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沈清煙看清荀琮那張兇狠可惡的臉,瞬時嚇住,匕首離她太近,他若真衝動起來,她小命難保。

偏偏她被扣住,還動彈不得,氣也喘不過來。

自然的,也慫了,兩隻眼看著荀琮,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不是我,我下學后一直呆在後堂里做功課,表兄可以給我作證的。」

她身量不及一般男子高大寬闊,生的單薄個兒也不高,這也是學堂里學生們瞧不起她的緣由,沒一點男子氣概。

真正觸到她,便會發現,她其實骨肉勻稱,綿柔羸弱,似乎手重些就能捏碎她。

一旁趙澤秀將荀琮拉開,「也不是什麼人都像小公爺那樣吃他那套,周塾師不是他能胡亂魅惑的,算了吧。」

荀琮還看著她不發一言。

沈清煙從桌子上下來,腳都在發軟,不敢看他,目光移向趙澤秀,在趙澤秀眼神里看出了輕視,雖然膽怯,卻還是為自己辯解,「我沒魅惑誰,你別亂說。」

趙澤秀一噎。

荀琮的手抬起。

沈清煙看他架勢還想拿匕首,慌忙貼著牆跑了出去,她真是卯足了勁,一躲進屋裡就急著讓雪生趕緊閂門。

雪生閂好門,她才拍著胸脯跟雪生說荀琮差點殺了她,抬起下頜給她看勒痕。

這學舍內也有護衛,英國公府專門抽調出來轄管學生,畢竟都是世家子,全聚在一起難免會發生打架鬥毆。

但荀琮狡猾的很,把她抓進抱廈,那兒偏的很,護衛根本發現不到,她只能自認倒霉。

他罵她小娘養的。

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雪生替她褪下裹胸布,讓她能喘口氣,一日下來,總這麼勒著身子受不了,身前是一圈紅印子,需要慢慢按揉才能消掉。

雪生勸她,「荀公子家世顯赫,一般人都得罪不起他,少爺往後見著他躲遠些,他就算看在小公爺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總揪著您不放。」

沈清煙得她這一提醒,心裡打起了主意,「他想殺我,我要跟表兄說。」

雪生遲疑著,「可也沒人瞧見……」

沈清煙有自己的小九九,先前她不知分寸時,跟顧明淵要冰,顧明淵都給了,現在她都懂分寸了,還是顧明淵自己要給她做先生,她被欺負,顧明淵肯定要給她出氣的。

還有先前荀琮和趙澤秀在學堂聯合學生們排擠她,她都要跟顧明淵說。

顧明淵准她修養三日,時候一過,自有慶俞來接她。

彼時趕上英國公的壽辰,英國公府里賓客盈門,慶俞領著沈清煙自角門過迴廊,一路繞過前院,但不湊巧的是,他們在穿過月門時,碰上了英國公顧淮山領著一眾人閒遊,其中就有她父親,只是她父親跟在那些人後面,低眉折腰,全然沒有在她面前的森嚴。

這一碰了頭,沈清煙慌忙給他們行禮,顧淮山自然要問起來,慶俞便順勢說了顧明淵給她指導功課,沈宿當即一陣欣喜,忙上前來沖顧淮山恭維了一番,這原是件小事兒,顧明淵雖不是族塾內正經先生,也時有授課,學生來請教再正常不過,顧淮山沒當回事,領著眾人進萬香園賞夜去了。

但沈清煙得小公爺指點這樣體面的風光著實讓在場的老爺們艷羨,他們都有兒孫,誰不想有個好先生能在學業上領著上路,這一晚沈宿都覺著面上有光,回府後二老爺三老爺問起,他也沒避諱的說了,甚至破天荒的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一晚上時間,整個伯爵府都知曉了沈清煙在英國公府的族塾,深受小公爺厚愛,甚至能得他親自教導。

這頭沈清煙進了靜水居,先被請進了書房,掃墨說顧明淵還在前院待客,估摸著還得等些時候才能回院子。

沈清煙百無聊賴的呆在書房內,背著手站在書架旁巡看,這書架上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儒史政經,她又轉向書架旁顧明淵所提的那副字,先前她只掃了一眼,感觸到筆力極好,這回再看字。

輕風驚槁木,神鳥墜高枝。

沈清煙感覺到後背生寒,不再看那副字,轉過身跑到窗檯邊,掀了窗戶朝外看,正見顧明淵的卧室門半掩,掃墨手捧著水盆要入內。

她喊了聲掃墨小哥,趕緊從書房出來,直到了卧室前,悄聲問他,「表兄回來了?」

「小公爺剛回,吃了幾杯酒正在屋裡歇著,沈六公子是不是等急了?」掃墨笑道。

沈清煙搖搖頭,攥著手指好一會兒,心下自有想法,表兄這會子喝了酒,她作為他的學生進去服侍他,是應該的,等到他心神鬆散,再與他說一說荀琮欺負她,指定能討到個結果。

「我進去侍奉表兄,掃墨小哥你忙別的去吧,」她伸手接過水盆,笑盈盈道。

她向來是個笨的,頭次看起來機靈些。

掃墨尋思著學生侍奉先生是古往今來就有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孝敬些才對。

掃墨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囑她,「小公爺吃過酒正熱,您繳了帕子給他擦擦,小公爺最忌諱人碰他,您可別脫他衣裳。」

不脫衣服怎麼擦?

這也就是沈清煙心裡嘀咕,嘴上乖巧的答應著,捧了水盆進屋裡。

她這才是第一次看清顧明淵住的卧房。

站外邊兒看,只看出來這屋舍古樸精簡,入內才覺出微妙,當先嗅到甘松香氣,香韻淺淺,甚是好聞,是從靠牆邊的香案上鈞瓷香爐里燃放出來的。

旁邊立著十錦槅子,上頭擺了不少珍貴器物,她沒敢多看,只認得墨玉周魚,她父親屋裡擺了個青花玉周魚,說是鎮宅用的物什,只是青花玉比不得墨玉珍貴,這鎮宅的能耐定也比不得墨玉周魚。

沈清煙暗羨著,繞過四扇烏木雲頭山水屏風,恰見那櫸木攢瑞獸涼榻上睡著顧明淵。

桌上點著燈,光影打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沈清煙看不出他醒著還是睡著,猶豫著喊他,「表兄。」

沒動靜。

想來是睡過去了。

沈清煙便將水盆放到杌子上,慢騰騰的坐到榻上,側著身瞧他,他閉著眼了,濃長眉毛舒展,比平日看著要親和些。

沈清煙這時有膽量揪他衣袖,扯了扯,還是沒把他扯醒,她嗅了嗅空氣,能聞到一點點酒味,他可能喝的太多,一時叫不醒了。

那她伺候他,他也看不見呢。

可是她現在伺候了,沒準明兒個他能記起來,她再跟他告狀,他總會向著她的。

沈清煙趕緊擰乾毛巾,單腿跪坐在榻前,伸著手給顧明淵擦臉,這樣離近了看他,有些許晃神。

她知道他長相出挑,京里出了名的俊俏,早前聽她父親說,原先他高中會元,入殿試后頗得聖人稱讚,差點成了探花郎,是後頭聖人惜才,才保住了狀元的頭銜。

沈清煙用毛巾細細擦拭著他的眉眼,高鼻再到削薄的嘴唇,她有點愣,他的唇太薄了,她姨娘說過,男人的嘴唇薄,人也薄情,女人跟著他會倒大霉。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只是想著他是挺沒人情味的,像廟裡的神仙菩薩,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俯視著眾生。

他這樣的人以後娶夫人定也是娶一個菩薩似的夫人,兩個菩薩才能過好日子,她是萬萬不敢亂想他的,姨娘說不要肖想英國公府,她出身不好,能攀上個侯府便已是極好的結果了,姨娘是為她好,不願她走自己的老路。

她又把學堂里的學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沒記住幾個,只記得荀琮那幾個做的混賬事,一肚子氣生起來,若侯門官宦子弟都像他們那般,要她怎麼去找夫君?這些人頑劣不堪,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後的夫君可能是這種人,她想嫁人的心思都沒了。

她小小的為自己嘆氣。

為顧明淵擦好臉后又擰了把帕子,瞧他頸側有汗,估摸著熱的慌,便小心捏著帕子一點點揩去,直觸到他衣襟,停了停,眸光猶疑著。

掃墨說不能脫他衣裳,他身上那麼多汗,她不脫完就是,脫一半,擦完再穿回去,他都睡的這麼沉了,也不可能醒。

她伸手摸索到他腰上,手指勾住他腰帶上的結想要拉開,甫一動,一隻手牢牢將她的手腕攥住。

沈清煙心跳如鼓,顫顫巍巍看向他的面龐,果然他睜開了眼,眼底如寒星冷月。

沈清煙掙都不敢掙,不自覺咬住唇,垂下頭身子發顫,怕他責罰自己。

過了半晌不見他鬆開,甚至察覺出那隻手收緊,復又抬頭,他仍是冷冷的看著她。

沈清煙又把頭低回去,青白著臉怯軟嗓聲,「……我是看錶兄流汗了,才想給您擦身的。」

話落,她頓覺手腕處一松,她不敢看他,抱著手下了榻。

未幾就聽榻上似動了下,榻上人啞著聲問,「誰准你進來的?」

「我只是想孝敬表兄,」她綿綿的解釋著。

「有什麼事?」他問。

沈清煙只躊躇了片刻,就迎著他的目光求道,「荀琮今兒說要殺我,還罵我,先前在學堂里,和他一起的學生也欺負我,表兄您幫幫我……」

「你想要我怎麼幫你?」顧明淵又問出來。

沈清煙忍著怯喜,很小聲道,「……想要表兄給我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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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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