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 1支啤酒

隨著品牌中心的人來到工位上，告訴王述文Alliso讓他可以拿支啤酒時，他還在為剛剛勿忙的發言，遺憾不迭。大約，他覺得在如此多人面前說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應該表現得更淡定從容一些。

結果他在表達自己的創作想法，由於無法控制的激動，更像是一種情緒的宣洩，或一隻受傷的動物。

他當時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大家不約而同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太在意，繼續竊竊私語評論著各自的想法。

王述文不易察覺深吸了口氣，沒看任何人，然後一口氣吐出：「別人有的，我也能擁有，某某suv，新銳青年的首個城市裝備——不管，先玩！」

他一通說完更像是一個廣告畫面的全部文案，正準備就此坐下。

「說說理由？」前排人中，有的發出聲音。

王述文直起身說：「市面上現在大多數的suv都是從性能，設計，或者外觀單個賣點提出的定位和訴求，通過對產品和部分消費者初步了解，我擬出本產品主題創作的幾個重點支撐（王述文利用他的長處，展示著像電影腳本一樣畫的幾張小草圖，以此更好的說明自己的創意）……」

「長話短說，大家時間有限，」Alliso探出腦袋打斷了他的話，「這樣吧，你所認為的產品DNA（核心價值）是什麼？」

王述該略想了一下說：「不滿的野心」

「怎麼講？」Alliso皺著眉開始盯著王述文。

「享受當下，超越當下。」王述文不知怎麼想起自己光著腚站在房頂沖澡，邊大聲嚎著奇奇怪怪的歌。

「再用一句評價你的創意特性。」

「用消費者的方式說話，說人話。」王述文鼓氣勇氣直直的道出。會場下面的變得鴉雀無聲。

Alliso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用眼神來回在在座人的臉上遊離。稍時，他指著門外的方向：「你叫什麼？對，蚊子，你可以出去了。」

王述文聽命的拉開門，回到辦公室位置坐下來，像是了結了一樁壓抑許久的心事，反而心情放鬆下來。

一支啤酒？一支啤酒。這Alliso幾個意思？難道覺得他今天沒拿紙杯喝水，或者是諷刺他狗屁不通的胡說，讓他去喝瓶酒，一邊兒涼快去。

管他呢，王述文走到茶水間拎了一支啤酒，打開，回到辦公室，攤開腿喝著等人通知他辦離職手續。

人沒等來，電話卻響了。王述文下午去HR辦公室，簽了一份正式合同，調回品牌中心干他的老本行。

在最後那一周的時間裡，王述文設想過很多他在會上和會後的可能，唯獨沒曾想過會因為「一支啤酒「這種隨性的方式留下。

據後來的同事說——就那天來傳達上峰口渝的讓他去拿啤酒的小駱，人稱「駱駝」的同事，說王述文是公司第二位被Alliso以「一支啤酒」正式接納的新下屬。

誰知道，一家堂堂國際性的4A公司內部還有這樣的遊戲形式保留下來，如果沒有親身見證，還真以為這公司如此的無聊和草率。

隨著後來在公司呆的時間久了，慢慢明白，智通有兩副截然不同且相互交錯的鮮明面孔。

一副是古板的面孔，從招人、培訓、業績、福利、晉陞…體系嚴謹規範，是這種老牌公司在創建之初就奉為圭臬的一套制度。但他確實維持著專業形象與服務水平。另一副是年輕自由的面孔，

無論是員個人個性與表達，人與人的相處尺度，還是平時的活動和氛圍。都充分釋放人的天性和創造力，並尊重創意和思想是最大的生產力的原則。

「一支啤酒「竟是公司內部的一種晉陞的儀式和首肯，有點意思。還好，以前沒有隨便跑去茶水間亂拿啤酒，不然丟人丟大了。王述文想。

至此，王述文搬到品牌中心的辦公室。臨走前，市場部的人對他的離開顯得很平常。只有小宇半玩笑的祝福，好好乾，別到時又給打發回來了，給他當下手。這烏鴉嘴。

王述文被分到品牌中心第三創作組，沒想到組長竟是那位傳話的「駱駝」。組裡除王述文，一共四人，兩名設計師，一名設計助理，還有一名女生負責文案。

王述文自然分給那名女生當文案助理。

駱駝，初識看樣子，感覺像個在校的學生。簡簡單單的體恤，挎個運動小包，為人低調略顯靦腆，幾句話介紹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終於來到自己心念念的品牌中心，王述文端著一杯濃濃咖啡，環顧周圍，窗外的縷縷光影，空調絲絲風響和嚓嚓的鍵盤的敲擊聲，所有過去的不解和不甘，竟夢幻般在自己眼前悠然的消解。

多美好的早晨啊，可以置身事外又身臨其中，大概好些天不會具體的事可干，頂多給他熟悉各種工作流程和服務的項目，說不定又讓他再溫習一遍員工手冊。

「看一下這一周的工作計劃，還有這是明天要提交的稿件，你把兩篇的產品介紹重新排一下，還有這是後天要給客戶初稿的發布的新聞稿，相關資料等會兒就傳給你。另外這有幾篇稿子，你校一下看有沒有錯別字……」女文案走來一頓溫柔的關照，絲毫不按他想的劇本演。

來不及多想，王述文就步入辦公室大多數人的後塵，哼哧哼哧的埋頭干起活來。

就在被按在板凳上，抓腮撓耳遲遲進不了狀態的這幾天，王述文走神的觀察發現，那位Alliso沒出現過。

本以為來到品牌中心，能經常見著這位頂頭上司。看看他是怎麼樣和團隊相處，怎麼帶領大家解讀項目，個人睿智表現如何如何受人尊敬，好讓自己近距離沾些大佬的創作仙氣。

不過王述文卻聽到出人意料的評價和完全口無遮攔的抱怨，「老黃，這老傢伙最近又喜怒無常了，才風和日麗，立刻就得波詭雲譎，川劇變臉都沒這麼快。」

王述文忽然記起了那天在會議室的模樣，近距離一個尖嘴猴腮，已到中年的男人頂著一雙不太好找的眯縫眼，偶爾抬頭故作一哂，兩片肉與尖頰分離，更顯得皮笑肉不笑的尖酸與刻薄......

稍微認識的女文案也提醒他，可別當面叫Alliso為老黃，表面雖不說，但他忌諱別人稱他一個「老「字。這個南方老古董，特別在乎自己的形象，長得跟個黃鼠狼一樣，還揪著吳彥祖不放。

而組長駱駝的說法，Alliso，香港人，一直在沿海總部公司，調到江城大半年，其它不詳。

著實沒有辱沒他「駱駝」的中庸性情。

總之，王述文就這樣在一個晦如莫深又難以理解的默契環境中，匆忙的上手開始了文案工作。

然而，他的處境起步就不太妙。

他本以為回歸正軌的文案工作，會讓自己如願償，不曾想竟還像一隻無頭蒼蠅找不到方向，

這話一點不誇張。他這倆月在市場拓展部，除了跟著小宇打打字，眷抄一些簡單的調研報告外，就沒和文字打過交道。

直到那一周的「文字獄」，最後也只憋出了那麼一句話，都還不算成功。

現在他才是真正領略到什麼叫一入廣告深似海的道理。

他根本沒想到廣告文案會有如此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忽然覺得從前在學校畫畫單純多了。

就比如，你起筆撰寫時必須要了解企業和產品本身，其次你要知道營銷及銷售策略是怎麼回事，因為你是在推廣企業的產品，還有你要懂消費心理學，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要什麼？你才能寫出真正需求的東西，最後才是自身文字功底還有藝術風格……

王述文記得在應聘公司文案時，曾在網上扒了些廣告網站了解了一下，當時覺得也不怎麼樣，還沒有經常見著毒雞湯或者孤芳自賞傷感隨筆可口對味。現在想想這些隨心所欲想怎寫就怎麼寫像調情的文字，難度係數相比而言真不高。反倒的廣告文案創作，主體是企業和消費者，一開始就有很多受限的框架，讓你很難展開手腳。

那段時間，他似乎又掉進了文字的陷井中，不能自拔又無能為力，熟悉的挫敗感又慢慢滋生出來。

難怪，有一天，王述文和三組去會議室開會時，久未見到的Alliso走進來，簡單聽取了駱駝的彙報，轉身準備離開。這時，他看見了王述文，破天荒的閑聊起那個suv的競標已經拿下，不過對他那天的那句文案並沒有記住。

但不管怎麼說，王述文總算僥倖轉正了。就在和鍾師傅「擦肩而過」后回來。他洗完澡坐在天台上，望著依稀亮燈的寫字樓和頭頂的寥廓星空，先敬了遙遠的鐘師傅，然後痛快的飲完一聽啤酒，心情談不上高興，也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