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雞腿飯
兩世為人,徐小魚終於還是無法做到麻木不仁,沒法做到見死不救。
報警之後,他還是送老人來到了醫院,做了緊急救護和基礎項檢查,後來又到了留觀室,陪老人打點滴。
老人依然昏迷不醒,身上沒有任何聯絡方式。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是經歷過黑暗,從此再也看不到陽光;而另外一種人是經歷過黑暗,從此更愛光明。
徐小魚是后一種人,他願意做一個能發光同時也能感受到溫暖的人。當然,若是能有選擇,他更希望是一個從未經歷過黑暗,天生就喜歡光明的普通人。
前一世的徐小魚,因為職業原因,需要在各種場合與不同的人交集,沒少遇到過好人,自然也常會碰到過惡人。
他看到過很多至善,也見到過一些豬狗不如的畜生。
幸運的是很多年以後,他依然還能憤怒、還能流淚,還能祝福、還能被感動,即使此時的他早已泯然於芸芸眾生,成為了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
普通人的一生,本沒有太多的資格去選擇,沒有資格刻意去追求純善,因為善良的代價有時會很大,也沒有資格隨意與人為仇結怨。
在他眼裡,凡至善或至惡的人,已經是非常純粹的極品。
徐小魚不認為前世的自己是一個很純粹很堅定的人,在他眼裡,只有那些很純粹的人才會在善惡面前秉持不變的立場和標準,不會因為自身的立場和境遇改變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準則……
他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善變,也和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喜歡遇見好人,也樂見自己儘可能的成為一個好人。
如今人生能重來一次,他該怎樣度過一生?
凡一生之重,不外乎是每日有溫暖的三餐、有健康的生活、有環顧身邊的家人和朋友;
凡一生所求,不外乎是有能力和勇氣去成就和守護自己所愛的事物和所愛的人;
凡一生所愛,不外乎是在順境或是逆境、在富貴或是貧窮、在健康或是疾病,都能有個能對你不離不棄、不移不易的那個人。
然而對於世間的很多普通人,這些已然成為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一生……
帶著前世的記憶和經驗,最令徐小魚困擾的是心境的轉換,他老覺得自己已不再年輕,但是他的身體和髮膚卻誠實的反映著他的真實年齡:
誠實到每天早上依然會晨勃,誠實到午夜夢回見到辣妹時依然會走火……
除了科技和生活的略微差異,眼前的世界彷彿與前世並沒有太多的不同,他即沒有飛奔到古代,也沒有躍遷到未來。
他彷彿還是那個很普通的芸芸眾生,似乎還要過同樣的一生:小的時候要做留守兒童,大的時候要外出讀書和打工,成年之後無法陪侍雙親,餘生只為車貸、房貸和孩子努力打拚……
他真的要度過這樣的一生嗎?
他是一個穿越過玫瑰花從的男人,他應該不會再輕易被路邊的野花吸引;
他是一個翻越過山丘的趕路人,不應該再貪圖眼前的一時風景;
他無法駐留腳步,一個跨越歲月和時空、有著前世記憶的年輕人明白人生的險阻和漫長……
即使他一無所有,但是他至少懂得了什麼才是最珍貴。
人生總有不同的際遇,往前走就是了。
眼前這個還處於昏迷中的老人無疑是善良的。當他被幾個滑板少年撞倒之後,他曾以為頭破血流的自己沒有大礙,
揮手讓少年們離開,僅此一點,徐小魚就覺得眼前的這個老人值得被善待。
只是所有的醫院都見慣了生死,醫院是要盈利的,救死扶傷也是需要成本的,醫院也無法做一個純粹的善人。
急救醫生先為老人做了簡單止血和包紮,就讓護士甩過來一疊檢查通知單。
拿著通知單,徐小魚很是無奈。
「我只是路人,我並不是老人的家屬,我並不認識他……」
聽到徐小魚的解釋,被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個臉的護士先是無語的望著徐小魚,然後轉身去跟值班醫生溝通。
溝通的結果是想辦法儘快聯繫到病者的家人。
奈何在醫生和護士的見證下,掏遍了老人全身,只能找到一把鑰匙和錢包中的幾張零錢。
徐小魚猶豫了半晌,終於拿起了檢查單據,走向了繳費處。
護士和醫生不由得多看了這個年輕人幾眼。
預交了住院金,徐小魚的儲蓄卡就像是被打劫了一般,如果還有後續的檢查項目,他也只能愛莫能助了。
他可以救人,但不會輕易搭上自己,這是他善的底限。
唯祈願老人儘快醒來,他的家人早點到來,他可以毫無負擔的快速離開!
徐小魚還是很謹慎的,他報警時請警局幫他做了報備記錄,並請警局查一下附近的監控,請警局協助查找老人的家人。
一方面是為了證明自己只是出於善良的援手,免得後續有糾紛;另一方面也是想替老人找一下闖禍的滑板少年。
胡思亂想間,吊瓶中的點滴將盡。
徐小魚按鈴喚來急診的值班護士。
護士來到了病床前,徐小魚的鼻翼一陣抽動,惹得值班護士一個大白眼……
徐小魚屬實是被冤枉了,他不是貪戀護士身上的淡淡清香,而是透過值班護士的大口罩,徐小魚依稀聞到了護士嘴裡殘留的飯菜香。
腹中的飢餓頓時難耐起來。
見年輕的值班護士換完液體轉身就要離開,徐小魚連忙可憐巴巴的張口請求:
「請問您能幫我定個飯嗎?簡單的能填飽肚子就可以,我一天都沒有正經吃個飯……」
值班護士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漂亮的會說話的大眼睛認真地凝視了徐小魚一眼,然後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望著護士輕盈離開的身姿,徐小魚一陣茫然。
姑娘這點頭究竟是表示答應了還是在表示「我知道了但是我沒答應」?
值班護士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
二十分鐘后,年輕的值班護士再次走了進來,將手中的一堆餐盒輕輕放在病床邊的小桌上。
年輕女孩望著徐小魚,然後用手指了指餐盒,轉身就要離開。
徐小魚連忙問到:「謝謝你!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值班護士依然不說話,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浮起了淡淡地輕笑,輕輕擺手示意不用。
沒等徐小魚反應過來,女孩就已經轉身離開。
徐小魚撓了撓頭。
不要錢?竟然有這等好事?
「是個不愛說話的漂亮小啞巴吧?」
徐小魚搖頭輕笑。
徐小魚本性就不扭捏,於是也就不再客氣,打開飯盒認真地完成了乾飯人的本份。
飯菜出乎徐小魚意料的豐盛,很精緻,應該算是徐小魚搬離蘭姐家后吃到的最豐盛的一頓晚餐。
不但有葷有素,有魚有肉,竟然還有徐小魚碎碎念的大雞腿。
還配了份排骨涼瓜湯!
還是不用花錢的吃白食!
徐小魚都有些熱淚盈眶了。
津津有味的吃完了這頓豪華晚餐,徐小魚頓時感到心情舒暢,心滿意足。
將餐余垃圾收拾乾淨后,老人的點滴也已經快打完。
女孩應該是掐著時間走了進來,一邊處理著器械,一邊問徐小魚:
「如果老人的家屬遲遲不出現,你打算怎麼辦?」
啊?
愛了愛了,女孩竟然是一腔溫柔的嗲嗲的娃娃音!
怪不得女孩不肯多說話,這聲音太有辨識度,單身狗聽了,多少都會有一些非分之想吧?
見徐小魚呆愣傻的模樣,女孩漂亮的桃花眼中略有些嗔怪:
「喂,我跟你說話呢!」
徐小魚才從驚詫中反應過來。
「噢,只能希望老人家明天能醒來吧,看老人的穿著打扮,應該還是能自理這些費用吧。」
「你怕不怕遇到家屬耍賴,倒打一耙,不肯支付你墊付的醫藥費?」
徐小魚又仔細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人,模樣慈祥,隱隱有股書卷氣。
「看老人的面相,應該不會!」
接著徐小魚講述了遇到老人和看到老人放走肇事少年的過程。
「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住在哪裡。這麼晚了,希望他的家人早點得到消息。」
「老人家應該是住在附近的,如果明天還找不到老人的家人,我就去附近的街道問一問。」
徐小魚篤定的回答。
「為什麼你會覺得老人家就住在附近?那邊應該是很熱鬧的,也可能是來逛街的啊……」
「如果住的遠,老人家身上應該不會只帶一把鑰匙。畢竟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至少也該帶一張老人卡吧。」
聽了徐小魚的解釋,年輕女孩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有道理喔,你好聰明!」
得到誇獎,徐小魚的心底還是很受用的。
「對了,那份飯應該不便宜,我還是把錢給你吧。」
女孩笑著拒絕。
「真不用,那是家裡的飯店送過來的,我沒花錢。」
納尼?富二代?
女孩笑著離開,當晚一直沒再過來。
守著老人百無聊賴的徐小魚此時才想到看一眼自己的手機,竟然有那麼多的未接電話。
自然有阿強的電話。一般能想起來打電話給徐小魚的,除了阿強很少再有其他人。
但是徐小魚暫時不想回阿強的電話。
阿強打電話的目的毫無疑問只有一個,那就是打聽今天徐小魚的面試結果。
這讓徐小魚怎麼跟阿強說?
除了阿強的來電,還有兩個多次撥打未接通的陌生號碼。
徐小魚選最近時間段的那個未接號碼回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驚喜中略帶焦急的聲音:
「喂,你好!請問您是徐小魚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