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祁溪跳的太果斷。
加上剛剛因為魔氣逸散的原因,藺修遠帶著一干人後退了許多,等他們衝到崖前的時候,祁溪已經完全被魔氣掩蓋,只餘一點衣角,翻飛中血跡氤氳。
「師妹……」
「師姐……」
「……」
驚叫聲接連響起,卻再得不到一點回應。
藺修遠攔下想要跟著跳下去的蕭朝,神情怔忪,站在崖邊定定不動。
祁溪從墮魔崖跳下去幾乎可以說是十死無生,他沒有想到她居然寧肯跳下去也不願道歉,藺修遠轉頭看向悠悠轉醒的盧幼菱。
一切真的如同他以為的那樣嗎?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祁溪只是小姑娘的胡鬧和嫉妒心作祟。她自幼聽話懂事,又非常獨立,所以這些年來,藺修遠對她總有幾分怒其不爭,一直是批評為主。
原來祁溪這個親眼看著長大的徒弟對他們竟然沒有一絲留戀,甚至……可以說恨他們。
有弟子細看之下發現,這個一向面不改色的劍尊,此時持著劍的手居然有些顫抖。
許久才有人發出細碎的聲響。
藺修遠回頭看向蕭朝:「你帶其他人回去。」然後又對身側的昝和風道:「你隨我下去……找人。」
「是。」昝和風應道。
蕭朝垂眸,剛剛被師父攔下,他還一直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手指在地上摳出了血跡,卻渾然不覺。
他能理解師父的用意,他的半魔之體其他人不清楚,唯有祁溪和師父知道,若是被魔氣侵蝕,極有可能再控制不住,在乾明劍宗這樣一個正道門派暴露魔軀,毫無疑問是在找死。
但他久久未動,即使是在幼年在魔界被凌虐,在人界被追殺的時候,也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身份。
直到身後的盧幼菱扶他起來:「小師兄,是不是因為我,師姐才會……」
蕭朝驀地回頭,眼尾發紅,眼神空蕩蕩的,似乎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
盧幼菱被他的眼神一驚,垂下頭,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慌亂,片刻后又淚盈盈抬頭看向蕭朝,卻聽他到道:「師妹,我記得你有一件從以前秘境中得來的法寶,可以用來趨避魔氣……」
盧幼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他緊緊攥住,不自覺臉色一白:「可是我放在房中……並未帶出來。」
蕭朝愣了一下,喃喃自語:「來不及了……她受傷那麼重……」
盧幼菱咬唇,看向自己依然被捏著的手臂,似乎是痛極卻又不敢說。
周圍幾個和盧幼菱交好的弟子大著膽子:「蕭師兄,盧師妹剛受了重傷,你捏疼她了。」
有人小聲嘀咕:「祁溪師姐跳崖也是她自己想不開,何必怪……」
話說到一半,在蕭朝近乎可怕的眼神下消聲,不敢再多言。
盧幼菱縮在袖中的手指捏緊儲物袋,垂頭神情晦暗,片刻后才仰頭道:「蕭師兄只是太擔心師姐了……都是我不好……」
*
祁溪跳崖跳得很專心,上面那些人是什麼反應,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得先保命。
她還尚未築基,不能御劍飛行,因此只能儘力穩住身形,借著偶爾突出來的石頭和枯枝減緩下降速度。
但這樣也導致她的腰背部、手臂甚至肋骨,都被撞傷,再加上藺修遠先前的威壓,身體狀況實在是糟糕。
極致的疼痛之後是麻木,祁溪只是不自覺大口喘息,呼吸中都是濃厚的血腥味,儘管如此,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她艱難地從儲物袋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裝備,給自己用上。
還好此前就經過演練,動作還算嫻熟,這是一個類似於防毒面具的東西,起到阻擋吸入魔氣的作用。
高階修士的身體能夠作為儲存靈氣的容器,在魔氣中還可以支撐一會兒,但祁溪不在此列,再加上今日墮魔崖的魔氣格外猛烈,她已經感覺到意識不太清晰了。
希望可以撐到崖底黑市的人接應她,就是不知道她比原定計劃跳得早了那麼一會兒,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祁溪懷疑地想著,黑市的人有職業素養吧?
最起碼應當知道這種和甲方接洽的工作不能踩點,哪怕是提前五分鐘到呢?
*
黑市的人確實有職業素養。
他們甚至在一刻鐘之前就到了,但到的早沒用,他們很快又被踹出來了。
不僅如此,他們被踹飛的時候嚇到了墮魔崖裡面的魔物,還一個沒握緊,把甲方給的法器給弄丟了,飛了老遠,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那是一個珠子,叫破雲珠,可以帶他們從墮魔崖結界的邊緣地帶開一個洞出去。
雖然老闆和甲方說有進出墮魔崖的秘法,但對方保險起見,還是給了他們這麼一個東西。
說好的就算是一頭豬,他們輪流背著,也一定能把她帶出去,可誰成想,豬的影子都沒見到,自己就被踹了。
同樣帶著防魔面具的人看向自己落地點離自己不遠的同伴:「老大……我們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嗎?」
老大痛苦搖頭。
聽說甲方豬實力低微,估計掉下來就摔成肉泥了,死得透透的。不知道崖底是什麼人,這也太橫了,他想了一下道:「那個一起來的小子呢?」
那個小子實力不高,而且修魔,但他有手段可以打開墮魔崖的結界。
甲方命苦就不說了,找不到這小子,他們自己都得困死在這裡。
*
祁溪還尚且不知道崖底的情況,她只是注意到,越往下掉,魔氣越來越稀薄,直到臨近崖底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照進來的陽光,穿過防毒面具眼睛處的兩塊玻璃刺的祁溪眼睛劇痛。
誒?
祁溪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傳送到了什麼其他的地方,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崖底沒人!
祁溪心中一驚,她在黑市雇的人呢?那可是花光她所有積蓄的大手筆啊!
以她現在的傷勢,別說直接砸下去,重了可能是一坨肉泥,輕點也是個粉碎性骨折高位截癱,在這種狀態下獨自爬出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黑市的人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吧?即使她做了充足的準備,劇情的力量還是無法抵抗嗎?
她幾乎要絕望地閉上眼睛,卻腰間感覺被什麼東西托住。很輕柔,緩衝作用也很棒,甚至還前後擺動了一下。
祁溪用心感受了一下,就……有點像是盪鞦韆?
她有點懷疑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試探性地艱難轉頭,脖子咔咔響。
不過崖底居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少年。
這人一身白衣,彷彿出來踏青的世家貴公子,與墮魔崖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墨發在腦後簡單挽起束了個高高的馬尾,一張臉生得極為好看,好看到男主男配在他旁邊也只能靠邊站,就是臉色不怎麼好,眉目清淩,薄唇微抿。
而且這人看著她,眉眼突然耷拉下來,顯得整個人蔫達達的。
而托住祁溪的,正是這人的手掌。
果然是幻覺,手掌哪裡能盪鞦韆呢?
不過,她好像她可以不用死了。
祁溪心下微定,決定收回剛剛黑市的人沒有職業道德的吐槽,畢竟人家甚至為了隱蔽,約莫是還用了隱身的法寶?
不枉老闆拍胸膛跟她保證,一定選幾個身強體壯、吃苦耐勞的的苦力,就算爬著也一定把她扛出去。
可靠!
忍著劇痛帶來的喘息,祁溪對著少年開口:「謝……」
剛說出一個字,就感覺身子一輕,下一刻就被「啪嗒」甩到了地上。
手臂咔嚓一聲脆響的祁溪:「……」
她真的會謝。
「很有職業道德」的少年滿臉無辜,晃動著手腕彷彿累極,有些不耐煩地咕囔著:「好煩……怎麼又回來了。」
祁溪:「……」
祁溪:「??」這個苦力在說什麼?
少年完全沒有get到祁溪目光中的怨懟,他不緊不慢整理衣袖上的褶皺,半晌,彎腰用一根手指敲著祁溪金屬材質的面罩,發出「噔噔」清脆的聲音:「喂,丑東西,你怎麼還不走?」
祁溪被他這理直氣壯的語氣驚住,她本來就被摔得頭昏腦脹,這麼一敲更覺得難受了。也顧不得隱藏身份的事情,她堅強地用自己還能動的另一隻胳膊摘下面罩,收回儲物袋。
想到自己尾款還沒付,祁溪才終於找到自己身為顧客的主動權,比他還理直氣壯:「你,把我背出去……」
沉默。
祝時喻:「??」
他定定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人。
衣服髒兮兮的,又是土又是血,不過摘了那個丑了吧唧的面罩后,長得還有點順眼。
總之,和前一會兒踹掉的那幾個人不一樣。
但再順眼,祝時喻也沒有忘記她無理取鬧的要求,他剛想搖頭表示拒絕,就聽到這個有點不一樣的人繼續催促:「快點,要不然待會兒有人來了……」
祁溪雖然覺得以男主男配對她的態度,找她不會多上心,但面子工程應該還是會做的。
畢竟原文中說,一干人等見祁溪跳入墮魔崖,先是安慰了一番悲傷自責的盧幼菱,然後才下去找人。
最終只找到了原主被魔物吞食之後的殘骸,然後一番感慨原主多行不義必自斃,自食惡果,後來也甚少有人想起她,提起之時也不過是作為反面教材。
祝時喻聽了她的話,好看的眉毛一擰,轉身打算直接離開。
不理這些丑東西了,要是有人看到他在這裡又是麻煩事兒。不過……這裡的魔氣都被他揮上天了,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他嘴角一抿。
好煩,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祝時喻一臉鬱悶地順著祁溪剛剛掉下來的方向,控制好力道往上揮了一掌,不會造成太大魔氣涌動,但能給追來的人一點阻擋,拖延一會兒時間,讓這裡恢復一下。
揮完之後再次轉身,毫無心裡障礙地決定離開這個一直冒出來丑東西的地方。
祁溪看著這個苦力打算離開,只覺得眼前一黑,用盡最大的力氣咬牙道:「你,是不是想加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