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又見吳培初

同為受歧視對象的黑人和華人之間雖不存在敵意和仇視，可雙方畢竟在相貌和語言上存在一定差異，一起受訓時難免會暗自較勁，這也是馬銳安排他們同時受訓的目的之一，存在競爭才有訓練的動力嘛，只是82名華人士兵坐在200多名人高馬大的黑人中間顯得有些過於人單勢孤，尤其看到黑人們迷彩背心下健美壯碩的體形，身體相對薄弱的華人們難免會從心理上產生一種壓迫感，還好他們很快又有了新同伴--從第三批華工中選拔出來的28名隊友。

本來這批華工到達工廠時，火腿腸正是急缺人手的時候，「銳師傅」牛肉火腿腸已經開始熱賣，雖然較高的訂價使礦業公司的老闆們不可能把火腿腸作為礦工們的標準伙食配給，可南非各地的駐軍和警察還是有能力大量購買這種肉製品的，畢竟他們有政府代為買單，就連史穆茲將軍也派人發電報下了一份不算小的訂單，塑料包裝的第二代速食麵和火腿腸一樣頗受布爾人軍警的歡迎，添加了調料粉包和醬包後市場零售價只有8便士，也在市民們的接受能力之內，而為了保住來自礦業公司的巨額訂單，第一代速食麵也沒有退出生產序列，它們將繼續供應礦工們，直到被市場規律淘汰為止，在這種大形勢下，兼管人事調動的陳妹本想安排他們全部到車間工作，沒想到他們強烈要求加入衛隊，至少也給他們參加選拔的機會，有些無奈的陳妹只好跑到化工廠的實驗室向老闆娘求援，經凱瑟琳同意后安排他們參加了選拔試。並將通過最終測試地20多人編入了華人衛隊的序列。

當新來的菜鳥們聽老鳥們簡單描述過非人的訓練過程后，懷著忐忑的心情坐在他們旁邊認真聽講時，他們只聽說沒見過的老闆，剛剛到達上海的馬銳正一邊吃飯一邊考慮一件事：是直接到渣打銀行找吳培初呢，還是根據上次留下的聯繫方式打聽他地住處，短暫的猶豫后馬銳選擇了前者，在香港時除了住店就是跟老馬商討合作事宜，臨上船時才想起身上只有英鎊。他需要去銀行兌些銀子。

自從上次在上海打過交道之後，為人熱情辦事幹練又不貪小利的吳培初給馬銳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專程跑來上海的目的就是想把他帶回南非去，工廠的迅速發展使得馬銳對人才的渴求達到了無限大，阿水地能力不足以應付日益增長的業務需要，老婆正在上學，凱瑟琳要忙於研究，對工廠的日常管理根本顧不上也懶得去管。思來想去，馬銳覺得自己認識的人里，只有吳培初才是已經具備現代集團公司雛形的「銳氏」企業總經理地最佳人選，儘管他才22歲，也沒有管理哪怕一家小公司的經驗。可馬銳覺得這些正是他的優點，和這個時代隨處可見的家庭作坊式的掌柜相比，不囿於傳統經營理念地吳培初有著極大地成長空間，只要他能充分發揮聰慧好學誠實勤懇的特長，再加上自己時時從旁指點。馬銳相信吳培初很快就能成長為一個優秀的職業經理人。當然這一切還只是設想，要想把它變成現實，他必須先說服吳培初放棄眼下的安逸工作，登上「銳氏」這條賊船。

乘船直達上海后，馬銳還是選擇禮查飯店作為自己的臨時落腳點，巧的是上次入住的307房間正好空著，只是這次沒有紅妝小老婆陪著顯得冷清了一些。想到第一次遇到凱瑟琳地情景。馬銳地心裡泛起一絲溫馨，吃過午餐之後。他步行來到了吳培初的工作地點：上海市渣打銀行。

進入大廳后，馬銳沒有急著跟埋頭工作地吳培初搭話，只是從打字台前經過時側頭看了他一眼，吳培初正在敲打鍵盤也沒留意到他，微微彎了下嘴角，馬銳敲開了經理辦公室的門，身為渣打銀行的高級客戶，他有權利享受VIP級的服務。

接待他的托馬斯大班很快認出面前這位富商就是去年打過交道的年輕人，「您留給我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托馬斯這樣說道。

馬銳對他的話報以友善的微笑，他理解托馬斯這樣說的原因，畢竟不是隨便哪個年輕人都能輕易地拿出幾十萬兩銀票的，而且，他相信託馬斯還會大吃一驚，因為他正在核對馬銳報出的帳號--銳氏」的公司帳戶也就是馬銳本人的私人存款帳戶就設在渣打銀行南非分行，至於花旗銀行的戶頭，在那筆37000鎊的存款花完之後就沒怎麼理會。

「哦，真令人難以置信。」見多識廣的銀行大班並沒像馬銳預料的那樣「大吃一驚」，查閱了「銳氏」的財產評估報告和個人存款餘額后，托馬斯倒沒表現得多麼失常，僅僅是抖了兩下鬍子，「短短10個月的時間裡您的個人資產增加了10多倍，坦率地說，我認為您在經商方面的天賦絕不在以此著稱的猶太人之下。」當然托馬斯所說的資產不只是馬銳帳戶中的現金存款，渣打銀行給「銳氏」評估的85萬英鎊總資產中包括了餐廳和工廠的不動產，還要算上凱瑟琳幫他掙的20萬英鎊。

「謝謝您的誇獎，托馬斯先生，您曾經幫過我的忙，對此我深為感激，另外，我還想再麻煩您一下，用我的私人存款兌換一些銀貼和現銀。」

「非常樂意為您效勞，年輕而又尊貴的客人，您需要兌換多少英鎊的白銀呢？」托馬斯的嗓音有些乾澀，這表明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平靜。

「1000鎊，我想這筆錢足夠我這次旅行的花費了，托馬斯先生，介意馬上安排人為我辦理取款手續么？」馬銳的微笑中帶有一絲嘲諷，兌換區區1000英鎊的白銀又不是大額抵押貸款。根本犯不上查閱財產評估報告，他只是想逗逗這個曾經賺了他一大筆錢地黑心大班，雖然他明白那隻不過比正當的收費標準高了兩成。

「是的，馬上。」大失所望的托馬斯連「先生」的尊稱都省略了，看到這個年輕人的資產評估后，他本以為還能像上次那樣撈上一把甚至更多，可馬銳的決定讓他滿懷期待的心情一下子掉進了深淵。

捎帶著兌換完路費后，心情very愉快地馬銳向托馬斯大班告辭。走出他的辦公室直接來到了打字台前，「吳先生，好久不見了。」

吳培初驚訝地抬起頭，看到馬銳正微笑著向他伸出右手，忙放下手裡的稿件，用毛巾擦手的同時已經想起了面前穿西裝的年輕人是誰--去年那次會面留給他的印象同樣深刻，「原來是馬先生，真的是好久不見了。我都沒注意到您進來呢，什麼時候到的上海？」

「今天上午剛到，」馬銳笑著說道：「上次你幫了我地大忙又不肯收報酬，我一直覺得過意不去，在國外也時時念著你呢。一晃10個月沒見，今天說什麼也要請你吃頓飯敘敘舊，吳先生千萬要賞光哦。」

「您遠來是客，哪有讓您破費的道理，要請客也是我來請。上次見面后。憲臣先生也時常提起您呢，只是他剛才有事出去了，不過不要緊的，我下班后常會搭他的馬車回家，到時約了他大家一起喝茶。」吳培初忙著說道，依然是不卑不亢的語氣。

「王先生事務繁忙，就不用麻煩他了吧。」馬銳笑著說道：「不瞞吳先生說。我這次到上海是專程來拜會你地，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單獨談些事情，等你下班后，到我入住的飯店咱們邊吃邊聊可好？」

「哦？」吳培初有些疑惑地看著馬銳，從他臉上真誠的笑容，可以確定馬銳並無惡意，再說他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小打字員有什麼可值得圖謀的，「那好吧，我下班後去找您，您還是住在禮查飯店嗎？」僅僅三秒鐘后他就拿定了主意，馬銳談笑間顯露出的自信表明他是個習慣於發號施令地上位者，至少也是個成功地生意人，吳培初認為和他加深一下印象並不是什麼壞事。

「吳先生好記性，我還是住在307房間，咱們晚上見。」

「吳先生性情爽直，想必也不喜歡拐彎抹角的，我就直說了吧，冒昧地約你說話，就是想請你出國幫我做事。」在馬銳的建議下，他們沒有在禮查飯店吃飯--馬銳覺得回到國內再吃西餐就有些做作了，身為地主的吳培初帶路來到了一家正宗的上海本地菜館，等飯菜上齊后，馬銳端起酒杯直接道明了來意。

「請我？幫你？做事？」吳培初接連問道，他和馬銳碰了一下酒杯，卻不就唇喝掉，只端在手中靜等馬銳說出下文，隱隱感到這可能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沒錯，請你，幫我，做事。」馬銳一口喝掉綿甜醇香的米酒，沒急著開始長篇大論，先從口袋裡掏出雪茄，知道吳培初不抽煙也沒跟他客氣，自顧自地點上抽了兩口，看吳培初端著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吳先生先飲了這杯酒，聽我慢慢說來。」

「自從離開香港之後，我坐船到了南非，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國家，渣打銀行在那裡也有業務不是嗎？我用那筆錢開了一家餐廳，又買了一塊地蓋起了工廠，非常幸運地，我的餐廳經營得還算不錯，不但在南非開了三家店，還在英國和南洋、香港等地與人合股開了十幾家分店，目前還有更多地分店正在洽談中，」馬銳很無恥地把還沒開張的分店也拿來充數，「除此之外，食品工廠的經營狀況也很理想，我的主要產品是一種油炸過的快餐麵食，我叫它速食麵，目前有5萬多名礦業工人把這種麵食作為他們的午餐，再加上軍隊、警察、平民的消費，光工廠每天消耗的麵粉就達30噸左右；」

「了不起！」吳培初輕聲讚歎道。

「我的第二種產品是肉腸，與市面上可以買到地肉腸不同的是。添加了某種特殊食材並採用新型包裝材料后，它可以保存一個月以上不會變質，雖然剛上市不久，日銷量已經達到上萬支，當然，未來的幾個月乃至幾年內，這個數字還會不斷增長；」

「我說的這幾種產業，包括它們的配方、生產工藝、專用設備、外觀設計、包裝材料。全部是我本人發明的，我擁有它們的所有專利權，換句話說，我已經壟斷了這幾種行業的所有利潤，任何人、任何公司想要插手這些行業以從中分潤，都必須經過我地同意；」馬銳極端不要臉地吹著牛皮，「說到包裝材料，不知道上海有沒有尼龍襪賣？」

「有的。」吳培初點點頭，「今年美國的杜邦公司在上海設了辦事所，自從他們把這種絲襪帶到上海以後，好多經營日本絲襪的商人都轉賣美國人的東西了。」杜邦公司在花旗、渣打、滙豐都開有戶頭，吳培初也聽說過這家公司除了賣火藥外還賣女式絲襪。「告訴你一個秘密。尼龍就是我。。。老婆發明的，杜邦公司僅僅擁有這種產品的生產和銷售權而已。」馬銳得意地看著瞠目結舌的吳培初，反正他到了南非也會認識凱瑟琳，倒不如把這件事提前告訴他，除了增加說服他地力度。還能加深雙方的互相信任--馬銳堅信與別人分享秘密是拉近彼此距離的最有效方式。

「但是有個難題一直在困擾著我。那就是我的工廠和連鎖餐廳缺乏一個有能力、有**、有擔當的人來掌舵，而我認為你就是最合適地人選！」

「我？！」雖然馬銳事先聲明要請吳培初幫他做事，可這番話還是讓他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我、我只是個打字員。。

「我也只是個廚子，我能做到的，你同樣可以做到！」馬銳打斷他的話，看到他不可置信的表情。馬銳覺得有必要再給他加一劑猛葯。「現在負責這些事務的是我地管家，一個沒上過幾年學地華裔船員。他同樣可以把工廠管理得井井有條，先不要說話，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雖然目前他幹得不錯，可這些已經達到了他能力的上限，而我的企業--銳氏公司還在不斷發展，不，甚至說它才剛剛起步！」馬銳的語氣開始變得激昂起來，「為了保證銳氏能走上一條快速、穩定的發展之路，我已經決定把工廠和餐廳的主要事務分開，由我的管家管理餐廳，並請你，吳先生去擔任工廠地經理。」馬銳掐滅手中地雪茄，目光炯炯地盯著吳培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現在，吳先生，你只要回答我，是希望留在渣打銀行為洋人賣力，掙些微薄地薪水，還是選擇去一家擁有近2000名員工的華人企業，擔任經理一職，享受600英鎊的年薪和紅利分成呢？」

「我。。。」吳培初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得有些眼暈，他猶豫著沒有馬上表態，面部的表情或喜或憂，陰晴不定，馬銳知道不能逼著他答應，反正自己該說的話都說了，去不去全看他自己的了。

「好吧！」吳培初的回答讓馬銳心情一松，預料中的結果證明吳培初的確是他認為的那種人：精明、果斷、善於分析和判斷，就聽吳培初接著說道：「既然馬先生盛情相邀，培初就大著膽子試上一試，如果不能勝任，自當抬腿走人，只是還得請馬先生隨培初回家一趟，幫忙說服家父同意。」

「正該如此，不過，」馬銳拉住起身要走的吳培初，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先坐下來，「咱們是不是先吃飯，我好歹喝了一杯酒，你可是水米未進呢，這一桌好菜可別浪費了。」「喲，被先生說得心血涌動，倒讓先生見笑了。」吳培初坦然自嘲道，見馬銳率先舉起了酒杯，便毫不拘束地陪他開懷暢飲起來。

吃飽喝足，吳培初搶著會了鈔，馬銳也不和他爭這些細節，兩個人坐馬車到了吳宅，說服吳父倒沒花多少心思，經商多年的老人見事極為開明，也沒拿什麼「父母在，不遠行」的教條來約束吳培初，只叮囑他處處小心，有事多向老闆請示，又拜託馬銳代為照顧兒子，馬銳笑著答應了，問過吳培初還未成親，便給他留下一張200英鎊的支票作為旅費，讓他辦清辭職手續後到香港跟陳阿水會合，等自己回東北接了親人再一同返回南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