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一章.風月2
說話的當口,又進來了三三兩兩的人。他們便前後出了洗手間,到了一角,繼續探討關於彼此是「誰」的話題。
男人說了自己的年紀,27歲,已婚,剛剛蜜月回來。同時,他是第一次來這裡,別的都好,只是不太喜歡這裡的那個DJ,說那人太丑,以及除了這裡之外還常在哪家夜場玩等等。
在整個談話的過程中,岩峰斷定了對方在床上應該處於什麼樣的位置,因為他覺得自己比這個剛剛結婚的男人要爺們兒得多。自然也就符合了他「覓食」的方向,同時也能夠驅使他更加大膽地迷惑這個單純的已婚男子。
似乎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岩峰劍鋒一指,調情似的發出了邀請。
「看來我們必須應緣分的要求,得找個合適的地兒促膝長談一夜……」岩峰揚著一邊嘴角,壞笑著說。
年輕男人歪了歪頭,說:「一夜可不能夠……12點之前我必須回家。」
岩峰繼續施展著那如同天使惡魔混血產出的笑容,看了看手錶笑道:「嗯,如果動作快的話,這些時間足夠我們聊很多很多事。」
男人假裝靦腆地笑了笑,默許地跟在他身後,走出來酒吧的大門。
這場沒有任何負擔的慾望交涉在一陣狂風驟雨般的糾纏之後,終結,風平浪靜。
隨著那一個瞬間的結束,這激情便褪去了溫度,身體的敏感在冷卻中,理智的恢復讓他覺得自己很噁心。顯然他很了解那個人不是他想要的,身體想要的,不一定是心裡想要的。從前他從會聽很多關於愛情的理論,如果一個男人跟你上床后,還願意吻你,那證明他確實愛著,但如果□□過後歸於平靜,他不願意再擁抱你,那他一定不會幻想跟你老去的那一天,理論最終又一次得到了印證。即便如此,慾望也不會因為這惴惴不安的厭惡感而與日俱減,反而對愛,對靈魂有更強的渴望。
他滿身是水珠,隨手擰上了花灑的龍頭,水停止,抓起白色的浴巾在身上胡亂擦拭了一番,然後走出浴室,迅速穿好了衣服,沒有多看床上的人一眼,匆匆離開。
到了大廈下,他抬手攔上一輛出租,跨進去。
車往前行駛,風灌進車內,吹得人直泛濫出一種無可言表的浪漫心情。收音機里播放著電台節目,那主播用溫柔造作的語氣通過無線電對著無數的陌生人聊著虛偽的心裡話,一陣諂媚騷包的自言自笑之後,話題結束,音樂聲漸漸浮出。
那是一首兩年多快三年前的新歌,既是三年,其實也不算什麼新歌,要知道在這個一切都如光速一般發展的時代里,時間能夠很有效率地將任何新的事物變成歷史。只不過這是岩峰第一次聽到,所以它是新的,其實,不管新舊,那只是首歌而已。
麻醉九秒就算休克。
心跳九秒就算復活。
我變成深灰色光線不會再愛我。
這世界總會有人欣賞我。
我有過十二種顏色……
這歌詞很有趣,像是一幅後現代主義的抽象畫,女歌手那慵懶的嗓音刻畫著都市如今慣有的浮躁的寂寞和荒涼,惟妙惟肖。
他有些想家,想在成都的奶奶姑婆和表兄弟們,還有那年高中里的一些事,似乎在那裡他覺得自己更單純。岩峰很少跟人說起自己家的事,有時同學問起,他也只是敷衍了事地隨便應付兩句。
在考上大學之前,岩峰一直在成都跟奶奶和姑婆一塊兒住。奶奶從前在重慶紡織廠工作,因為身體不好就提前退休,之後就被姑奶奶接到成都來,閑了一年多,自己就百花坊的市場里弄了個店,給人做復古的老式樣成衣。這樣一來,加上姑婆家條件不錯,他一直在兩個老人的眼皮子底下長大,家裡人對他教育十分嚴謹,同時在生活上又給予他富足,基本沒有經歷過什麼苦不堪言的童年,別的也沒什麼可缺,當然除了父母。他的家庭很特殊,條件挺好,只是跟父母之間沒有什麼瓜葛。從他記事起父親就與他的生活無關,而到現在,他甚至都記不起父親的樣子來。
關於他母親,他們曾生活過一段時間,但那僅限於六歲之前,沒等岩峰醒世,父母離了婚,母親便帶著雙胞胎的弟弟去了國外,期間沒有回來,只時不時來個越洋電話,母子兄弟之間只是泛泛地說上幾句敷衍客氣的話,再多就不能夠了。直到高一那年,他終於又見到了母親,同時帶著那個令全家族悲傷的,岩俊離開的消息。
那之後,考上J大他便回了京,在姥爺這裡一起生活至今,兩年多時間。
姥爺的家住在老城區,那裡還是那些頗有些歷史感的衚衕巷弄,四合院,統統都還是舊時模樣。如今奧運會舉辦在即,城市發了瘋似的擴充那些華麗的樓群,估計在不久之後這裡的一切也會付之一炬,換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聳大廈。
當年岩峰的姥姥去世之後,姥爺便一個人過活。退了休,平常就跟衚衕里的老夥伴們下下棋,逗逗鳥,實在煩了悶了就約著人去郊區,釣魚踏青。
岩峰來時已經是個大小夥子,而學校離家不太遠,於是那宿舍也不常住,多半時間還是規規矩矩回家來,所以這老人家也不常對他管教,只是有時回家太晚就念叨那麼幾句,岩峰隨便扯個乖巧的謊搪塞一下也就沒事,別的時間這祖孫倆倒是和氣得很,甚至不分老幼地開各種閑趣的玩笑。
岩峰是屬於那種看著聽話懂事,實則內心叛逆的年輕人。來京的這些時間,他偽裝出的陽光皮相已經蠱惑了街坊親戚,又因為模樣長得英俊挺拔,這就更是討人喜歡。所以,沒有人懷疑過他的私生活,甚至覺得他聖潔得跟什麼一樣。
思緒在飄蕩,而城市隨著那音樂變了樣,那些飛舞的霓虹流光在岩峰的眼中不斷更替,撩撥著他大腦的每根被麻痹的神經,他靠著窗,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身體里的那點酒精正在悄然揮發,可現在卻又被這風景,被那音樂給灌醉了。他從沒有這麼清晰地端詳這座城市,他打從心底認為這個城市到處都遊盪著光怪陸離的虛情假意,以及奢侈餵養著的那些欲求不滿的貪婪。他甚至被迷惑地認為自己快徹底愛上了這座城市,只為這樣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