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登神之階
癱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萊厄才感到如同漂浮在空中的意識漸漸返回身軀。
他伸手將糊滿了臉上的血跡隨意擦了擦，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身來。
右手手掌處仍然有被緊緊握住的實感，即便現在希茨菲爾已經完全不存在於萊厄的視野中，但萊厄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離開這裡。
但伸出左手向右手周圍揮了揮，卻並沒有觸碰到任何實物。看來萊厄和希茨菲爾現在僅僅只剩下這唯一的連接點了。
雖然並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原理，但顯然現在並不是糾結這種事情的時候。
萊厄掃視著周遭的場景，果然與被那隻「鯨魚」撞擊之前眼中所見的又不同了。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懸空的台階上，除了向著上方無盡延伸的階梯，周遭便是絢爛而深邃的星穹。
無數個孤獨的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中劃過雜亂而有序的痕迹，就如同在忘我地跳著同一支舞蹈，它們共同見證著宇宙的亘古，跨過億萬次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很快，它們就都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就像光消散在黑洞里——最後在無盡的漆黑再度點亮些微的熄星，重新開始新的輪迴。
萊厄猛然回過神，匆促地將視線收回，大口地喘著粗氣。僅僅只是一不留神，居然差點兒又要遭殃。
就在這時，他感到被握住的右手似乎被牽著往前扯了扯。
大概是希茨菲爾示意他動身向前吧。
萊厄沒有其他的選擇，只好順著這通體純白，散發著熒光的階梯一步步向上走去。
出乎預料的是，從下面往上看時，只覺得這向上延伸的階梯無窮無盡，然而等到真正踏上去向上走的時候，卻發現每走出一步，周圍的景象就會產生巨大的變化，就好像在台階上每前行一步，實際上就向上移動了數萬米一樣。
很快，僅僅只是踏出十幾步，一個無法確切描述出模樣的祭壇就出現在了萊厄的眼前。它在萊厄的眼中極為清晰，同時也極為模糊。萊厄能夠事無巨細地看見這個祭壇的任何角落，但又好像隔著一層朦朧的紗霧。
在祭壇的中央，擺放著一張長條形的石桌，一道身影靜靜地躺在石桌上，一動不動，看上去毫無聲息。
三個衣著華貴的傢伙面朝著石桌跪倒在地，似乎在虔誠地念叨著什麼別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還有一人站在石桌的另一側，同樣背對著階梯，仰著頭看向祭壇中那個不可名狀的神像，狂熱地張開雙臂，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抱什麼東西。
萊厄感到手掌被瞬間攥緊，無奈地嘆了口氣。
雖然他實在不喜歡毫無鋪墊的爭鬥，但現在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就算是萊厄也不至於自負到認為憑藉他的口才，就能在這種情況下和眼前這些甚至不知道腦子還正不正常的邪教徒溝通。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之前隨身攜帶的手杖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萊厄只好將手探入衣襟，從內側的口袋中取出一支前臂長短的短棍，隨手一甩，短棍的前端便再度彈出半截。
輕斂聲息，萊厄徑直向前走去。
「砰！」
一棍狠狠地甩在前面其中一人的腦袋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人毫無防備地被痛擊頭顱，自然是直接應聲倒地。
沉悶的聲音在空蕩的祭壇中迴響，除了最前面那名張大了雙臂的男子毫無反應，剩下的兩人都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醒，驚惶地站起身來左顧右盼。
不過，沒想到的是，明明萊厄就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卻好像壓根沒有看到他一樣，毫不猶豫地將視線略過了萊厄，一邊做出自我防衛的動作，一邊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既然如此，那萊厄自然也不會跟他們客氣。雖然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但在想清楚這個問題之前，萊厄已經乾脆利落地再度用力揮舞起了短棍，將剩下兩人快速擊倒，順便再給三個人都補了幾棍，保證他們老老實實地暈厥。
緊接著，他抬眼看向躺在石桌上的那道身影，果不其然，和他猜測的一模一樣，這傢伙長得和希茨菲爾極為相似，不出意料的話應該就是他嚷嚷著想要救出去的他的妹妹吧。
萊厄朝她伸出手去。
他可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沒有足夠的把握總不能讓他試著從這台階上一躍而下吧？現在能夠指望的也就只有尚且和他有著些微聯繫的希茨菲爾，既然希茨菲爾想要救他妹妹，那萊厄就把她帶上。
「咻！」
萊厄猛地縮回了手。
石桌對面那名男子伸手抓了個空。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傢伙居然已經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著萊厄。
萊厄知道眼前這傢伙就是希茨菲爾家的家主，利維坦·希茨菲爾。萊厄見過這傢伙的樣貌，所以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但此時的他看上去，明明五官和原本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但卻莫名給人帶來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這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他的聲音就好像是污濁的下水道里的黑泥，混濁而粘膩，其中還夾雜著細微的怪異嗡鳴和噪音。
他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萊厄，但他的視線並非和萊厄雙目相對，而是朝向比萊厄的眼睛更低一些的位置。
利維坦在看著萊厄的方向，但他事實上盯著的真的是萊厄嗎？
萊厄瞬間感到自己的右手傳來被握緊的觸感。
原來如此啊……
萊厄微微眯起眼睛，暗自推測道：這傢伙似乎也和之前那三個人一樣，也看不到處於眼下這個空間的我，他所注視的……應該是艾尼·希茨菲爾。
既然這樣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萊厄左手攥緊了短棍，狠狠地朝利維坦的臉上甩去。
「咚！」
鼻血飛濺。
利維坦的鼻樑整個被打斷，塌了下去，鮮血順著他的鼻孔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這傢伙的臉這下子看上去舒坦多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唰！」
斷成半截的短棍直直掉落在地上，發出「咕嚕嚕」的響動。
萊厄瞳孔猛縮，若不是他反應得夠快，現在掉到地上的就不是半截短棍，而是他的左手了。
利維坦長長的袖袍底下露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利爪，漆黑的爪尖在光輝的映照下散發出令人膽寒的光澤。
這一隻銳爪比尋常的匕首還要鋒利！
「咻！」
沒等萊厄再多加思索，他的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向後仰去，利維坦的利爪從原本是萊厄腹部的位置橫掃過去，颳起的勁風都讓萊厄感到隱隱生疼。
不對！這傢伙不是在攻擊艾尼·希茨菲爾，他攻擊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萊厄本人！
怎麼回事？從剛才的情況來看，-這傢伙明明應該也是看不到萊厄的才對啊？如果看得到的話，又怎麼會不躲不閃地硬生生被萊厄一棍子砸在臉上呢？
萊厄就地一個翻滾，迅速地閃到一旁站起身來，將還剩半截的短棍擋在身前，警惕地打量著利維坦。
「就憑你，也想阻止我嗎？獻祭的儀式已經完成，只要等我踏上面見神明的階梯，我就會獲得光榮的進化，成為和你們這些卑陋的畜牲完全不同的存在！你不過是個不稱神明心意的廢棄祭品，不夾著尾巴拚命活下去也就算了，怎麼敢來阻止我！」
利維坦猛地轉過頭來，凶戾的眼瞳中氤氳著漆黑的霧氣，他死死盯著萊厄，但口中的話語卻全然不是對萊厄說的。
也就是說……在利維坦的眼中，艾尼·希茨菲爾所做出的行動大體上是和萊厄同步進行的嗎？
明明處於兩個不同的空間，卻好像在操縱同一具軀殼一樣。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萊厄深吸一口氣，雖然利維坦擁有著一隻野獸的利爪這件事出乎了他的預料，而且速度和力量也都達到了驚人的程度……
但說實話，如果沒有其他更多的特異之處，那利維坦大致還在萊厄能夠解決的範圍之內。
萊厄試探性地持棍向對方的面門猛刺，利維坦果不其然下意識地伸爪阻攔。
但幾乎在同一時間，萊厄便瞬間收回了手，猛地扭腰，一記鞭腿就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利維坦的腰側，將他狠狠踢飛了出去，「砰」地撞在了石桌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