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學習魔法

離開會場，約瑟跟隨瑪麗來到兩個街區外的廉價旅館，形狀酷似直戳天空的匕首，佇立在主幹道交匯的十字路口。幾名客人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休息，另一些站在飲水機旁邊低聲交談。

天花板懸挂的黃色吊燈微顯昏暗。約瑟有些緊張地東張西望。瑪麗在和值夜班的前台女櫃員說笑。

「都不在意你衣服上的血？」約瑟問瑪麗。

「歡迎來到熔鐵市最亂的北森區。」

「怪不得，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約瑟和瑪麗乘坐客用電梯上樓。

轎廂三面鏤空，能夠清楚看見底下黑漆漆的深淵，頭頂用於升降的繩索緩慢上行，機器運作的轟隆聲不絕於耳。

走過狹窄的走廊，兩人站在377號門前。瑪麗掏出鑰匙打開。拍賣會開始的前幾天她就在這裡訂好房。房間窗戶很小，嚴絲合縫著，悶得令人窒息。雙人床佔據了絕大部分空間，大得出奇。茶几上剩有兩瓶啤酒。收音機開著，正在播放催人入睡的輕音樂。

瑪麗拿起啤酒灌了幾口，站在座式電話前撥轉號碼。

「你給誰打？」

她半轉身，食指貼在薄薄的嘴唇上，電話似乎接通，聲音低沉不少：「是我。委託完成。你明早可以去查人是否死——已經查過了？嗯，是我放的火。」

說完，她將聽筒從耳邊挪開，裡面隱隱傳來訓斥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對著話筒說道：「我有不得不全殺的理由...沒發現龍，那只是噱頭。」

言畢，瑪麗掛斷電話，放鬆地伸直腰桿，壁燈照在她臉上，柔和的白色，深深地與她面部的組織和肌肉緊密交織在一起。

「還以為你只是單純地救我。」

「要吃飯啊。」

「你這麼說，不怕不給錢？」

「所以我一般都是先結賬后辦事。」

瑪麗走進浴室，把帶血的風衣與白襯衫丟出來。

嘩啦啦的水流聲。

「告密就麻煩了。」

約瑟自顧自說著，走上前開窗，月光充盈房間。季節接近秋天，夜幕深沉、寂靜而明亮。窗外不見任何有趣景象，僅有一塊小空地，幾棟同旅館一樣高的房樓，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髒亂的平地上。

「你有說什麼？」

他站在窗前，身後噠噠作響，瑪麗似乎沒有穿鞋，混著水踩在地板上。

「告密就麻煩了。」約瑟重複一遍。

「放心，我從不透露自己的名字與樣貌。」

「殺那麼多人，怎麼可能逍遙法外？」

「說的是吶，拍賣龍族的消息放出去沒幾天，參加拍賣會的人就全部死絕，怎麼想都是天空霸主發威啊。」

約瑟把視線移到窗玻璃倒映的瑪麗身上，她披肩散發，赤背站在柔軟的毛絨地毯中央，一邊穿衣，一邊輕哼不知名曲調。

果然不該交易，約瑟心想，她的僱主或許能被「龍是噱頭」搪塞過去，但其他人並不知道。

原以為能通過信息差製造利己局面，仔細想想，人類領域的獨特規則、魔素枯竭、重新學習魔法、神明追殺...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約瑟揉揉額角，心情相當煩躁，每到緊要關頭，他總是不能跳脫思維看見事件的全貌，前世如此，與瑪麗交易亦然。

「直到學會即死，」瑪麗坐在床邊，穿著嶄新的白襯衫，「我不會讓你陷入危險。」

呵，如果知道神明在追殺我，你馬上就會倒戈，約瑟暗自想到，

他不能把性命託付給別人，更別說是這位莫名其妙的女人。

「教我魔法。」

「誒~」瑪麗喝口酒，手指牆上的掛鐘，時間顯示22點30分。

「明日復明日？」

「就是說啊，這麼晚了...」

「現在！哪怕是一點兒。」

她揚起臉注視約瑟，喝掉啤酒，起身調整收音機的頻道，打開剩下的酒，重新坐回床上。動作遲緩得近乎不自然，彷彿是在告訴約瑟，越催越不會教。

這時間，走廊傳來爭吵，隔壁在播放劣質唱片，樓上拍打皮球，咚咚咚響個不停。所有雜亂的聲音一同聚集在廉價旅館內，吵得人心煩意亂。

「交易？」約瑟簡短問道。

「你讓我醒醒腦袋好不好？」

滯重的沉默持續有頃。約瑟目不轉睛地抱臂注視瑪麗的臉。唱片機播放的音樂比剛才更大。走廊從爭吵轉變成打架。

領域之間的獨立規則實在是異常致命的存在，就算用龍系魔法施壓，魔素也經不起雙倍消耗，況且，他沒把握一擊制敵。沒打過，說不定會被瑪麗綁住，重新流入拍賣市場。

「我不會教你龍語了。」

約瑟走向門口，輕輕旋轉把手。

「教教教！」

他半開門轉頭，瑪麗手握酒瓶站起身，輕咬下嘴唇，眼睛死死盯視約瑟，畫著美麗弧形而延長的雙眉，逐漸向眉心靠攏，形成一個八字。

「喝酒以後腦子不太清醒，讓我緩緩，好嗎？」

看來她真的很想學生命輪轉，約瑟將這個作為籌碼暗記於心，掩門倚靠在玄關處的牆壁上，「現在就開始。」

瑪麗做了個像是略略聳肩不太自然的動作，「龍族魔法靠聲調，人類靠悟性...呃...理解與分析。」

「進一步呢？」

「魔素與魔法產生連接，相互作用。」

「嗯哼。」

「然後就這樣那樣...等等！」她飛奔上前，抓住約瑟的衣角，「別動不動就鬧小情緒嘛，姐姐我會傷心的。」

「你一直在說有的沒的，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外面可是有很多人在找你。」

「不見得活不下去。」

瑪麗還想說什麼，忽然把視線放到門外，身穿黑袍的男人姍姍慢步，腋下夾著褐色皮包。

「讓道。」他以不含情感的眼神注視走廊中央打架的兩人。

兩人各自鬆開對方的衣領，不滿地站起身，看清黑袍，灰溜溜縮回房間。

瑪麗注視外面發生的事，用手拍拍約瑟的肩膀，「我知道怎麼教你了。」

她透過門縫，窺視男人入住的房間門牌號，合上門，與約瑟對視一眼，說道：「那傢伙是位魔法師，身上肯定有不少書籍！」

「看走廊打架的人的反應——」

「怕什麼，」她撓撓下巴，稍加思索，「我只是不會口述，配合書籍，教你魔法還不是綽綽有餘。」

約瑟不語，在他看來，快點掌握人類魔法勝於一切，學習途徑來自哪裡不重要。就算瑪麗有倒戈的風險，也是見過神明以後的事情。

再者，他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市面還流傳著拍賣龍的消息...無論怎麼想，離開瑪麗都屬下策。

「現在，等他睡覺就好。」瑪麗心情大好，坐到床上，繼續喝酒。

房間安靜下來，只能聽見走鐘聲。

另一邊，黑袍男費力打開門，步到窗邊，觀察遠處不斷冒出的濃煙，喃喃自語：「肯定沒跑遠...不過它的氣息消失了，是不是和我一樣幻化成了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