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噤聲

史蒂芬在噩夢中掙扎。

夢魘領主雖然已經不再,噩夢卻從未消亡。夢境定義了現實，這在神秘學中似乎意味著這場噩夢在某個地方的確發生過。

他夢見了魔法的消亡時刻。

至尊法師抽幹了地球的魔法殊死一搏，但他輸了。靈光徹底消逝,蒼穹中的神秘振動成為絕響。他是世界上最差的至尊法師,也可能是最後一個。

阿戈摩托之眼一片漆黑,魔浮斗篷被撕成碎片。史蒂芬在夢中看著正在崩潰中一點點變成空白的天空，努力喚醒世間門的最後一縷魔法。

他想向某些存在祈求,祈求祂們能扭轉所有人的命運。那些比宇宙大爆炸更早存在的概念,保護多元宇宙免遭秘法紊亂的那些真正的權威者，足以在揮手間門改變悲劇的結局。

但祂們只是高高在上地俯瞰著斯特蘭奇，不發一言。

整個世界冰冷徹骨,沒有魔法,也同樣沒有人聲。他在那種寒意中瑟瑟發抖，連語言都在空白中失去。他的記憶也漸漸在寒風中凍結，陰影中不再有眼睛窺視著世界,因為世界已經成為沒有生命的荒原。

最後,史蒂芬在寒冷中醒來。

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毫無自己睡前的記憶,這讓他在睏倦之中滿是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年。

……然後他發現被子正卷在密涅瓦身上，他則把這個被子卷抱在懷裡,在寒冷中抖個不停。

在睏倦中失去理智的史蒂芬一時間門甚至沒想到要探究這張床上發生了什麼。

他下意識地努力眨了眨眼，讓視線重新對上焦距,克服著那種讓他的眼皮不斷下落的困意,翻身坐了起來，環顧四周，試圖找到那股在夏季冰冷徹骨的寒風來源。

幾近尋覓,奇異博士最後發現了一粒不知道哪裡來的奧克蘭冬橡樹的種子。這魔法植物不知什麼時候在他的地板縫隙里生根發芽了，而這種橡樹的樹膠和葉片會凍結一切它接觸到的東西。

他從床上探下身去，努力伸長了胳膊去把那一株幼苗從地板縫裡□□，冰霜瞬間門凍住了他的手指。史蒂芬哆嗦了一下，把橡樹苗扔進閣樓，準備找個機會把它種到珠穆朗瑪峰上去。

至尊法師在逐漸回暖的室溫中重新躺回枕頭上，盯著天花板放空了幾秒鐘，試圖讓自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接著，他終於反應過來了自己醒來的時候是在什麼情境下。

史蒂芬緩緩在枕頭上側過臉，盯著睡得正香的密涅瓦，頭頂徐徐冒出了一個問號。

……他睡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來著？

密涅瓦的睡相可以與吸血鬼媲美——史蒂芬緊急在自己的大腦里把形容詞換成了「睡美人」——她的睡姿就是一動不動地平躺，雙手交疊在腹部，以至於在捲起來的被子里卷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充滿了整蠱節目效果。

史蒂芬在熹微的晨光中出神地盯著她呼吸平緩、睫毛微微翹起的側臉，同時努力回憶著自己那段從睡夢中缺失的記憶。

她閉著眼睛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個天使，那些雪一樣的白髮散落在枕頭上，像蜿蜒的月光。密涅瓦的上唇有一顆飽滿的唇珠，柔軟而微涼，吻起來……嗯？

……嗯？？

斯特蘭奇在朦朧的光線中猛地睜大了眼睛。他猛地坐了起來，表情寫滿錯亂。

記憶像潮水一樣湧入他的腦海，史蒂芬想起了那些死去的至尊法師，想起了藏書密閣中那個發光止痛劑味道的、突如其來的吻。

接著他想起了命運之塔中的戰鬥，他出於私心而略顯冒犯的再次吻了她一次……然後是一次輾轉在世界各處的戰爭，還有最後他從空中跌落下來時，捧起他臉龐的那雙手。

……但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目前看來，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密涅瓦把他運回至聖所后自己在他身邊睡著了，就像只貓。她確實就像只貓，某種難以捉摸又擅長捕獵的小動物。

奇異博士側過臉看向密涅瓦，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心中滿是涌動的酸澀和奇異的喜悅。

他在這種忽然生出的情緒中意識到了自己有多麼喜歡她，而他付出的愛意又有多麼不可能得到回應。他的人生在遇到她前後被分為兩段，她治癒他的孤獨，而後賜他悲傷。

這二者之間門的片刻喜悅透支了他的幸運，而他也許將靠著咀嚼這樣的喜悅度過餘生。人該如何將月亮囚於掌心？又該如何用愛把神明拉下神壇呢？

史蒂芬垂下眼睛，露出一個微笑。

幾秒鐘之後，他發現密涅瓦的眼睛正凝視著他。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那雙靈活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

……她剛剛確實是睡著了沒錯吧？

史蒂芬頗有種被人發現了心事的心虛感，下意識地移開目光，開口說道：「一切都還好嗎，密涅瓦？」

密涅瓦從被子中掙脫——天知道那床被子是怎麼卷到她身上去的——同樣坐了起來。

她在床上晃了晃腦袋，聲音里有種睡眠過剩的沙啞：「按照地球的時間門標準，你睡了一整天。所以……怎麼說呢……情況不是特別好，但也不是很糟。」

「什麼？」史蒂芬看向窗外似乎是清晨時分的天色，驚愕地說，「我睡過了24小時？？天啊，我——」

「你太疲憊了。」密涅瓦依舊坐在被窩裡，語氣懨懨地說，「魔力透支……精神力耗盡……我知道某些法師在這種情況下甚至有可能一睡不起。雖然我能理解，但你的確精疲力竭了，史蒂芬。」

「納布已經被關押起來了嗎？」史蒂芬語氣有些急促，這意料之外的時間門差讓他感到一陣焦慮，「我記得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似乎感覺到現實發生了動搖。」

「啊，沒錯。秩序之主們都被關在他們的神器里了，我覺得那些神器可能會有點用。」密涅瓦點了點頭說。

她發了幾秒鐘呆，似乎和史蒂芬一樣在回憶睡前的記憶。

接著，密涅瓦的下一句話就讓奇異博士亡魂大冒：「現實確實動搖過，魔法的死去扭曲了屏障……準確來說，現實已經裂開過一次。所以，顛倒人就趁機進來了。」

史蒂芬做了個深呼吸。

他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就險些跳了起來，一個手勢穿戴好他的法師袍，不過奇異博士總算是按捺住了自己的焦慮，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密涅瓦，等著她的下文。

「似乎這位魔法暗面是一個名叫『異類』的種族中的一員——我更傾向於他自己創造了這個種族。」密涅瓦歪了歪頭說，「總之，他已經被暫時擊退，我又重新封閉了大門。但異類的力量是無盡的，他們隨時可能突破防線。」

「魔法界的其他人呢？」史蒂芬敏銳地說，「沙贊……埃崔根……」

「大部分人都在唯物帝國入侵期間門元氣大傷，希望能獨自解決這些問題。」密涅瓦重新靠在了枕頭上，語氣慵懶地說。

「我猜他們只是在掩耳盜鈴，畢竟任誰也不相信魔法的大危機能三番五次地出現，就好像地球屏障是個篩子似的。」史蒂芬諷刺道，「魔法界的排外自古代至今從未改變。所以……顛倒人是怎麼被擊退的？」

「嗯，很幸運，他被那顆魔法恆星吸引了，於是降臨在了哥譚。」密涅瓦笑眯眯地說，「而斯蒂芬妮當時也在那兒。顛倒人解開了她體內赫卡忒的封印，於是被赫卡忒的力量趕出了現實……」

「……他解開了赫卡忒的封印？？」史蒂芬重複了一遍。他不打算深究為什麼魔法恆星、女巫之印和顛倒人會同時出現在哥譚，料想也很難得到正確答案。他感覺自己的頭開始痛了，這可不是個好徵兆。

「是的……我又加固了一次封印，不過我猜，『怨嫗』大概已經注意到了顛倒人的到來。」密涅瓦仰望著史蒂芬的床幔，雙手交叉放在身上，語氣悠然地說，「果然禍不單行啊，是不是，史蒂芬？你的運氣似乎一直不太好。」

史蒂芬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的確總是很倒霉，似乎他成為至尊法師的代價就是無數次面對挑戰和失去。但若要說他一點也不享受這個，那是在自欺欺人。

他有些無奈地說：「我聽說斯塔克說服旺達的行動不太順利。」

何止是不太順利……托尼昨天十分悲憤地質問密涅瓦時的原話是：「讓鋼鐵俠去找萬磁王的麻煩，是什麼天才的想法？！」

「我記得你好像開發過反萬磁王裝甲嘛。」密涅瓦好心建議道，「再說了，你是去幫助緋紅女巫，又不是去跟萬磁王打架。」

「那有什麼差別？」托尼的語氣更悲憤了，「而且那套裝甲早就被萬磁王拆了。」

也許這才是他沒嘗試開發什麼「反密涅瓦裝甲」之類的東西的原因……誰知道呢？

「她不信任人類，當然也包括至尊法師。」密涅瓦在枕頭上歪過頭，眼睛一彎，「如果時間門充裕，倒是能指望讓她對我們的信賴程度上升一些。但怨嫗真會給我們留出時間門嗎？我覺得這得打個問號。」

「把未來的行動建立在別人的選擇上太不靠譜了。」史蒂芬疲憊地說，「我覺得我們得自己去尋找出路。在異類再次來襲之前，抓住一切機會……」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史蒂芬想起了那個噩夢，想起了他在夢中苦苦哀求的那些永恆存在。史蒂芬輕聲說道：「我得去找永恆和生命法庭。」

「真的嗎？」密涅瓦眨了眨眼，「你覺得祂們會對小小的地球伸出援手？」

「永恆是所有生命意識的集合體，生命法庭的職責是保護多元宇宙免遭秘法帶來的紊亂。」史蒂芬說，「如果異類或赫卡忒摧毀了魔法，所有的維度都會隨之一同毀滅。我總得去試試，如果我能說服祂們……」

「那這次戰爭就再也不是凡人能夠插手的了。」密涅瓦不帶任何情緒地回答。

她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微笑著說：「你會介意我和你一起嗎？」

「當然不。」史蒂芬的語氣低低的，他看著她的目光很專註，於是讓他的話語可信度再次成倍上升，「我很高興，密涅瓦。」

奇異博士倒是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床上跟人討論魔法的存亡問題。

密涅瓦的反應很稀鬆平常，她再次半躺下來，盯著史蒂芬的床幔，漫不經心地說：「我記得現實中的時間門流逝速度是杜里**岔路口的上千倍？」

「是的。」史蒂芬不明所以地回答，「所以無論在永恆那裡耽擱多久，應該都不會影響到現實的局勢……唔。」

史蒂芬的句尾被一個含糊的尾音吞沒了。因為密涅瓦聞言忽然露出了微笑，伸出一條柔軟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頸。

他滿頭霧水且心跳如鼓地回應了她。

也許密涅瓦的確就是世界上最有天分的學生，能在任何事情上都一點就通，也包括這個。

史蒂芬和她唇齒糾纏了片刻，用盡所有理智後撤了一點，盯著她的眼睛低聲說：「我們這算是什麼？」

「不知道……」密涅瓦語調慵懶地回答，輕柔而不容拒絕地將他的後腦勺按了一下，「浪費時間門吧。」

她大概很樂於嘗試這種「浪費時間門」的方式，讓這擁吻如真正的情人般細緻而繾綣。

史蒂芬在短暫的沉迷后再次後退，試圖和她講清道理：「這並不是一種可以隨意使用的動作……」

「我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密涅瓦仰視著史蒂芬，輕笑著說，「你不希望這樣嗎？」

史蒂芬再次品嘗到了甜蜜的痛苦。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放棄抵抗——反正他也沒真的抵抗——任由自己沉淪在這飲鴆止渴般的歡欣中。他的手穿過她的髮絲，被壓進了枕頭裡。

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他們的確在浪費時間門。但時間門總與死亡相依相伴，既然死亡還未造訪，他們仍有大把時間門可供揮霍。

……

等到密涅瓦推開了至聖所里那扇能通往任何地方的杜里**岔路口的門時，已經到了正午時分。

他們走上那蜿蜒交錯的小道，密涅瓦抱著胳膊看著周圍的單調景象，忽然說道：「是不是應該讓你先吃個午飯再來的？」

史蒂芬側過臉看著她，嗓音是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低啞：「不用了……我不餓。」

密涅瓦朝他挑起眉毛，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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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不用先聯繫一下至尊法師什麼的？」傑森看著蝙蝠俠帶著攪局者打扮的斯蒂芬妮往瞭望塔內部走，滿是懷疑地說。

「前提是你或我中的任意一個能聯繫得上至聖所。」蝙蝠俠面無表情地說，「至尊法師的電話號碼已經斷聯好幾天了，而密涅瓦顯然也一時半會聯繫不上。」

「……他們倆拯救世界去了，你可以找別人啊。」傑森憋出來一句，「康斯坦丁什麼的，我聽說他在魔法停轉之日全程躲在遺忘酒吧里摸魚……喲，康斯坦丁？」

「你好，小傑森。」康斯坦丁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動向了解得這麼清楚，真是消息靈通！既然如此，你知道你的兩個老師跑到哪裡去了嗎？」

「我們這就開始吧。」傑森扭過臉對蝙蝠俠說，「我覺得做幾個檢查也沒什麼關係。」

「原來你也不知道。」康斯坦丁嘆了口氣，明明不帶什麼情緒，但聽起來卻好像每個字都帶著嘲諷，「有哪個法師還沒感覺到空氣中即將綳斷的張力呢？」

「瞭望塔內部禁止抽煙，康斯坦丁。」蝙蝠俠無情地加入了對話，「如果不是扎坦娜去參加會議了，我不會強迫你來這裡。」

「我想念提姆。」斯蒂芬妮面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