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番外顧明淵（二）

佛語有云,貪痴嗔慢疑，意亂情迷恨迷戀，參不破,求不得。

顧明淵從不認為自己會入魔,更不覺得他會中了沈清煙的毒，沈清煙於他而言和那隻私逃的白貓差不多，他知道她養不熟，也知道她將他當作可以墊腳的踏板。

他本可以不屑這樣的私慾，但那晚沈清煙主動抱住他，她在他耳邊說,只要是他，她做什麼都願意時。

他終究抵擋不了這艷色之惑,他和父親果真是父子，縱使道貌岸然,也遮掩不住對美色的垂涎。

他很清楚,沈清煙對他沒有情誼，他是沈清煙想登的高台,攀龍附鳳的人他見過太多了，他把這當作一場交易,什麼時候膩了，什麼時候可以毫不留情的跟她一拍兩散。

如果他真這般絕情，他就應該在母親過來試探她是男是女時任母親將她的女兒身揭露,她在家中受委屈挨打，任她父親將她打死了事，她在學堂被欺負，他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他顯然沒有他想象的絕情,他替她包攬了一切，甚至沈清煙千方百計求著他讓自己在課藝中拔得頭籌，想要給太子當伴讀，都被他給攔下了。

這樣一個原本可以只當作小玩意兒的人終究在他心底扎了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許是在發現了她的女兒身，也許是她姨娘死後那個夜晚，她無助的縮在他懷裡哭泣，也許是更早，他以為受她皮囊蠱惑，其實早已埋下了情愫。

他此生做過最卑劣的事，就是對自己的學生生出佔有獨憐之心，她就像藤蔓，絲絲縷縷的纏繞到他身上，讓他從排斥到照拂，最後甘之如飴。

他曾想過就這麼養著她，如果她安分，他會給她該有的名分，可惜她始終沒安分過，無時無刻不想著踩在他的頭頂往上攀爬。

她做不了太子的伴讀，便去做三皇子的伴讀，她走的時候有多趾高氣揚，回來的就有多落魄不堪。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身邊離開，她果真像那隻白貓，時時刻刻想著離開他，他失控過，失控的時候想過乾脆將她扣在身邊，她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那就撕開她的女兒身，讓她再也沒有膽量敢隨意攀附他人。

但他終究讓自己歸於寧靜，他喜歡沈清煙，縱然她愚蠢、貪婪、不識好歹，他依然喜歡她。

她不值得他的喜歡。

所以顧明淵放任她去十王府，哪怕知曉三皇子是什麼樣的人，哪怕知道她可能在十王府被三皇子暴虐致死，他都沒有勸阻一句，她最好死了，死了也絕了他心底滋生出來的念想。

可在她跳下馬車，摔得渾身是傷，也要朝他撲過來時，他就徹底明白過來。

他這一輩子也丟不開她這個人了，他也絕不允許她再有往外出逃的機會。

顧明淵不是善人，他從不做沒有回報的善事，他去族塾教書，學生們敬他一句先生，往後入仕參政都是他的助力，他保護疼愛沈清煙，沈清煙就得將她這個人這顆心全部交託給他，任何人都不能從他手裡奪走她。

他有足夠的耐心等著她自己甘願喜歡上他，可他想岔了，沈清煙從來沒將他當作夫君過，他們獨處時的歡愉，他對她的寵溺，她對他的依賴，太過真切，讓他產生過錯覺，她是喜歡他的，可她轉頭就能認徐遠昭為夫，要嫁舉人，更想娶傅音旭為妻。

她所做的一切，到頭來竟是想從他手裡逃脫。

怎麼能讓她逃呢，從她自願把自己送給他、他接收她，並給予她此生愛護時，她就逃不了了。

顧明淵記得當初母親第一次懷疑他們的關係，他跟母親兩個人呆在室內，母親坐著他站著，開口便是，「你若跟那學生真有瓜葛，就趁早了斷，否則母親來料理此事。」

他否認了。

可是後來關於他們的謠言愈演愈烈，母親便安排小廝來試探他，最後被他難得發了火，將母親的人全部遣出靜水居才讓母親收手。

沈清煙是永康伯唯一的「庶子」，沒有萬全之計，她的女兒身根本不能暴露，更何況她不是沈宿的孩子，暴露的下場很可能就是死路。

顧明淵需要籌謀，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周轉，這漫長的時間裡，他盡自己所能不讓沈清煙被攪入皇子紛爭中。

可沈清煙終歸被太子注意到了。

參加太子宴席的那晚，在沈清煙過來之前，太子已經揪著顧明淵問了許多關於她的話，其中最有揣測之意的便是那句，「據聞兄長的學生貌若好女，見者心動。」

見者心動。

太子說的沒錯，誰見到沈清煙都會嘆艷她的樣貌，那晚的沈清煙被迫穿上女裝，只是披頭散髮便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

可只有他在忍耐，他必須裝作冷心冷麵，在她跌坐到腿上時將她推開，大聲呵斥她，即使看到她臉上失魂落魄，他也不能表露一絲疼惜。

太子折辱了沈清煙，太子也折辱了他。

從顧明淵懂事起，便被父親灌輸將來要扶持太子，太子比他小一歲，年幼時常常帶著八公主出入英國公府，那時的太子和如今的太子大不同，聖人遭刺殺后曾一度懷疑是皇后所為，更有廢后的念頭，太子跟著受牽連，那麼小的孩子總是一臉怯弱，看人臉色，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事，跟在他後面叫著兄長，彷彿他真是他的兄長。

那膽小的模樣大抵跟後來的沈清煙是有些像的，只是他比沈清煙能裝多了，沈清煙是真軟弱，要人依靠，他想籠絡他們父子，讓英國公府能為他所用。

父親被他的那副羸弱可憐相蒙蔽了，顧明淵也一度被這副假象所迷惑，顧明淵的妹妹在那場刺殺中走丟，有一個跟他妹妹差不多大的孩子喊他兄長，他曾想過好生待太子，可他見識過太子的狠毒。

那年太子剛滿十歲，縱使聖人不喜皇后，也為他設了生辰宴，散宴后，父親想帶著他私下拜會東宮，可中途父親被聖人跟前的太監叫走，只余他一人去往東宮，他在快入夾道的水池邊站定，遠遠就見太子將跟前伺候的一個太監踢下了水池，寒夜冰冷，那太監在水池中掙扎許久，也不得太子叫人來救他，最後被池水淹沒。

顧明淵認得那太監，他曾經救太子於馬蹄下，傷了一條腿毫無怨言。

良臣擇聖主，太子不是聖主。

太子宴席過後，顧明淵開始思考局勢，沈清煙被拉入黨爭，除非她永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否則只要稍有差池，她可能就會被太子或三皇子抓在手裡。

沈清煙是他的軟肋，永康伯府的沈潯窺探到，荀琮也窺探到，還有徐遠昭在虎視眈眈，憑他們對她的覬覦，這個秘密遲早要暴露。他知道會暴露，他必須在暴露之前做好準備，保證她的安全，也保證英國公府不會深陷其中。

下江南之後機會終於來了，傅少安替二皇子來與顧明淵聯繫，當年聖人南巡的刺殺案是皇后所為，他們有證據，只要將證據呈給聖人，便能還二皇子和滿門被抄的溫家清白。

顧明淵能替他們將證據呈給聖人，但這樣只能扳倒東宮，三皇子照樣榮獲聖寵，這麼多年下來，聖人對二皇子還會不會寵愛太沒有定數，誰也不想冒這個險，到頭來倒讓三皇子入主東宮，他也會被迫站隊二皇子，得不償失。

可顧明淵接下了這個擔子，他跟二皇子做了約定，他助二皇子回京，他不需要任何恩賞，只要二皇子能夠認沈清煙為義妹，回京后二皇子開口讓人聖人為他和沈清煙賜婚。

他要沈清煙堂堂正正的下嫁給他，這是他給沈清煙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