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立場

剛剛結束討論的金老神色疲憊,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喝了幾口水，自他踏入大乘期后,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累。

身體不累，但是心累。

喝茶的動作一頓，金老狐疑地將茶杯從嘴邊移開,神識掃過這間屋子以及附近的區域。

咦？聖子大人呢？

他知道對方在他們討論時偷偷跑了出去，這他也可以理解，畢竟還是個孩子,呆在一群大能身邊聽著那些瑣碎的討論，心生煩躁也正常,但是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有回來。

眉頭微微蹙起，金老站起身來，剛想出門吩咐手下尋找，突然,啪地一聲，門被打開了。

微低著頭，看起來神情有些迷茫的葉非走了進來。

皺著眉頭本想教育幾句的金老看到對方那副模樣便咽回了嘴邊的話,頓了頓，才沉聲問道：「你去做什麼了？」

葉非抬起頭,似乎是才注意到金老的存在,猶豫片刻后還是說道：「本來只想四處逛一逛,結果碰到了宗門那群人。」

「你們起衝突了？」

葉非搖搖頭，「沒有，只是偶然參加了一場他們的交流活動，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

應該……不知道吧？

幸好,金老沒有在意那一點，他只是沉思片刻，語氣愈發嚴肅，「交流活動？是什麼形式？」

葉非頓了頓，將荀淵最早提出來的形式說了出來，無論是荀淵**，還是他們私下討論荀淵，這些事情都絕不能告訴金老。

「……每個人準備**內容，然後互相交流？」金老微眯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在一旁的桌子上敲了敲。

看了眼葉非，金老沉吟片刻，開口問道：「你覺得這種模式能在魔修中複製嗎？」

葉非愣了一下，之前因為驟然知道了太多隱秘的事情而有些麻木的腦袋慢慢變得清晰，這……

暫時想不清這件事情的後果，他還也沒有完全清醒，但是只是現在這種程度，他就能看到這項活動的廣闊前景，不，事實上，他已經看到了。

那群在秘境中稚嫩狼狽的修士，身上的法力氣息已經不再波動——他們已經將自己突破后的修為穩定下來，並更近了一步。

不然，被他們圍堵后，他的壓力也不會那麼大。

短短十幾天……

他到底是魔修聯盟的聖子，增長自家弟子修為的事情他不會拒絕。

於是他點點頭，「可行。」後面他還將自己觀察到的變化一一說了出來，金老的表情也愈發凝重。

「明白了，我們也不能被他們落下太遠……」他悠悠嘆了口氣，隨後注視著一旁的葉非，「這件事情交給你，可以嗎？」

葉非抬起頭，和金老對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但他還是點點頭，堅定地說道：「我會將它儘快落實，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好，你去辦吧。」

「是。」

說完，葉非就轉身走出了房間，他離魔修權力的核心又近了一步……按理說，這種事情應該是來交給五區的候選聖子聖女們的，畢竟自己來魔修的時間短，實力也不夠強，底下的弟子大多隻把自己看成一個制約祖師的工具人。

他還在幫自己……

荀淵，葉非在舌尖默念這個名字，心中感動又愧疚——他一定不會辜負荀淵對他的幫助。

……

收到今日消息的陳百知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魔修和宗門這是已經開始互相較勁了嗎？

仔細看了眼上面的內容，陳百知神情漸肅，首領的計劃？

這計劃太有首領的特色了，所以即使他們沒有探查出計劃的出處，陳百知也能一眼認出，這就是首領的手筆。

但是，這項計劃在宗門實施也就算了，為什麼要故意將計劃泄露給魔修一方？

難道是因為天下知和魔修的合作，所以首領大人順手也幫了他們？

不，不太可能。

腦海中還在想著這個問題，陳百知又繼續拿起了下一本彙報，這是最近一段時間天下知和它旗下拍賣行的盈利。

看到那個數字時，陳百知眉毛一挑，漲了不少啊……

再回顧剛剛的計劃，陳百知頓了頓，既督促了他們修鍊，又帶動了天下知的盈利，真是一舉兩得。

怪不得。

也不怪陳百知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畢竟宗門和魔修聯盟作為凌駕於諸多組織之上的巨型組織，他們的資源自然是不缺的，甚至還有不少盈餘和貯存。

但那是平常時期。

若弟子們互相提升，他們自然樂得如此，甚至會主動拿出珍稀物品獎勵培養他們，不過他們馬上就要開戰了。

再多的儲藏都不夠了，弟子們得不到來自宗門的獎勵可以提升實力，自然就要到他們天下知這裡來買。

更何況……視線落在某幾行數據上，陳百知微微勾起唇角，買他們資源的不一定只有弟子們。

屯吧，多屯一些。

這才是中立方應得的利益。

不愧是首領大人，看似身在局中，實則早已超脫，走一步又何止算到了百步。

……

「……那個人果然是魔修弟子。」

關一舟點點頭，「猜到了。」

「天下知的人見到我們不會那麼鬼鬼祟祟的。」

「那？」

揉揉眉心，看著程子青和南辛黎臉上茫然的神情，關一舟默默布下隔音陣法，認真地問道：「你們是先忠於宗門，還是先忠於荀師弟？」

出乎關一舟意料的，他以為謹慎重情的程子青反而沒有任何半分遲疑，倒是他以為執拗忠誠的南辛黎沉默了片刻。

但最後，兩人都回道：「荀師弟。」

看到關一舟怪異的神色，程子青笑著說道：「荀師弟幫了我很多。」

南辛黎頓了頓，解釋道：「宗門當初畢竟庇護了我……不然我也沒辦法撐到獲得自由的那一天。」

關一舟擺擺手，「不用太緊張，荀師弟不可能徹底投到魔修那邊，然後和宗門徹底對立。」

「這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抬眼看向兩人，神情篤定又認真，「我們得知道，荀師弟的目標不只是當天衍劍宗的掌門，那個目標太小了。」

「他的目標早就放到了整個修真界，這也意味著他不可能完全以宗門的利益為準。」

「那個魔修弟子就是一個例子，也是荀師弟給我們的暗示。」

南辛黎鬆了口氣，「原來是這個。」

「我以為荀師弟已經打算和宗門開戰了，畢竟那……」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放得極輕極柔，眼底閃過一絲期許與嚮往，「仙路可不好走。」

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南辛黎苦笑一聲，「不過再不好走，荀師弟也找到了路，我們這群人，連成仙的方向在哪裡都不清楚。」

「你……也想成仙嗎？」

南辛黎抬頭看向兩人，「你們不想嗎？」

關一舟笑了笑，「當然想，不過荀師弟是絕對不會落下我們的，他不和我們說這些自然有他的道理。」

南辛黎點點頭，「我明白，只是對於我來說，成仙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大乘遠遠不是我們的極限。」

「好了……」拍拍南辛黎的肩膀，關一舟繼續說道：「你們能夠明白我剛剛說的內容就夠了——我們追隨的不該是天衍劍宗的荀師弟，而是荀淵，整個修真界獨一無二的荀淵。」

……

「……處理完了？」

還在伸著懶腰的荀淵聽到聲音頓時揚起笑容，看向聲音來源處，「師兄，處理好了。」

「還把接下來幾次的內容全部整理好了，接下來可以好好放鬆幾天。」

關世衡笑著抬抬手中的靈食，說道：「我剛做好，要來嘗嘗看嗎？」

「好！」

坐在對面笑看著對方眉眼舒緩，一口一口吃著自己剛剛做好的靈食，關世衡突然想起前幾天桑黎和自己說的話。

那是自他們決裂以後，兩人第一次那麼平心靜氣地聊天。

「……我決定不讓小師弟參加比試了，或者說，不讓他以天衍劍宗弟子的身份參加了。」

「為什麼？」

桑黎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聽到這句話就要衝我怒吼呢。」

關世衡無奈地笑笑，「小師弟和我的路不一樣，而我……」他嗤笑一聲，「顯然已經被拋棄了，在這方面我既不如你聰敏，又沒了心聲輔助，幫不到小師弟。」

桑黎沉默片刻，「邪修找到你了？」

關世衡點點頭，「他們告訴了我很多。」

說著，他抬起頭，認真地說道：「是我誤會你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桑黎直接打斷，「不用，我也是奉命行事，況且我從來沒有心慈手軟，每一劍都是沖著你的命去的，你能活下來依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是我。」

他看了關世衡一眼，沉聲道：「堂堂魔修祖師不會因為這點小挫折就徹底懷疑自己吧？」

關世衡愣了一下，露出了這段時間第一個真心笑容，他張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聽到桑黎神情平靜地繼續說道：「不用謝我。」

「我只是因為小師弟。」

「好了，現在該談正事了。」

他看著關世衡，「魔修那邊最近也在搞類似宗門交流會的活動，雖然那邊已經在儘力掩飾，但我還是能看出小師弟的手法。」

「兩者異曲同工，都出自一人之手。」

關世衡沉默片刻，「……也許是那些參加交流會的弟子們泄露了？」

桑黎繼續解釋，「那些普通的弟子看不出活動的細節和核心，而知道細節的大都是小師弟的擁護。」

關世衡連忙道：「可是？」

桑黎打斷道：「別著急，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看出來了，魔修那邊的人處理得不錯，能瞞過很多人，但瞞不過像我這樣熟悉小師弟風格的人。」

「當然，我也不會怪小師弟。」

「事實上，我也常在想，若我是小師弟，我又該如何？宗門這邊是同門師兄，魔修那邊同樣是師兄的子弟……」

他看向沉默不語的關世衡，「所以，不如乾脆讓小師弟不要參與擂台上的比試。」

他輕笑一聲，「說實話，當這個念頭誕生時，我鬆了口氣。」

頂著關世衡驚訝的眼神，桑黎平靜地說道：「我會擔心啊，擂台上生死不論，我會擔心小師弟的安全。」

「小師弟那麼優秀，雖然現在的我看不到他的未來，但我能知道，那一定是極為光明極為廣闊的未來。」

「你聽到他們說的嗎？」

「傳奇……」

「上一任傳奇，也就是你，創造了魔修功法，讓那些資質不好的弟子有了新的出路。」

「真好奇小師弟的傳奇之路是什麼啊？」

「或許，能幫幫那些只能在道修一路蹉跎的弟子們呢？」

關世衡頓了頓，「為什麼他們不轉修魔？而且……那是我的傳奇之路，小師弟會走一條全新的路。」

桑黎微低下頭，凝視著關世衡，沉默片刻后道：「不，你的傳奇之路不在改變資質。」

「捫心自問，你究竟是因為那些底層修士的苦難才選擇創造魔修功法，還是因為你自己，因為你想變強的欲//望與野心？」

「……因為我自己，我不甘心自己一輩子都是底層。」關世衡低下頭，低聲回道。

桑黎神情淡然，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修真界大多都稱讚魔修祖師的仁慈與魄力，能夠另闢蹊徑找到資質不夠優秀的弟子的新出路，卻不知道造就這個結果的並不是因為他的魄力，而是因為野心——他的想法很簡單，想要變強，想要站在世界的頂點。

他只是不想再被別人壓迫。

所以關世衡創造出來的並不是能夠讓底層修士也能安穩修鍊的道修功法，而是獨一無二、肆意隨心的魔修功法。

「所以，你和小師弟不一樣。」

說完這句話后，他轉身便離開了，只剩下關世衡一個人站在那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大師兄？」注意到了關世衡的走神，荀淵擔憂地望著對方，見對方回過神來，荀淵連忙問道：「大師兄沒事吧？」

「是做這些所以累到了嗎？」

關世衡連忙擺手解釋道：「不，做這些靈食根本不費什麼力氣，我剛剛是在想事情。」

「對了……」他頓了頓，有些小心地問道：「小師弟，你想參加擂台上的比試嗎？」

荀淵：……

低頭，看著透白濃湯上自己的倒影，荀淵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沒有拗過內心的渴望，低聲道：「大師兄，我不想……」但是作為天衍劍宗的一份子，他會參加的。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荀淵便聽到關世衡沉聲說道：「那就不去。」

荀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