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致君(四) 不舍
說到最後顧家主的聲音里都染上了不忍的情緒,他微微撇開臉,似乎只是想象到那樣的畫面都難以接受的樣子。
顧致君看著他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有些可笑。因為前世的傅衡逸就是經歷了這一切,甚至因為他那特殊的體質,這宛如酷刑的過程還要比他多上幾步,時間更是拉長到了數年的時間。
那個時候他才幾歲啊?六歲?還是七歲?
可是那麼多人對於用這樣殘忍的方法對待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忍的。
說白了,就只是因為那個被犧牲的人與自己無關罷了。
顧家主內心覺得難受,可看了眼顧致君沉默的樣子,又忍不住開口提醒,「顧致君,我希望你明白。這是我們顧家的使命,這是你身為顧家人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明白。」顧致君淡淡地回道,看顧家主沒有什麼要介紹的,就轉身準備離開。
「我這段時間住在哪裡?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顧致君問這話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他現在情況特殊,為了以防被什麼人『劫獄』,顧家主會給他單獨準備一個特殊房間。
可沒想到聽到這話,顧家主卻詭異地沉默了下來,引得顧致君奇怪地看向他。
顧家主努力向上扯了扯嘴角,「還在你原來的房間。」
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他嘴角垮了下來,臉色難看極了,「我從未懷疑過你身為顧家人的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顧家的少主,也是現在唯一的少主,我絕不會用這種方法侮辱你。」
「……」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顧致君也沒有解釋什麼,轉身回去了。
當天並沒有人再來打擾他,他站在床頭靜靜看著自己過去只是起到裝飾作用的床鋪,然後突然一個翻身躺了上去。
雙手交疊,放在了胸口,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夜未眠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敲響房門。
他下意識以為是來送早飯的,抬頭一看卻發現是下人們把葯端來了。
注意到顧致君看著葯的臉色有一些奇怪,下人們正準備解釋,卻被顧致君擺擺手制止了。
這又是與前世不同的一個地方,他還記得前世是父親母親送的葯。
顧致君非常瀟洒地一仰頭喝了下去。
下人們見狀微微欠身就準備退下。
「?」
顧致君下意識喊道,「我的早飯你們準備什麼時候送來?」
眾人:「???」
為首的下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試探性地問道,「少爺,您是想要辟穀丹嗎?」
「?我是說早飯,正常的能吃得早飯?」
下人們腦袋上的問號冒得更多了,一個二個都忍不住用一種極其迷茫困惑的眼神看著顧致君。
顧致君被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修真者是不需要吃飯的。更何況這還是顧家主宅,就連這裡的掃除大媽都是元嬰期的修為。
他揉了揉額角,覺得自己是不是傻了,「算了,你們當我沒說。你們下去吧。」
下人們對視一眼,欠身離開了。
顧致君坐在那裡,藉由此事又想起了成言。
「……」也是奇了怪了,之前天天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想要找時間分開。可現在怎麼分開了,他卻又總是想起那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他隨意地喊了一聲『進來』,就看到顧父顧母各自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走了進來。
「??」
兩人走到他身邊把托盤放下,顧母手中的各式各樣的早點,她依次拿下擺放到桌子上,琳琅滿目的竟然有幾十種,最主要是每一種的量還不少,都足夠讓一個成年男性吃飽。
「對不起啊,我們之前忘記了你喜歡吃飯這件事。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樣的,就叫他們去外面每樣都買了一點。」
顧母招呼道,「來,你快來吃,要是不夠就和我說,我再讓他們去買。」
「……」你確定只是買了一點點?
在顧母期待的眼神中,顧致君嘴巴張了又張,還是什麼都沒說地坐了過去,默默吃了起來
邊吃他邊暗想,幸虧已經到了洞虛期,不然怕是就算是分神期的胃估計都能被這些給直接撐爆。
顧父顧母就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吃,看著看著竟然也產生了一點食慾,於是各自拿起了碗筷,也吃了起來。
顧致君抬頭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順手把自己覺得好吃的幾樣一人夾了一點。
兩人身體明顯僵了一瞬,隨即低頭默默地往嘴裡塞。
顧致君看了眼顧父放到一邊的托盤,上面竟然放了一些筆墨紙硯,還有信封,最旁邊還放了幾本書,最頂上那本用白話文寫著幾個大字『遺書應該怎麼寫』。
「??」
就算是顧致君,此時也完全理解不了自家父親在想什麼了。
他放下碗筷,抬頭疑惑的看著顧家主。
顧家主卻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我知道你和你師尊,還有那些師弟師妹們關係好。你現在都這樣了,肯定有很多話想和他們說。雖然因為某些原因,暫時不能讓你聯繫他們,但等…之後,你的信,還有任何想要轉交的東西。我們都會幫你給他們的。」
「我保證不會讓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人看你信的內容的。」說完,顧家主竟然還忸怩了一下,說了下半句話,「特別是你給那個傢伙寫的信……另外,你可以在信上加一句話,就說那件事我原諒他了。」
「……哪件事?」顧致君問道。
「就那件啊!」顧家主喊道。
顧致君拋給他幾個問號。
顧家主一下子急了,「就那件事啊,就我那個d——」
顧家主抬頭看去,接著就看到顧致君竟然正笑著看著他,一邊的顧母也正捂嘴偷笑地看著他。
他立刻就意識到顧致君這是早就猜到,故意調侃他的,忍不住笑罵道,「你這混小子,竟然敢取笑你老——」
顧家主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顧致君臉色突然一變,隨即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致君!」
兩人猛地站了起來,立刻意識到是藥物起了作用。
顧致君捂著胸口,疼到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只覺得彷彿是有無數根小針在他渾身的每一寸痛覺神經上反覆扎著。
腦海中的他已經痛到不顧形象地在那裡拚命尖叫求饒,可現實中的他卻只是宛如溺水的魚一般,張大著嘴大口喘氣,拚命呼吸著他早就不需要的空氣,嘶啞的喉嚨里卻沒有傳來半點聲響。
顧家主二人立馬站到顧致君身邊,手足無措地看著他一個洞虛期的人被折磨得宛如普通人一般臉色煞白冷汗直流的樣子,卻無法做任何事。
他們甚至不敢移動他,碰觸他,只能看著他狼狽不堪地一頭栽入飯碗之中,渾身凄慘得不成樣子。
顧母捂著嘴,眼淚止不住地流出,她偏過頭,一方面不忍再看,一方面卻又擔心地不敢放下他就這麼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致君終於從黑暗中找回了一點理智,他掙扎著從桌子上抬起頭,就注意到了顧父顧母著急的神色。
顧致君扯了扯嘴角,以為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卻沒注意到二人變得更加難看的臉色,「我沒事。」
他只來得及說出這個字,隨即眼前再次一黑,徹底昏迷了過去。
但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此時只有顧家主坐在他的床邊照顧著他。
顧家主看他醒了,把他扶了起來,解釋了一句,「你母親情緒不太好。我叫她回去休息了,免得在這裡打擾你。」
顧致君點點頭,再次重複了一遍那個字,「我沒事。」
他看了看窗戶外面的天色,「我昏睡了多久?」
顧家主:「…你昏睡了十幾個時辰,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第二天了啊,」顧致君喃喃道,然後看向顧家主,「那我今天的葯呢?」
顧家主臉色鐵青,立馬站了起來,他張了張嘴想要吼顧致君幾句,腦海中卻又明白他的做法其實才是正確的。
顧致君見狀反而還寬慰道,「我真的沒事。我明白現在的情況,要是我斷了一天,那一切就得重新開始。如果今天不喝,那我昨天就是白受罪了。」
顧家主沉默地看著他,過了會還是吩咐下人把葯端了過來,只不過這回葯的旁邊還有一粒靈丹。
顧家主:「我去找他們問了,這靈丹可以令你陷入沉睡,完全感受不到痛覺。你把這靈丹吃了,之後的葯我會讓人每天按時給你喂進去,這樣等到最後一天我再給你喂解藥,把你喚醒。」
顧致君也是被痛怕了,「這靈丹不能每天吃一次嗎?」
顧家主搖搖頭,「這靈丹是他們目前找到的唯一一種不會影響到那些葯,藥效的靈丹,唯一的確定就是短期內只能吃一顆。第二顆就起不到作用了。」
顧致君低下頭,嘆息一聲,「既然這樣還是算了吧。」
顧家主皺眉,「你想清楚了嗎?這藥效只會越來越強,你也只會越來越痛。這才第一天,就已經痛到這種地步了,那接下來的日子你準備怎麼熬。」
顧致君態度堅決地將靈丹扔到了一邊,抬頭看著顧家主堅定的道,「父親,我覺得你說得對。師尊他們待我極好,我不能就這麼什麼都不說的就離開了。」
顧家主勸慰道,「如果他們知道你的情況,不會怪罪你的。他們一定也會選擇能讓你痛苦更少一點的做法。」
「不是他們怪不怪罪的問題。」
「是我捨不得。」顧致君嘴角一勾,竟然露出了一個淺笑,「是我想和他說。父親,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和他說。不說完,我捨不得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