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挨打
林之孝站在工部衙門外,等待著自家二老爺,遠遠地就看到對方完全不同於往日的步伐。
他有些好奇,但是隨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林之孝影影綽綽地看到對方的臉色,心中一凜……
「二老爺。」林之孝趕緊走近賈政,想要攙扶對方上車。
彷彿是身後有人追趕一般,賈政自顧自的上轎,口中吩咐:「立刻回府。」
聽到賈政已經走調的聲音,林之孝不敢怠慢,連忙吩咐轎夫起轎。
工部距離榮國府並不遠,乘坐官轎也不過兩盞茶的時間,賈政坐在轎中,思及今日里的情景,便覺顏面燥熱。
「那個孽障,果然當日就該直接扔了了事。」一直在轎中運氣的賈政,等官轎剛剛落下,便迫不及待的掀簾而出。
林之孝趕緊扶助有些趔趄的他,口中稱呼:「二老爺,您小心。」
用力甩甩自己有些眩暈的額頭,賈政吩咐林之孝:「去,把寶玉那個小畜生給我帶來。
今日縱然是老太太親自前來,我拼了孝道不滿,也要跟這個孽障分個清明。」
林之孝夫妻雖然號稱是天聾地啞,卻是頂頂聰明之輩,此時一聽心下瞭然,這是必定是因為昨日的事情。
不過,他還是象徵性的彙報:「寶二爺如今在夫人院里,老爺何不直接回正院?」
雖然寶玉突然離開賈母的院子,讓賈政一愣,不過他還是馬上回過神來,點頭說道:「那樣正好,林之孝,你給我帶著家法過去,我要好好問問那個孽障。」
說罷,將一把推開林之孝,自己徑直向王夫人的院落走去。
此時正是凜冬之際,偏偏賈政卻走得滿頭大汗,往日里的斯文儒雅此時半分不見,讓人不過哀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剛一進院子,就聽到一道清脆的男生嚷嚷道:「好姐姐,給我吃點這個胭脂。」
這聲音分明是屬於寶玉的,只是內容讓賈政原本就疼痛的額角,越發疼起來。
「二爺,還請別鬧,如今這是在太太院里,若是二老爺回來,定是要考校二爺的。」這女聲柔媚,賈政竟然一時沒有聽出來是誰。
「孽障,天天不在用功讀書上費心思,偏偏廝混在後院,還不給我滾出來。」賈政不過走在一半,便忍不住對寶玉吼起來。
聽到這聲音,幾人的調笑瞬間消失,等到賈政走到正房房門處,才有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撩開門帘。
「二老爺回來了。」剛才說話的女聲原來是金釧,她看到賈政真的回來,心下也是有些發虛,好在賈政的注意力都在寶玉身上。
只是看二老爺這不褪官服,就直接來正院的樣子,恐怕是寶玉又惹禍了。
金釧趕緊給掀門帘的小丫鬟使眼色,告訴對方趕緊去賈母那裡,免得寶玉皮肉受苦。
原來,這寶玉雖然是賈母等人的心頭肉,賈政卻是嚴父之心甚重,平日里除了督促讀書經濟,更是習慣於非說即罵。
此時這樣子,恐怕是有一場大禍。
小丫鬟也不是傻瓜,看到這情景,趕緊退身向門外跑去,趕去榮慶堂求老太太來救命,遲了的話萬一二老爺下手太重,豈不是傷了寶玉。
賈政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賈寶玉的身上,他用手指點對方,口中喝問:「寶玉,你給說,前幾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縮手縮腳,踟躕喃喃不得一語的寶玉。想起對方竟然用替母還願的理由,出門與人鬥雞走狗,最後還被人家找上門。
賈政更是怒火中燒,眼見著林之孝到現在還沒拿來家法,竟然不顧斯文,直接上前對著寶玉肋下就是一腳。
「哎喲。」因為賈政的力道,肋下被擊中的寶玉連著退後數步,才□□一聲摔在地上,看著賈政滿臉痛苦。
「你個孽障,我平日里是如何教育你為人端方,非禮勿視,非禮勿行。」賈政的手直哆嗦,他心中凄苦,但凡是長子還在,他也不會將一片心神寄託都放在次子身上。
想起今日在工部中,那人的聲聲敲打,同僚們的詭異眼神,賈政心中更是被針扎一樣。
因著賈政的突然上腳,把金釧嚇得不行,眼看著二老爺似乎越發生氣,想要再次上前。
金釧趕緊退出房間,焦急的向榮慶堂跑去。
因是天冷路滑,金釧的下台階的時候竟然直接滾了下去,額角處有絲絲血跡蜿蜒。
她顧不得擦乾,趕緊向門外跑去。
與此同時,賈母和王夫人也趕到了門前。看著一身狼狽的金釧跌跌撞撞跑出來,王夫人以為是賈政對寶玉下了死手,差點癱軟在地。
「老太太,夫人,快趕緊看看寶二爺,二老爺要下死手。」金釧看到賈母和王夫人,趕緊跑向二人,只是她身上疼痛,只能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動。
跟著賈母的鳳姐,看到金釧這狼狽的樣子,也是心下震驚,趕緊讓平兒上前扶住對方。
賈母和王夫人不約而同快步走向正房,倒是鳳姐對金釧說了句:「好丫頭,你先去把你的傷弄下,平兒。」
平兒得到鳳姐的示意,趕緊扶著金釧向後面的倒座房走去。
賈母雖然歲月大,卻是第一個衝進房間的,看著地上側歪著□□的寶玉,在看看地中央仍在口中不停地怒罵的賈政。
賈母一時心火上泛,幾乎暈厥過去,口中喊著:「說什麼孽障,我看你才是孽障。
你這是生生要我的命,來人,還不快請太醫,我給你說,若是寶玉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
王夫人看著面如金紙,眼神渾噩,只剩下□□的寶玉,心中疼痛難忍,口中也埋怨道:「寶玉這孽障定然是不知因何惹怒了老爺,只是老爺知道,雖然這孩子不爭氣,卻是咱們唯一的根苗。
如果老爺一氣之下,寶玉有個什麼閃失,他日你我二人還有什麼顏面面對祖宗?」
賈母和王夫人的話,如同重鎚一樣砸在賈政的心頭,讓他竟有些嗓子發甜。
他指著寶玉說道:「這個孽障,每日里不說讀書習字,竟然還和人學些鬥雞走狗之流,讓我白白成了人家的笑談。」
卻原來,賈政並不知曉昨日的事情,而是因為寶和三等輕車督尉額呵哲之子相交,沉迷於鬥雞走狗之流。今日在工部被額呵哲一頓奚落,還請他榮國府高抬貴手,放過他兒子之類的話。
其中譏諷讓賈政這個迂腐讀書人,甚至不好向母親明說,卻是被同僚們生生看了笑話去。
「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還跟那種宗室子弟胡混,難道不知道這額呵哲是三皇子的人么?」賈政看著母親凄苦,他的能力不高,能夠坐穩從五品已經是靠著蔭庇。
看著自己的哥哥,便知道這與皇家交從過密,從來都是玩命的事情。
他躲都來不及,偏偏這個孽障竟然還上前湊。
想到這裡,賈政指著寶玉說道:「母親,若是留著這孽障,他日必定會釀成大禍。
要知道當年奪嫡之事,不過才區區十年而已。」
聽到賈政的話,賈母沉默良久,半晌她才說道:「政兒,就是你打死寶玉也沒有用,那額呵哲敢直接到工部,必定是有自己的盤算,你仔細說來。」
原本抱著寶玉痛哭的王夫人,聽到賈母的話,猛然抬頭一臉不可置信,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對寶玉溺愛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的賈母,會在這時候問詢此事。
一時之間,竟然愣怔的望著兩人,口中滿是空洞:「老太太?你……」
「太醫來了。」沒敢進屋的鳳姐,將自己心中的驚濤駭浪壓下,趕緊指引對方進門看寶玉的情況。
因著是王夫人的正房,所以很快寶玉便被安置在貴妃塌上。
張太醫看著□□的寶玉,又小心點撩開他的衣襟,一枚成年男子的鞋印赫然印在寶玉的肋下。
看著這個傷痕,張太醫擰著眉毛,他仔細給寶玉號脈,又查看寶玉是否有嘔血的狀態,好半天才輕出一口氣。
走到桌前,提筆寫下藥方,口中說道:「好在素來小公子身體養得好,也是湊巧不曾傷到要害,如是再偏離一寸,就到踢到內臟,到時若是出現內沁就是要命的。」
這一番話說出來,坐在寶玉塌邊,握著他手的王夫人,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噼里叭啦掉下來,口中喊道:「我的命好苦,若是珠兒還在,怎會不管教寶玉這個要命鬼。」
聽到這裡,一旁冷靜下來的賈政,也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他雙手抱拳躬身說道:「張太醫,還請好好醫治小兒,賈政感激不盡。」
張太醫心中明了,這必定是賈政教訓兒子過度,他也不便多加指摘,當下簡單的跟賈政等人說明了利害關係后,便被賈母等人千恩萬謝的送出府去。
寶玉喝下藥后似乎是因為疼痛減少,很快便沉沉睡去。
賈母心中記掛著賈政剛剛所說之事,便仍舊吩咐王夫人看好寶玉,又將鴛鴦留在房中,等寶玉蘇醒后,立刻前來告訴自己。
母子二人相視一眼,走到書房之中,仔細詳談。
賈母將丫鬟婆子們全都揮退到門外,才澀聲說道:「政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賈母的詢問,賈政一臉苦笑撩開衣襟,跪在賈母面前。
「母親,你還記得十年前么?如今,十年的事情恐怕要再次上演了。」賈政看著賈母衰老的容顏說道。
當年的賈母也是容貌姝麗,雖說是已經年近半百,卻是如同不過三十許,但是一場變故讓她一夜白髮。
聽賈政這麼一說,賈母哪裡還不明白,她打了個哆嗦:「政兒,你說的是真的?」
賈政看著母親點頭稱是,若是可以,他也希望此事是假的,但是額呵哲今日來工部找自己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