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第一百九十四章 疑惑
家裡突然多了個需要長時間照顧的孩子,吳富春又沒太多照顧小孩兒的經驗,所以她在照顧女孩兒與正常開店營業之外剩下的空餘時間都用來學習如何照顧大病初癒的孩子。
時間不多,加上女孩兒確實離不得人,吳富春每天都跟女孩子待在一塊,這樣的情況下,錦衣裁縫鋪需要什麼事情都無法避開女孩兒。
吳富春每天累得跟死狗一樣,沒多餘的心思去算女孩兒出現在自己身邊預示著一種什麼樣的命運。
況且女孩兒非常安靜乖巧,是那種無論誰看見了都會誇一聲可愛、乖乖的性格,這就像一層保護色,讓所有人對她放鬆了警惕。
回到錦衣裁縫鋪第一個月,女孩兒每天需要卧床休息,她的腿打了不少鋼釘,即使出院啦,也不能立馬下地。
為了避免留女孩兒一個人在房間里出意外,吳富春準備了一輛小推車,每天早上抱女孩兒到推車上跟自己一起去守店面,方便照顧。
因此,許多錦衣裁縫鋪中的事情對女孩兒完全就無法避開的,白天店面中的事情看見就看見,本身前門的生意就是做給人看的。
後門的生意才比較麻煩,吳富春有想過是否暫時關閉後門店面,不過長時間不開門其實也是沒關係的,如果一段時間不開門就要出問題,那付生玉早就不能每天抱著玩偶呼呼大睡了。
關門的想法出來后吳富春就暫時通知了有合作的夥伴跟對象,讓他們就算要做壽衣也暫時到前門來,前門也是可以做的,只是她後面需要按照準確時限另外在後門處登記並彙報給後土娘娘。
轉換地點這個事情合作夥伴都是能理解的,畢竟是行當沾了陰事,偶爾出點什麼特殊的岔子並不奇怪,只要人還活著,都不算什麼大事。
新單子的問題是解決了,可還有諸多舊單子呢。
吳富春年輕時候愛跑動,到處接生意,朋友多,人家聽說她忽然關了後門,以為出什麼意外,也擔心自己的單趕不上下葬時間,便都在取貨時間過來問吳富春出了什麼事。
無論關係深淺,吳富春都解釋為自己撿了個小孩兒養,離不開人,暫時沒法繼續做後門的生意。
養孩子是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情,尤其養生病的小孩兒,不用吳富春多解釋,看到店裡的推車,就什麼都明白了。
來往的朋友多了,總有些朋友關係非常好,難免說到了錦衣裁縫鋪的規則上,畢竟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互相知根知底,加上帶著的又是個病殃殃的小孩兒,吳富春跟朋友說的時候沒怎麼顧忌。
所以才說沒養過小孩兒的沒經驗呢,哪怕是現學的,很多時候都養不明白,許多父母是用愛跟血緣填補了沒經驗的空缺,可光靠這些很多時候還是會犯奇奇怪怪的錯誤。
比如吳富春就犯了一個最常見的錯誤——以為孩子的記憶能力沒有那麼強。
這其實是父母慣性地覺得小孩子是屬於自己的所有物,他們不會擁有自己的記憶跟想法。
但其實,孩子大多數從看得清人後就會慢慢記事,有的人記憶從嬰兒時期開始,有的人會因為各種原因忘記三歲之前的記憶,所以很多人的記憶也是從三歲開始的。
古時候講究三四歲開蒙,哪怕小,也要先教,基本上十幾歲就可以開始建功立業,這可以證明,孩子最好的記憶時段其實是十八歲之前。
孩子能夠記住幼兒時期每一次痛處跟意外事件,就像他們記得父母親人對自己的每一次傷害,再小的事情,他們都記得。
吳富春自己都是被收養的,很多養孩子的知識鬧不明白,聽別家總說孩子忘性大,她就以為孩子都這樣,於是沒有太多防備地跟朋友在女孩兒面前說起錦衣裁縫鋪的事。
覺得女孩兒要麼聽不懂,要麼聽懂了也很快會忘記,等日後孩子身體健康了,她還得準備重新教導讓她背下來所有規則。
女孩兒從她這裡聽了大量關於錦衣裁縫鋪的規則,其中就有寫錯壽衣單子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以及如何利用錦衣裁縫鋪的這些規則讓一些枉死的人擁有報仇的能力。
甚至於,如果有人欺騙了錦衣裁縫鋪會有什麼樣的懲罰,女孩兒住在錦衣裁縫鋪的半年中,把這些重要的秘密聽了個完全。
骨頭受傷是最難療養的,尤其像女孩兒這樣腿里打了鋼釘,要不是她年紀還小,有可能一輩子都是個瘸子。
等身體好了之後又要帶著女孩兒做復建,那時候雲城也沒什麼專業的復建中心,都是醫院裡分出來的療養復建部門,吳福春還得每個月帶她去一次。
辛辛苦苦花了半年把女孩兒養到可以正常走路后,就在吳福春準備正式讓女孩兒給自己行拜師禮的時候——拜師是很嚴肅的事情,古時候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拜師基本等於一輩子都跟著師父做這一行了,日後做別的基本等於叛出師門。
吳福春為了給女孩兒一個驚喜,偷偷準備好了所有拜師用的東西,就等黃道吉日那天跟女孩兒說,結果那天她剛打開店門,就看到了外頭過來的警察跟一對面相不是很好的夫妻。
看到那對夫妻的面相,吳福春瞬間就知道自己為今天準備的事情不會有結果了。
警察同志跟吳福春多少有點交情,就像付生玉跟武方和這樣,平時是可以一塊幫忙查案的朋友,遇上正經案件的時候,友情就得給人情法律讓位。
「吳老闆啊,你之前收養的女孩兒,人家父母找過來了……」當著群眾的面,警察同志不好表現得跟吳福春很熟悉的模樣,就壓低聲音說了幾句場面話。
雖然,說到後面警察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說屁話。
那女孩兒的命都是吳福春救的,一般孩子受了那麼重的傷,多少都會留下後遺症或者殘疾,女孩兒被吳福春照顧得那麼好,是用錢跟精力一點點照顧回來的,就連復建都一遍遍陪著女孩兒做。
現在孩子治好了,對方父母僅僅是憑藉血緣父母的身份,就能來搶奪一個別人治好的孩子。
警察背對著那對父母暗罵了兩句,只有吳福春看到了他的口型。
收養那個女孩兒這麼久,吳福春都給自己的朋友們介紹過了,能帶著女孩兒治療,其中有這位警察朋友給做的臨時監護證明,不然吳福春是沒法照顧女孩兒的。
大家都默認了那會是吳福春的繼承人兼孫女或者認證為女兒,關係近的,平時也會過來給孩子帶點吃的用的,以及偶爾幫忙照看。
哪裡能想到,不過半年多,孩子就要被親生父母搶回去了。
吳福春默默聽著警察朋友對自己的解釋,又再抬眼看看那對父母,輕嘆一聲,問:「如果孩子不願意跟他們走的話,我是否有接受孩子的權力?」
警察同志沉默一會兒,搖頭:「沒有的,就算父母再不好,只要他們不丟棄,別人哪怕是再對孩子好,都沒有資格收養。」
父權至上,孩子的存在,維護的並不是一個家庭的穩定與完整,只是看是成為努力還是繼承人,別人可憐孩子,甚至沒有辦法去幫忙改變。
那對夫妻吵吵嚷嚷的,見吳福春一直不把孩子還回來,大聲質問吳福春是不是想搶孩子,咒罵吳福春是變態,不結婚不生孩子,專門偷別人的孩子想給自己養老送終。
附近的鄰居都知道這家開了很多年的錦衣裁縫鋪是怎麼傳承下來的,忍不住給吳福春說話,他們都知道,錦衣裁縫鋪每一代都只能選女孩兒,自己生的或者撿來的都可以,只是大多數女老闆都會選擇撿跟自己一樣的孤兒女孩子而已。
沒想到有人敢給吳福春說話,夫妻倆瞬間跟找著出氣口了似的,反過來指著幫忙說話的鄰居都是人販子幫凶,罵得愈發難聽。
警察阻止都阻止不住,為了止住事態,是能讓吳福春把孩子還給他們。
吳福春垂下視線思索了會兒,轉身進入錦衣裁縫鋪,去後院找到正在做日常鍛煉的女孩兒,認真地跟她說,她父母來找她了,要不要跟著父母回去呢?
女孩兒其實聽到的第一反應是高興,她明確地表現出了自己對父母親情的渴望,被丟棄的孩子在接受到長時間愛意浸染之前,他們都會下意識渴望父母對他們的愛意與寬容。
哪怕知道或許只是曇花一現,他們依舊忍不住相信,飲鳩止渴一樣瘋狂在父母那裡汲取虛假且貧瘠的愛。
從看到女孩兒那一瞬間的興奮眼神后,吳福春就知道,這個孩子,是留不住的。
她已經記得自己父母的模樣,很難完全放棄一對愛自己的父母,已經完全被父母pua,或許她需要的不是一個溫暖的家庭,她需要的是心理醫生。
然而吳福春無法再為她準備一切了,因為她的父母已經找了過來。
算是為這段緣分畫上一個句點,吳福春找出來龜殼,用最快的速度給女孩兒算了一卦未來的命運——不出意外的,她的生命終止在花一樣的年紀,原因有太多。
父母、親人、壓迫她的人……甚至,白家。
這一刻,吳福春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孩兒突兀地出現在了自己家門口,又在治好的時候,讓她的父母找上門來。
她足夠可憐,父母足夠變態,吳福春不會看著她不管的,只要把她送進來,再帶走,就能探取到錦衣裁縫鋪最隱秘的消息。
吳福春收起龜殼,摸摸她的頭,眼神悲憫,欲言又止,終究只是問:「孩子,你留在我這,什麼都會有的,無論你想要什麼,都會有,日後這個大院子、我的財產,都是你的,只要你今天願意留下來,就沒人能夠帶走你。」
女孩兒點頭,吳福春就敢當場為她改命,沒什麼不可以的,只需要她點頭。
就像比干被挖了心后等別人一句你沒有心也可以活,改命不是說別人想改就可以改,得本人願意去點那個頭、做那個選擇,不然她遲早又會繞到原來死亡的點上。
吳福春緊張地等待著女孩兒的回應,一起生活這麼久,這是她養的第一個孩子,當成繼承人來養的,傾注的感情很難一下子收回來。
然而女孩兒疑惑地看了看吳福春,說:「可是,阿姨,我爸爸媽媽來接我了,我不是更應該跟爸爸媽媽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