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閑逸
三殿下帶著沈元夕日落離府。
出行用的馬車,外頭看與一般車駕並無差別,但沈元夕登上馬車,發現裡面要比平日坐的馬車寬闊數倍,夠放一張床還能留有空餘。
沈元夕推開車門,三殿下坐在前方驅車,拉車的馬只有一匹,步伐矯健,並不吃力。
這會兒夕陽斜下,暮光如火,三殿下的銀髮也鋪上了暖色,他精心編了頭髮,發間深紅的眼兒媚閃爍著柔光。
沈元夕看呆了,不由感慨:「好漂亮。」
三殿下偏過頭來,看清了她視線之後,笑著將那眼兒媚的金簪抽出,給了她。
銀髮散了部分,流光溢彩。
沈元夕獃獃接住這枚眼兒媚,又抬頭去看三殿下。
「我是說,殿下漂亮。」
三殿下沒說話,只不過車子一扭一扭,那馬好似也跑得更有勁了。
等天黑透,三殿下回到了車內,馬車還在跑,沈元夕扒著門邊望了一眼。
這馬不叫也不停,悶聲拉著車,跑了快兩個時辰了,而三殿下之前雖在車外握著馬鞭,她卻沒聽到鞭子聲。
「……這是什麼馬?」沈元夕的聲音都嚇飄了。
夜半三更,一渾身發光的白馬悄無聲息地拉著一輛口小肚大的車跑在荒郊野嶺,像極了鬼怪故事。
「是傀儡。」三殿下坐過來,拿起了她剛剛看的書。
「這麼顛簸,如此看書費神。」三殿下說著就收起了她的書。
沈元夕道:「不看書……那做什麼?」
三殿下湊近燭台,摘下琉璃罩,輕輕吹滅了燭火。
今夜沒有月光,夜空繁星明亮,僅是星光,就足以照亮人間大地。
三殿下捲起車簾,望著那些繁星說道:「無月則星明。」
沈元夕無端想到了幽族上三門。
「殿下。」她開口問道,「幽地的那些普普通通的幽族人,也想要大昭的氣運嗎?」
「好地方的氣運,有誰不想要呢?」
三殿下理所當然講出了這句話。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裡有活路,就去哪裡活。」三殿下道,「只要不是侵佔,遷徙到昭地來,活在陽光地下,也不是不行。」
沈元夕疑惑道:「可他們作息和我們是日夜顛倒的。」
三殿下又坐近了些,他一把圈住沈元夕,笑了起來。
「至於這個……元夕,你就沒好奇過,將來我們會如何相處嗎?」
「……」沈元夕眨了眨眼。
如何相處?
三殿下道:「是你要日夜顛倒來配合我,還是我要顛倒日夜來配合你?」
「是問這個啊!」沈元夕點頭道,「有想過,但想不出答案,就順其自然了。」
「那你覺得,我母親和浸月,他們又是如何相處?是像昭人一樣白天清醒還是像幽族那樣,夜晚清醒?」
「……」沈元夕仔細回想了,發覺宴蘭公主日夜都醒著,「可能,還是像幽族的多一點?」
「不錯。我母親如此作息,是因她在幽地久居,身邊只有浸月,漸漸地就會被浸潤,向幽族靠攏。」三殿下道,「而我們,或許久了之後,我會向你靠攏,白天不睡也不會睏倦,慢慢地變成夜晚休息。」
「真的會這樣嗎?」
「所以,幽地的那些平凡的幽族人,若是融入昭地,也會慢慢地被昭人浸潤。幾代之後,日月交替有序,或許就有新的族群了。」
沈元夕又問了一次:「真的會這樣嗎?」
「為了讓你相信。」三殿下拇指蹭過沈元夕的唇,傾身壓了上去。
悠長一吻之後,三殿下低聲說:「這就是……浸潤。」
沈元夕在混沌中,忽然想到了宴蘭公主的那雙眼睛,仍然是黑色的眼睛,像人的瞳孔,中間卻蘊著一抹如錯覺的紅。
「恩愛長久,你我都會被對方浸染上新的東西……」三殿下道,「道理上講,你會被浸潤的更多。」
「……為什麼?怎麼不是你?」沈元夕這話並非是好好在問原因,她有些不服氣在。
「這個啊……」三殿下撫著她的脖子,埋頭輕咬了一下,「每一次食血,為了讓傷口凝結,我會餵給你很多血,比我從你那裡得到的更多。」
噴吐在脖頸間的氣息,引得沈元夕一陣戰慄。
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被三殿下抵在了車壁上。
白馬速度好像更快了,背後緊貼的車壁顛簸震顫著,沈元夕的手腕被他緊扣住。
「要洞房嗎?」三殿下氣息貼著她的耳廓,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他的語氣,像夢中的蠱惑。
但沈元夕還是搖了搖頭,說:「可這裡不是洞房。」
這裡是馬車,而且還在跑,怎麼能洞房呢?
三殿下伏在她耳邊笑了起來。
他好整以暇起身,垂下眼,給沈元夕系好了衣帶。
沈元夕下巴都要驚掉了,才發現自己衣帶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了。
她眉毛豎了起來,眼睛也瞪圓了。
「什麼時候乾的!」
三殿下只敢笑,不敢答話,再問臉上就泛起了一道粉紅,他倒是先羞澀起來了。
不過既然提起洞房,沈元夕想到了心花,她問了三殿下心花的事。
三殿下眼睛紅亮亮的,鼻尖都要碰到了,開心道:「你想要心花?」
「……不是,我就是……想問問,是不是洞房前,要先給那個。」
「我給不了太大的。」三殿下聲音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復了剛剛的開心語氣,雀躍道,「但沒問題,可以給的!」
沈元夕見他似乎現在就要從胸口掏個心花出來,忙擺手說了好幾個不字。
「現在不要,現在不要的!」
她語無倫次的說:「我只是想知道那一次給的是不是……」
「哪一次?」
「就是……咱們第二次見,還有皇上。」沈元夕小聲回答。
「哦。」三殿下想起來了,「那個不是心花,只是花雨。」
「皇上……好像會錯意,所以才下了婚旨。」
「那是我讓他會錯意的。」三殿下理直氣壯道。
「不然蕭明則那個被寵壞的人,哪會那麼爽快下婚旨,他在我眼皮底下搶你,我當然要搶回來,為此,我用這種不大君子的方法騙蕭明則,你……應該能原諒我?」
這把沈元夕聽懵了,反應過來后,這小姑娘還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嘿嘿笑著。
三殿下又強調道:「雖說那只是花雨,但其他的都是隨便下點,給你的那朵,是我親自挑選的最好看的。」
沈元夕羞澀點頭。
就是因為那朵花漂亮精緻,她才會認為皇上所說不假,那就是幽族的心花。
「對了,殿下。心花……是心臟嗎?公主殿下說,它還是跳動的……」
三殿下無奈道:「我母親會半真半假捉弄你,不要全信。」
「誒?」
「心花是心頭血,並非心臟,也不會跳動。」三殿下說道。
「那……吃了花,再被咬就不會疼,是真的嗎?」沈元夕又問。
三殿下沉默了好久,最終說了實話。
「我母親騙你的。」
「還是會疼。」
「怎麼辦呢,元夕?」
馬車披星戴月,依然奔跑著。
在車輪的轉動聲中,沈元夕推開了三殿下,與他拉開了距離。
兩人在車窗的兩側,星光灑來,給車內蒙上霜白的光。
沈元夕道:「咬耳朵都那麼疼了……」
她抽了抽鼻尖,說道:「殿下,你能不食血嗎?」
她退一點,不久之後,三殿下就往前再挪一點。
「就……必須要咬開喝嗎?」沈元夕問他,「那不咬,我攢點血給你,這樣行嗎?」
三殿下笑了起來,越笑越想笑,等停下來,再一想,還是忍不住笑。
沈元夕聳著眉頭看著三殿下捂著臉笑得像上不來氣,自言自語道:「看來是不行了。」
等他徹底笑好,整理了衣衫,勾手道:「過來。」
沈元夕又慢慢挪過去。
三殿下摟緊了她,摸著她的頭髮,邊嚇邊哄:「不咬不行。這樣,我咬你的時候,你可以罵我,平時不開心了也可以打我……」
「我打你做什麼。」沈元夕嘆氣道,「我又不傻,打你你會疼嗎?」
「那你咬回來,這樣呢?」三殿下當真跟她商量起了怎樣才算公平。
「我要說疼的時候,殿下……能停下來嗎?」
「這當然可以。」
「那殿下能答應我,以後尋個辦法,能讓我被咬的時候也不疼嗎?」
三殿下道:「應該可以。」
「那就這麼說好了?」
三殿下承諾道:「我一定會找到個不讓你疼的好方法的。」
同行的第一夜,沈元夕在顛簸的馬車中睡著了。
次日天亮,馬停了,停駐的地方是個山谷。
遠處飄著幾線炊煙,此處近林,耳邊還有潺潺流水之聲。
三殿下不在車內,沈元夕掀開車簾,恰見三殿下汲水歸來。
他又換了衣裳,一身青綠春衫,紮緊了衣袖,頭髮也換了樣式,一根碧翠的青玉簪繞著那頭雪發,陽光下萬分耀眼。
「醒了?」他笑了起來,「元夕,此處景如何?」
沈元夕道:「……挺好的。」
此處風景一般,甚至不如三殿下的頭髮。她招手讓三殿下走近了,仔細端詳著他的頭髮。
「怎麼?」三殿下神色有些緊張,還以為自己今日的穿戴不合她心意。
「……殿下的頭髮,到底是什麼顏色。」
「山頂的雪,月夜的霜,浸了水就是流動的銀。」他張口既來。
沈元夕一愣,笑道:「這是誰說的?」
「我母親。」三殿下道,「誇浸月的,我呢,沾光用一用。下車來,透透氣。」
他打開了車門,扶著沈元夕跳下車。
馬不吃不喝,安靜地站在一旁。
白天光線好了,沈元夕才發現,這匹馬的眼睛,也是血紅色的。
三殿下道:「這就是傀儡術。」
「那這個傀儡術,需要殿下喂血嗎?」
「嗯,要的。」三殿下說,「並且要算好賬。比如,這馬欠我錢,我就讓它替我跑個來回,我倆兩清。但要是多跑了,回頭我要多給他些東西,就是這麼個意思。」
「原來如此。」沈元夕又問,「那它會累嗎?會疼嗎?」
「不會。」三殿下道,「空心的偶不會有感覺,沒有感覺的才叫傀儡。所以,這叫禁術。」
「殿下用禁術,會被反噬嗎?」
三殿下道:「天道管不了這麼細碎,只要我與這馬銀貨兩訖,就不會被反噬。」
他拿了盤澆了花蜜的熱米糕出來。
「餓了嗎?」
沈元夕問:「怎麼這裡也能吃到熱米糕?」
「我帶的。」三殿下嘴角一揚,露出求誇的神色來,「不僅帶了米糕,我還帶了蒸籠。」
沈元夕喜滋滋搓手。
「咱們不像是去接雲星的。」她捏起米糕,樂呵呵道,「像是踏青郊遊。」
三殿下擦去她唇角沾上的蜜,舌尖舔了下手指,眉頭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