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職業：人生敗犬

持續供稿了兩年的雜誌社突然換了個新編輯，一上任就砍掉了許多老作者的長期約稿計劃，其中也包括了溫良。

距離上一次拿到稿費已經過了三個月，他山窮水盡，被迫提著包離開原來的住處，到租房中介尋找更便宜的房子。

「姓名溫良，溫和的溫，善良的良，年齡24歲，無傳染病，職業是作者……」

名為顧潼潼的前台小姐看完了他的個人信息表，眼睛一亮：「你是作者？」

「是的。」溫良一掃被退稿的鬱悶，換上自信的笑容，「恐怖懸疑類小說作者。」

「哇，好厲害，我就喜歡看這個！」顧潼潼瞬間變成星星眼，「可以給我看看你的作品嗎？」

「我近幾年都在《零點怪談》供稿，可能有點冷門，你們聽過這個雜誌嗎？」

提起這件事時，溫良還是有點自豪的，儘管恐怖懸疑這個分類比較冷門，但零點怪談在裡面算是比較出名的，只要對方是相關愛好者，沒買過應該也多少聽過一點。

「聽過的聽過的！以前讀書時我同桌訂了一年份的雜誌，我天天蹭她的書，後來就自己買了。我最喜歡裡面的長篇《旋渦》和《地獄星》，這是您的作品嗎？！」

顧潼潼興奮地遞來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我們交個朋友吧。」

「啊這個不是我寫的。」

溫良隨手收下對方的名片放進口袋，正要解釋時，顧潼潼又興奮地繼續往下猜。

「那《好朋友背靠背》呢！」

「呃，這個也不是……」

「《鼠之鄉》、《紙人》、《死祭》？」

「……」

溫良額頭開始冒汗。

「《雨衣女》、《夜半迴響》、《無頭畫像》、《紅絲線》呢？」

「哈哈當然不是啦……」

對方顯然是零點怪談的老讀者，一口氣說出很多溫良本人都沒聽過的作品。

本來他還想矜持一下，結果人家看過那麼多熱門作品，再裝下去非得被公開處刑不可，連忙坦白。

「《絕望旅館》、《迷霧小鎮》、《噩夢鬼校》、《深淵潛航》，這些是我寫的故事。」

從業三年多，溫良作品當然不止這些，他特意拋出一部分反響較好的作品，希望能夠收穫對方崇拜的眼神，多少彌補一下近來的失憶。

結果對方的反應是一臉迷茫：「沒聽過啊，真的是零點怪談發表的作品嗎？」

這句話如同一記天雷，瞬間給溫良破了大防，直擊心靈。

那倒霉姑娘好像還沒注意到臉色，聲音更大了，轉頭對旁邊的工作人員說：「張姐，我上次借你的零點怪談還在嗎？這邊來了個作者呢，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她的大嗓門已經吸引了不少人往這邊看，溫良倍感壓力如坐針氈，生怕又被當眾揭傷疤，連忙轉換話題。

「呃這個就不用了，還是談租房的事吧，我的預算是500，區域不限，能拎包入住就行了。」

「500塊，周租嗎？」顧潼潼立刻回到了工作狀態，「可能會比較難找……」

「不——」溫良反手給這位熱情讀者上了點強度，「我說的是月租。」

「……啊？」

溫良看著顧潼潼眼裡的崇拜瞬間消散一空，轉而變成了鄙夷。

要找一個500塊的月租房確實很難，即便他要求放到最低都挑不出，不過在顧潼潼的努力下，最後還是給他挑中了一間好房。

這是一棟公寓的標準單間，面積適中，有空調有熱水，甚至還有小小的獨衛，雖然老城區那邊稍微偏僻了點，但附近設施齊全，完全能滿足他的生活需求。

不過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裡，如此廉價的租房肯定是有問題的。

「這棟公寓以前發生過一次特大火災，修繕后只有一部分房間能對外出租，後面就一直鬧鬼，尤其是你這個206房間已經有兩任租客自殺，一個把廁所弄得到處都是血，一個上吊，其他人住進來沒多久就被嚇跑了。」

顧潼潼對這樁生意不抱希望，遇到「偶像」熱情也消退的差不多了。

「房東在外面旅遊，委託了我們公司全權代理，押一付一，現在付錢就能拿到鑰匙，你要不要嘛？」

「要，就這個了。」

溫良從來不信這種東西，畢竟他自己的工作就是編故事嚇人，鬧鬼多半是一些科學現象或是乾脆有人裝鬼，只要膽大點就沒事，說不定還能因此收穫靈感。

……

現在是晚上6點，天色漸深。

經過了一天的忙碌，溫良帶著行李順利搬進平福公寓的206號房。

公寓樓比想象中好，整體設計寬敞大氣，外觀有些破舊不過影響不大，房間里很乾凈，看不出有人自殺過的痕迹。

入住的第一個夜晚，他決定先休息，明天再工作，勞逸結合。

他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收音機，習慣調到經常聽的深夜怪談頻道，裡面傳出了男主播低沉壓抑的嗓音。

「據不準確統計，國內平均每年的非自然死亡人數超過300萬，平均每天都有超過8000人因為各種事件而死，他們就在我們當中，或許你就是下一個……」

「……你才是下一個。」

溫良撇了撇嘴，關掉收音機，閉上眼睡覺。

大概是有些認床，溫良今晚睡得不深。

迷迷糊糊中，房間里傳來某種極度壓抑的哀鳴，他下意識睜開眼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

一個形容枯槁的男人被吊在天花板上，登山繩深深勒進脖子，臉色已經發紫，只能從喉嚨里勉強發出一丁點嗬嗬聲。

溫良被嚇了一跳，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這麼快，瞬間睡意全無，一骨碌坐起身。

再定睛看去，天花板上什麼也沒有，乾乾淨淨的，房間里安靜到能聽見掛鐘指針滴滴答答的聲音。。

「這個就是之前死在房間里的人吧……不會真的有鬼吧？不能這麼想！」

溫良懷疑是自己最近壓力太大，白天又聽售樓處那倒霉姑娘神神秘秘說了一通，以至於做了噩夢。

一時半會兒肯定是睡不著了。

溫良披著外套坐在書桌前，準備將剛剛的噩夢記錄下來，作為備用的小說素材。

習慣性打開抽屜，他才想起來這已經不是自己之前的房間了。

「真是落魄啊……」

他自嘲一笑，低頭看到抽屜里躺著一本褐色啞光真皮質感的筆記本，上面似乎沾染了一些污漬，顯得斑駁老舊。

他拿起筆記本隨手翻開，結果看到了滿眼的血色。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這竟是一本被血液浸潤的怪書！

恐怖故事中的景象出現在了現實里，溫良想要鬆手已經已經太晚，他只覺得指尖一痛，一條血線如毒蛇般刺入他的皮膚，鑽進了他的身體。

下個瞬間，他看到書里的血色詭異地蠕動了起來，變成一行行密集的字元。

【姓名：溫良】

【年齡：24】

【職業：作者】

【人生經歷：從小成績優秀，頗受老師青睞，初中開始就一直參加各種作文大賽，屢屢斬獲頭獎，高中時期在同學的攛掇下寫了一篇小說投給校報，未經修改直接過稿，開啟了你的寫作生涯。

大學期間你一共向各大知名雜誌社投了25篇小說，其中19篇過稿，在與編輯的交流中，你決定了自己未來的方向，專攻恐怖懸疑小說，這也是你畢業后決定全職寫作的理由。

在你的人生中，拿到的最高單次報酬是1300元，那篇小說來回修改，一共花了你半個月的時間，而與你一起畢業的書獃子舍友楊廣，現在正在一線大廠做程序員，月薪3萬。】

儘管這一幕極為恐怖，但溫良的內心卻慢慢平靜了下來，無言以對。

【記得你當初的意氣風發嗎？記得同學們看你的崇拜眼神嗎？想好了今年的年夜飯上要如何應付長輩和父母的詢問了嗎？你敢對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大聲說出曾經的志向嗎？】

一句句質問、一行行血字直擊心靈，反覆撕扯溫良的傷口。

片刻后，他的職業一欄更是從「作者」變成了鮮血淋漓的「人生敗犬」。

【我不是鬼，而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我需要你的幫助從沉睡中復甦，你需要我的幫助扭轉人生。機遇總是伴隨著等價的危險，但無限延伸的未來就在眼前，你敢伸手去接嗎？】

這時溫良回想起了新編輯對他說的那些話。

「你問我為什麼退稿？嗯……建議回頭看看你當初發布的第一篇小說，你進步了多少？時代在快速發展，你卻一直原地踏步，你能原諒那樣的自己，但讀者不行，讀者才是決定一切的人，是他們拒絕了你，而不是我。」

「你也算是老作者了，那我就直說吧，你的故事單調，缺乏新意，更沒有恐怖故事應有的靈魂，食之無味，棄之卻不可惜。從今天開始，零點怪談會全面提高過稿標準，如果你還是這種水平，趁早改行比較好。」

回想起自己可笑的人生，再看看那短到看不見希望的未來，溫良深吸一口氣，不再恐懼，眼神也變得堅定。

「我該怎麼做？」

所有血字散開重組，變成一行新的字跡。

【新手任務①：進入衛生間，凝視鏡子，堅持3分鐘不移開目光，即可激活職業「記錄者」並獲得10點惡意值。（限時10分鐘內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