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娘家

002 娘家

哪怕是原身的母親,如今是自己名義上的媽,南雁也沒有絲毫的信任。

原因無他,沒人能辦得出這缺德事——

當初是你要死要活非要拆散閨女的姻緣把人嫁過來,結果這邊女婿剛沒了,就要閨女回娘家準備二次出售,哪有這麼做人辦事的。

而且死了的還是個烈士!

南雁遇到過不少糊塗母親——

重男輕女可著勁貼補兒子,帶大了孫輩被趕出家門后在公益日來律所控訴兒媳婦不孝順。

兒媳婦不孝順?你養了兒媳婦幾天讓人孝順?自家兒子不捨得說一句,埋汰起兒媳婦來倒是振振有詞。

還有的拼了命追生兒子,結果這個兒子吃喝嫖賭被抓了還鬧到公安局去,說公安局抓錯了人,「他還是個孩子呀。」

你這個親媽不知道好好管教孩子,祖國母親替你管教孩子你倒是有意見了?

眼前原身的母親胡秋雲就是個糊塗蛋。

南雁覺得也別說什麼愛女心切,真要是心疼原身,怎麼不想想這麼做了原身往後還怎麼做人?

林家可從來沒虧待過這個兒媳婦!

這本就是一個當兵光榮的特殊時代,何況林業還是烈士!

如果說胡秋雲是腦子不好使,那便宜嫂子李翠英就是壞心眼長成了個人樣!

這會兒嘴上抹蜜的要把南雁接回家,說什麼省得睹物思人傷了身體。

咋的?高家是從地裡頭挖出了狗頭金髮了財,財大氣粗的養著出嫁的閨女也無所謂?

這年頭化肥農藥都不普及,糧食產量不行哪家敢說自家能養閑人?

鬼話連篇南雁一個字都不信,她又不是沒經手過這種案子。

為錢而已。

林業的撫恤金,南雁再嫁時的彩禮,都是錢的事。

白流蘇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

有錢的時候是哥嫂的親親銀袋子,沒錢的時候就成了晦氣的掃把星。

鄉下女人的高南雁可不是小說里的白流蘇,還能遇到范柳原,用一座城的淪陷成全她的「愛情」。

所以面對娘家兩個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南雁十分堅決的說不。

傻子才回去。

在林家當寡婦都比回娘家好。

胡秋雲堪比被南瓜砸了腦袋,直接懵了,「雁兒,你是不是還在怪娘當初拆散你跟程明,你可不能為了賭氣就拿自己下半輩子胡鬧啊。」

程明是原身未出嫁前的曖昧對象,上海來的知青,住的知青大院就在高家隔壁。

知青剛下鄉不太會做農活,老高家照拂一二,原身和程明一來二去的就混熟了。

和渾身土腥味的村裡人相比,程明的白襯衫那麼的與眾不同。

但程明家庭成分不好,而且有點吊著原身的意思。

一來是母親胡秋雲的逼迫,二來是程明始終不予正面回應,原身最終嫁給了回鄉探親的林業。

雖然結婚後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但兩人日常也有書信往來,林業在書信中教原身學習。

聚少離多卻也有著別樣的夫妻感情。

不然原身也不會乍聞噩耗沒了活下去的意念。

南雁臉上積蓄薄薄的怒意,「媽你這是什麼話?程明是誰我不認識,我只知道我的丈夫是林業,是為國犧牲的烈士,我後半輩子為他守著難不成還委屈了我自己?」

忽然間發飆的小姑子讓李翠英都傻了眼,麵糰兒似的人竟然也有強硬的時候,得虧她反應快,「小妹你胡說什麼,媽這不也是在擔心你?你是她肚子里出來的,她還能害了你不成?」

胡秋雲連忙跟著說,「我還能害你嗎?」

南雁冷冷看了一眼這個糊塗母親,目光落在便宜嫂子身上,「那我倒是要問嫂子你一句,林業剛死我就回娘家,我這名聲還要不要?」

床頭紅漆桌子上的雞蛋茶沒了多少熱氣,這個涼了喝腥氣會很重,南雁撐著半邊身子,端過碗喝了起來。

李翠英看著也是喉頭一動,都不知道讓一讓的嗎?聽說了這事她跟婆婆連忙趕過來,走了一個小時的路呢。

但想到林業的撫恤金,她到底忍了下來,有了錢想吃多少雞蛋都行。蒸著吃、炒著吃、煮著吃,她回頭各種吃雞蛋!

整了整情緒,李翠英說道:「這事自然要跟親家商量的,雁兒你還年輕又沒孩子,親家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自然不會為難你。」

這話說的可真是有些意思。

要是林家這邊不讓南雁回娘家,那豈不是仗著自家有個烈士欺負人?

好大一頂帽子呀。

南雁放下碗冷笑出聲,「看樣子要是我哥出了事,嫂子你會第一個往娘家跑。」

這話讓李翠英瞬間耷拉下了臉,「南雁你這話什麼意思,媽你聽聽,南雁說的這是人話嗎?我可是給咱老高家生兒育女了的!」

不等糊塗娘開口,南雁呵了一聲,「哦,那要是沒孩子就可以心無牽挂的回娘家了,對吧?」

善律者不訟,那意味著走上法庭前需要做很多工作。

南雁當了三年律師,嘴皮子到底練了出來,再不是當年在國企工作的鋸嘴悶葫蘆。

原身不願意跟嫂子爭辯破壞家庭和諧,她可不怕。

院子里的林母聽到西屋的動靜站在院子里沒動彈,形容枯槁的一張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林蓉也傻眼了,她甚至能夠想到嫂子的嫂子那目瞪口呆的模樣。

活該!

李翠英嫁到老高家八年,就沒這麼吃癟過!

一聲「媽」還沒喊出口、眼淚沒擠出來、狀還沒來得及告,南雁先一步開口,「我知道媽你是擔心我,可我現在回去我還有臉見人嗎?咱們老高家在大隊在公社還能抬得起頭?人家會說咱們沒家教,指著脊梁骨罵咱老高家不是東西,這名聲傳出去小弟他們還要不要說親了?」

看著胡秋雲臉色驟變,南雁又放緩了語氣,「等將來時機合適了,我再回去也不遲。」但時機合適不合適,那可不是老高家的人說了算。

胡秋雲被唬住了,畢竟小兒子過兩年就要說親,要是老高家名聲壞了找不到媳婦那還得了?

眼看著婆婆竟然被小姑子說動,李翠英著了急,真要是等個三年五載這姑奶奶再回家,黃花菜都涼了!

瞧著便宜嫂子面帶急色,南雁不慌不忙道:「嫂子這麼著急的接我回家幹嘛?非要看著我毀了老高家的名聲,讓小弟說不了親?怎麼著,老三得罪嫂子了?非要這麼整治他。」

南雁這一招禍水東引用的很好,胡秋雲狠狠瞪了兒媳婦一眼——

高家婆媳聯盟登時瓦解。

李翠英有口難言,總不能明說自己是惦記林業的撫恤金吧?

她原本想著,把南雁弄回家去,然後以南雁青年喪偶的名義跟林家要賠償,到時候就算不能拿走全部撫恤金也能拿走大半。

婆婆是個糊塗蟲沒什麼主意的人,這錢最後還不是落在自己手中?畢竟她可是給老高家生兒育女的功臣。

但如意算盤如今怎麼看都落了空,還被婆婆懷疑,李翠英氣得要死。

這時候林母敲門進來,「南雁醒了嗎?」

林母是個利落的人,渾身上下收拾的乾淨,如果忽略掉手裡的那根充當拐杖的木棍以及憔悴的面容。

殘餘在這身體里的情緒讓南雁眼眶濕潤,「媽,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林母點了點頭,「讓親家母和親家嫂子擔心了。」

胡秋雲糊塗卻也不是蠢,想起好端端一女婿就這麼沒了也心裡頭難受,「你說林業這孩子怎麼這麼短命呢。」

南雁看著婆婆那黯淡下來的神色一陣無語。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這不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嗎?

好在高家婆媳倆很快就走了。

「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南雁覺得婆婆這話似乎意有所指,或許是猜到了高家婆媳的來意?

瞧著送人回來的林家小妹噘著嘴一臉的不樂意,南雁大概心裡有了數。

噩耗帶來的打擊讓她現在還有點精神不濟,目送林家母女離開就又倒在床上。

1970年啊,她現在能做點什麼呢?

大概是準備林業的後事吧。

……

李翠英傍晚的時候回了趟娘家。

借口是找孩子他小舅來要課本,李翠英的弟弟在縣裡頭的廢品回收站幫忙,偶爾會撿些書拿回家。有時候公社這邊都會讓李老四幫忙找些書,這也讓李家地位有些特殊。

「……就沒見過這麼沒腦子的,我在老高家這幾年啥時候做過出格的事兒?自己腦子不好使被人當槍用還覺得我是大惡人,裕明裕欣不是老高家的孩子,將來不用談婚論嫁是吧?我犯得著坑自家孩子?」

李老娘聽著女兒抱怨了一通這才開口,「照你這意思,你那小姑子不打算回娘家?」

「怎麼可能?」李翠英才不信呢,「她才二十,難道後半輩子就這麼守活寡?」

就是想立牌坊罷了。

她還不信高南雁能守活寡一輩子。

「不說這糟心的事了。」李翠英想起了另一樁要緊事,「老四那邊怎麼樣了?找到合適的工作了嗎?」

鄉下人最大的念想就是跟城裡人一樣有個鐵飯碗的工作,種地實在是太累了,看不到前景。為了這當初李翠英她兄弟義無反顧進了城,在廢品回收站忙前忙后。

這不前段時間回來說打算換個工作,真要是能進工廠什麼的,往後家裡人也能跟著沾光啊。

城裡有人,鄉下有田,這樣雙保險最好。

李老娘把女兒拉過來,小聲說道:「已經跟人商量的差不多了,說是縣裡的肉聯廠。」

肉聯廠?!

那可真是個有油水的地方!

光是那些邊角料的肉都能讓廠子里的工人油光滿面。

往後自己也能跟著吃上兩塊肉,「你讓老四低調點,別回頭到嘴的崗位又沒了。」

「知道。」李老娘說著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你說你那小姑子不肯回娘家,是不是惦記著武裝部給安排的工作?」

「什麼工作?」

「她男人不是死了嗎?部隊里肯定會照顧烈士的家人,你大姑父老家那邊不就有這事嗎?給烈士的家人安排了個毛巾廠的工作,現在林家老的老小的小去工廠上班都不合適,別說還就你那小姑子年齡正合適。」

李翠英越聽臉色越不好看,她就說這麵糰似的人怎麼就這麼強硬了,敢情是借著自己在林家人面前演戲,想要謀划這個工作呢。

她倒是成了小姑子的踏腳石。

利用她?行啊,得付出代價才行。

撫恤金,還有武裝部給安排的工作崗位,一個都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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