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茶話會(中)
聽了葉知秋的話,白婉瑩頗感興趣地問道:「啊?真的嘛?所以葉大俠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經歷過跟你父親間的矛盾?」
「嗯…可能比你這個嚴重一些…」葉知秋扶著下巴頦兒,陷入了沉思道,「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經歷了全家被抄的慘案…」
「……?!」
聽了這句話,白婉瑩險些沒直接一口草茶從嘴裡邊兒噴出來。一時間,她竟尋思不出該說些什麼話來,只得靜靜地盯著葉知秋,在等他講述接下來的故事…
只見葉知秋輕聲嘆了口氣,端起茶碗兒來飲了一口,旋即微微一笑,沉吟著道:「…其實最開始,我是出身於中原京城的一處大戶人家,是含著金湯匙落生的。我的祖上,乃是於京城朝廷之中為官的工部四品官員…」
「我記得,起小兒我們家便甚是富裕,可謂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著錦衣玉食般的日子。我母親身子骨不大好,因此自打嫁給我父親以來,只誕下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便是小我些許的妹妹。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便有了自己個兒的貼身丫鬟。那小姑娘當時也比我長不了幾個年頭,便被我母親給買來,負責全天候地伺候於我…」
「而那會兒的我,壓根兒便不知市井百姓的生活為何物。只知道,父親見天兒在朝廷當差,母親身子骨又不好,整日卧床不起。唯有我那親妹妹,與我甚是交好。我兄妹二人間,感情可謂是倍兒好,見天兒地膩在一起玩耍。甭管我們各自發現了什麼好玩意兒,都會第一時間尋思到對方,要想方設法兒地將好東西分享給彼此…」
「而我這人呢,起小兒不好讀書識字兒,覺得那些什麼『之乎者也』的勞什子甚是惱人。光是教書先生,便被那會兒極其混不吝的我,給逼走了十幾位…然而,我那時候卻對拳腳功夫情有獨鍾。在外傅之年(十歲),我便愛上了習武,見天兒地纏著我父親,要他給我找一位武師來教我功夫。我父親最開始不大樂意,覺得見天兒舞槍弄棒的,成何體統。然而,他終究是抵不過我的整日糾纏,便給我尋了一位師傅,來教我拳腳刀劍之法。當然了,前提便是與此同時,我需得好好念書識字兒才成…」
「後來呢,我發現自己個兒還真頗有些武學天賦,悟性極強,根骨俱佳。那時候,才學了兩年功夫的我,便可以打得我那位師傅需得在每次對練之時認真還手拆招,不可謂不是一件兒稀罕事兒…而我父親也逐漸接受了我相對於讀書而言,更具有武學天賦的事實,便寄希望於日後,我可以努力成為一名武舉人,照樣兒也可以進入朝中為官。一時間,我們葉府上下生活得其樂融融,歲月甚是靜好…」
「其實那會兒的我呢,雖說不是什麼典型的紈絝子弟,卻也身上確是有一些大戶人家出來的毛病。比方說,除了習武練功之外,我也確實喜歡約上三五同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好友,在外如流水般地花銷銀子。再比如,雖說情節不甚嚴重,偶爾也會有些仗勢欺人的惡習,覺得自己個兒出身於葉府,那種與生俱來、骨子裡邊兒的優越感,自然是去不掉的,時不時便會流露出來…」
「還有便是,那種大戶人家子弟們身上,所不可避免的風流氣質…」
話及於此,葉知秋略微有些尷尬地瞧了坐在對過兒的白婉瑩一眼,旋即繼續說道:「…意思便是,當時府上我身邊兒,但凡是長相兒頗有些姿色、令我瞧起來比較順眼的丫鬟們,
基本上沒有可幸免於難的…」
「話說回來…本以為,我們葉府就會這麼一直興旺下去,自此代代香火相傳。然而,就在我即將加冠之年時,一切的一切,便就此發生了改變…」
「其實本來那會兒,我們葉家便已然開始走了下坡兒路。我父親這人,本不是個做官兒的好料兒,能於朝中當差,全是拜賜於我爺爺那一代的傳承。這不,由於我父親在朝中逐漸失勢,葉府上下幾大家子,又總是不知節制地進行開銷,我們葉家表面上雖仍權財並重,實質上卻已基本成了被蟲蟻所啃噬一空的木牆,只需稍一受力,便會立時坍塌傾倒…」
「言歸正傳…就在我即將加冠之年時,朝廷都察院的監察御史攜其子,來我們府上做客兒。這位監察御史,本身便是朝廷的正一品官員,當時又與皇上甚是交好,權利大得很,雖不能說是什麼權傾朝野,最起碼兒也是位高權重。因此,我父親當時對其倍兒加敬重,吩咐整個兒葉府上下大辦筵席,處處小心謹慎,生怕哪兒做得不夠周到,惹惱了這位皇上面前的大紅人…」
「本來呢,一切都進行得甚是順利。宴席之上,我父親與那位監察御史相談甚歡,二人觥籌交錯,好不愉快。我們葉府上下幾大家子也都內心倍兒歡喜,因為茲要是結交了這位監察御史,那麼日後,我們葉家往上爬的這一指望,便再不會是夢…」
「殊不料,福兮禍兮。有的時候,福之所倚,正乃禍之所伏啊!」
話及於此,葉知秋搖著腦袋長嘆了一口氣,繼續緩緩說道:「…這期間,那位監察御史的兒子,一眼便相中了我那唯一的親妹妹。要知道,那會兒我妹妹正值碧玉年華,比你現如今小不了多少,長相兒甚是清秀靚麗,提親者早已踏破了葉府的門檻兒。這不,我父親一瞧,正是好機會啊!若是能乘此時機,促成了這門兒親事,那豈不是便跟監察御史大人成了親家?於是乎,我父親當即便拿定了主意,當眾要將我妹妹許配給那監察御史之子,等改明兒擇個良辰吉日,二人便可成婚。」
「殊不料,我妹妹對那位監察御史之子,可謂是一點兒也提不起來興趣兒。只因那監察御史之子,非但是其貌不揚,而且行為舉止猥瑣流氣,眾人瞧在眼裡,心中都明鏡兒似的,覺得我妹妹可當真是一朵鮮花兒插在了牛糞之上…」
說到這兒,葉知秋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道:「然而,父母之命不可違,更何況這對方又是朝廷的一品大官兒呢…於是乎,雖說表面上仍是極不情願,我妹妹卻也未當即明確表態拒絕,只是低下頭去,默默不語…我父親見狀,雖是心中甚是疼痛不舍,卻也並無他法,只得打算在第二天好好勸慰安撫一下我妹妹,希望可以令其迴轉心意…」
「於是乎,當晚在筵席過後,我父親便安排那對兒監察御史父子入住在中進院兒的兩間廂房之內。當時一切安好,眾人酒意正濃,本打算就此沉沉睡去…」
「忽然間,正值夜半三更之時,我們眾人卻猛地聽見從內院兒的西廂房中,傳出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而那話兒,正是我妹妹的住處…」
「於是乎,眾人立馬兒起身,紛紛奔赴前往了內院兒的西廂房門前。殊不料,當眾人行至門口兒時,卻發現我妹妹已滿身鮮血地躺倒在了地上,肚子上插著一把用來裁剪衣物針線的剪刀…而站立在其身旁的,卻是那衣冠不整、樣貌狼狽至極的監察御史之子。那孫子明顯也是被驚著了,當我們趕至門前時,丫挺的連褲子都還尚未提好…」
「見此光景,當時眾人立馬兒便明白了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我母親更是登時驚怒交加,當場便昏厥了過去…緊接著,就在大傢伙兒都束手無策,還尚自未從驚慌之中回過神兒來之時,我一把抽出了平日里藏在腳下長靴之中的防身匕首,未有半分遲疑,飛身而起,迅速沖至了那監察御史之子的身畔,只一刀,便將其喉嚨處割出來了一道兩寸多長、一寸多深的大口子,霎時間便令其血如泉涌、暴斃當場!」
「…而用來殺死監察御史之子的那把匕首,是早先頭些年,我從古玩兒市場上淘澄而來的。由於其刀身修長、直刃短柄,我便給其起名兒為『小青鋒』…」
言罷,葉知秋便緩緩從右側腰間的棕色牛皮刀鞘之中,抽出來了那把做工精美的銀色直刃匕首,將其輕輕放置在了身前的桌面兒之上。而那把銀色直刃匕首,還在已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金色夕陽映照之下,兀自閃耀出刺目的寒光,恰似那句古詩詞所云——
「撫劍長號歸去也,千山風雨嘯青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