將少女的眼淚擦去,目光溫柔,像是一汪倒映了月光的清泉。
他最後輕聲說,「別哭,活下去。」
比之往日,叮囑變短,卻更加溫柔。
男子朦朧的情愛落不到實處,可總歸得到回應。
沒有實力相稱的情感在災難面前如同泡沫,碰之即碎。
浮光掠影的溫情在事後在顯得珍貴,可對戰爭無用。
遠處刮過來一陣腥風,一條花紋巨蟒衝來,張嘴就將殘破的兔屍吞下。
少女感受到男子身子變冷,發覺本該璀璨的生命正在逝去,泣不成聲。
少女姣好的容顏在絕望中蒙塵,她俯下身緊緊抱住了男子。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能跟心愛的人死在一起,死在哪都一樣。
她笑著回憶著往日的點滴,神色平靜。
冰冷潮濕的死城像是突然沸騰了。
滿城的修者無不高持著利刃。
而這個少女抱著男子的殘身,一動不動。
如同一束燈光打在此處。
被男子捨命呵護的少女成了眾矢之的。
在巨蟒探頭之前,少女俯身輕吻男子的薄涼的唇。
這一次,無人來援。
最終花紋巨蟒離去,地上僅剩下一截短劍和幾灘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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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修補過多少次的高牆之下,一個老兵正躺在地上望向漫天洶湧過境的蜻蜓。
接連的惡戰,連殺七頭妄圖咬斷牆根靈陣的噬鐵鼠,他已經沒有半點氣力了。
感受到大地的震動,老兵知道,又有新的惡神看上了這丁點大小的地方。
在人生的最後關頭,他再次想起了那一個雨夜。
黑熊兩巴掌將那對來此遠遊的姐妹花排成肉泥,血花綻放,弄髒了這一片城牆。
他跟臉上帶著傷疤的壯漢,悶頭不吭,刷了好久。
後來,又有好多人在前線戰死。
就連壯漢也在一次救援中沒有回來。
老兵摸了摸眼睛,發現竟然自己流下了眼淚。
真奇怪,在看到那個穿著麻袋笑容明媚的少女之後,他明明很久沒有再哭過了。
可是現在……
望著天上還沒飛過的蜻蜓群,老兵終於哭出了聲音。
「疤哥,怪我沒用,那枚靈種我直到今天才有勇氣煉化。」
感受到身體的恢復,老兵又站了起來,走上城牆,並再藉助彈弓將自己送上高空。
打火石爆碎,春草再生。
老兵死如夏花。
塵灰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