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2）

在光輝年代的元年，城邦在太陽日的祭祀上向神明獻上禮祭的雀鳥與羔羊。

那一夜，造主的靈在城主的夢中顯現。夢境中一片混沌虛黑，無面的神靈顱后光輪燦爛，如同升起的太陽。

年輕的所羅門惶恐伏地，和全知全能的神明在夢中一問一答。神問，何種事物才是身為人主所最為需要的。

所羅門回：「一雙明辨是非的慧眼。」

「為何不是強健的身軀、悠長的壽命？」

「萬物不斷運動，鋼心鐵骨終遭鏽蝕，龜龍鱗鳳難逃腐朽。」

「為何不是萬貫家財，奇珍異寶？」

「那天上的空想之城，那冥界的死者之國，那海中的水晶迷宮，那深淵的骨山血池。如今皆化為塵土。這寰宇之間，除卻永恆的非凡的權柄，沒有什麼是停滯不滅。」

神並未因為他略顯冒犯，與聖典內容相抵的言論而降以懲罰。相反，無面者的真容雖掩映在朦朧的輝光之下，但所羅門確實聽見祂發出一聲輕笑。

「我便賜予你一雙慧眼。」

「……在遙遠的未來，蒼穹傾覆、大地崩塌，你將力挽狂瀾，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的皇帝。自你之後，再不會有後來者能對你的成就有所超越。」

年輕的聖者從夢中醒來，並不記得造主在最後所述說的不詳預言。他略有些踉蹌地走到祈禱室，面對在黑暗中閃著微光的正十字架，緩緩地跪到禱告用的軟墊上，閉上雙目開始默默祈禱。

造主賜予所羅門饋贈與象徵，令他獨具慧眼，識人善用，令他的智慧勝過隱者與白塔途徑的佼佼者。所羅門在非凡的道路上一日千里，祂的領地在北陸，而聲名卻遠揚造主的聖所所在的神啟之地。

無論是隱匿行蹤的異族，還是至高神麾下的諸王，只要是追逐知識的聖賢，聽聞了所羅門的事迹，總會登門拜訪祂的府邸。

……

黑皇帝從陰影的帷幕之後踏入殿堂的一瞬間，漆黑的雲彩如雲霧一般充斥著與此地所重疊的靈界。

本身途徑與靈界關係密切的「門」有所覺察地瞥視了皇帝四周的空間一眼，隨後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聖者屈膝，天使垂首，幾道來自星界或靈界的異樣的目光投向此地，卻在黑皇帝對治下領土的絕對統御面前折桅沉沙。扭曲的規則、秩序的漏洞，令祂們的感知出現錯亂，無法達成先前計劃的窺探阻擾之目的。

所羅門帝國的邊陲之地，目前互相制衡，彼此提防使絆，不得不承認皇帝對於整個大陸的統治的四位神靈不得不先後放棄了自身的計劃。黃昏匆匆褪去，地母神緊隨其後，烈陽不甘地徘徊許久，隱秘之母衡量一番雙方的力量對比，最終知難而退。

「奧蘿拉居然就這麼認栽了，真叫人掃興。南方的那條羽蛇也一樣，怎地一點動靜也沒有。這下真沒熱鬧可看了——這加冕儀式好長，幾時才結束啊……」

在原地站了半天沒等到什麼諸神混戰，天使半神大亂斗的戲碼，只看見真實造物主難得處於發癲之外的狀態，正將據說在古老的神話傳說中能夠統御七十二魔神的印戒慎重遞交同樣一臉肅穆的黑皇帝。神權至上的舊紀元的主宰為神權與王權合一的新紀元的開闢者施以祝願。終於認清自己先前的期待已經徹底泡湯，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滿腦子想著干大事，讓所羅門帝國的首都血流成河的利奧奈在心裡不爽地嘀咕了幾句。

和已經相當之不耐煩，正在腦子裡神秘學斗蛐蛐起來，開始尋思「徹底掌握了永暗之河支流的格蕾嘉莉與體內詭秘半夢半醒的弗雷格拉比哪個強」之類的有的沒的的風暴天使不同，作為被第二紀元手撕巨龍、腳踢惡魔，橫壓一世的造物主的個人魅力所吸引著聚攏在祂的麾下的梅迪奇看得簡直是激動萬分。

在利奧奈的腦子裡開始播放起紅祭司與太陽途徑混合的古神和隱者與白塔途徑混合的古神大戰到星界邊荒，屏障都磨滅了的畫面時，戰爭天使的腦補已經突破天際，其中儘是造物主「三拳打死火焰雞」、「烤全爬地帶羽長蟲，蘸上醬料新鮮又美味」之類的離譜內容。

被這兩人在心靈鏈接里呈碎片式跳出的珍奇畫面打攪得委實不能再心平氣靜地觀測命運長河的烏琉娜：「……」

面容秀美柔和的命運天使面無表情地將視線從身旁的朋友轉移到遠處正再次將罪惡的雙手伸向銀質的自助餐爐的藍發友人，在祂的身側，那位纖細又嬌小的副官正警惕地與不遠處的幾位紅眼睛的血族對上視線。

花了不斷的一段時間，祂才回憶起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聖者的名字。血族一直都對自己在黑暗紀元流落在人類手中的月亮途徑的特性耿耿於懷，並難掩敵意地在私下的族內聚會裡蔑稱這些造物主麾下的非凡者是「人造的吸血鬼」。其中，先是擊殺了半神的巫王女爵，后又在百年前晉陞成序列三的召喚大師的桃樂絲更是這些非人存在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然而，桃樂絲為風暴所注視，是天災軍團的決策者之一。庇佑著她的那位高位者是當年的風暴主宰，在經歷了黑暗紀元末期與光輝年代的初期的吸血鬼遺老心目中的形象簡直就是煞星降世，鑒定為純純的恐虐神選。

遠古太陽神搏殺瘋狂而又嗜血的古神，但對於那些識時務者為俊傑，或迫於形勢不得不投降稱臣的從神和普通的類人族群卻很是寬容。巴德海爾在當初背刺了自己負隅頑抗，叫一批批巨人同族無謂地死去的父親做投名狀，向太陽神表明了自己對於和平的誠意，巨人的族群便逃脫了註定毀滅的命運，與人類生活在一道，一代代繁衍生息。

——而與之相比，從弱小的人類奴隸一步步走向強大，對非人的種族態度極其激進，無視甚至違抗造主的命令，拒絕接受敵方投降、率隊血洗精靈王庭的利奧奈就可怕得多、恐怖得多了。

這些很早就有意地接觸人類之中的隱秘組織，逐漸融入進造物主的國度的血族在見識到祂們在莉莉絲隕落之後投靠的精靈從神老熟人們的下場后個個被嚇得肝膽欲裂，深覺兔死狐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攜家帶口離開了第二紀末期的蘇尼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