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引駕行(二)
第九十九章引駕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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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亭酒探頭從高向低,掃視一周,他問:「賦別哥,你們這裡平時都是誰在操持家務啊?沒請什麼人幫忙嗎?」
「哪有那份閑錢啊,都是我和小默輪流打掃。」
周君離將散落一圈又一圈的醫書醫冊,拾進懷裡,摞疊,踮腳送上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櫃的最高處,方才騰挪出一把平日里充作書凳的椅子,他熱情地招呼宋亭酒:「小酒,過來坐呀。」
宋亭酒摸了摸書冊的頂端,仍是乾乾淨淨,他驚訝道:「打掃得這麼乾淨?怎麼可能?你沒騙人?難道就沒有可能是什麼……隔壁屋住的大姐姐?」
「隔壁屋住的是一對兒年過半百的老夫妻,哪來的什麼大姐姐呀?」周君離很隨意地直接坐上了床,「坐呀,小酒,客氣什麼?」
宋亭酒點點頭,閑不住似的,東瞅瞅,西看看。他探出小腦袋瓜往外望。
這是一處只有極狹窄細長院落的矮檐瓦屋,彎曲如鉤子似的夾在前後左右的高門闊戶間,辟出的清幽雅靜的一小塊,院籬以一叢青竹象徵性地隔擋,屋前窗栽種小小的一排玉簪花,拉長細長的頸柱,瑩玉簇簇,優雅地銜著金蕊。
院落的最中央,擺一口石壁的水瓮,幾葉蓮葉,幾尾小魚,權作觀賞閑趣。
斜角落的陽光充裕處,搭著四層高的竹木葯架,更後面的線繩上,晾滿了衣服。屋后的木棚壁縫間,有著整個院落除藥材外,唯一最值錢的家當,一頭代步的小毛驢,正悠閑地干嚼著草料。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種認真過日子的小家庭的煙火氣。
外間,白遠默動作嫻熟的起灶造火,煮沸舊有的鹵湯,舀一勺湯頭,兼具色香味,湯汁紅亮濃稠,香氣四溢,再添入新的佐料,醬油、黃酒、草果皮、桂皮等等,大火滾沸,小火慢燉。鹵湯用來滷肉、鹵藕片、鹵百葉、滷雞蛋……他將新嫩的菜葉碼齊了,按在案板上,按在案板上,咔嚓嚓,噠噠噠噠噠,砍菜狠似剁腦瓜。
灶上熱汽翻騰,屋內茶香裊裊。
周君離見宋享酒仍在四處張望,笑道:「別看我們的這間屋子有些小,但好在獨屋獨院,位置極好,走去哪裡都特別的方便。而且,租金要比別處便宜好多。頭上有片瓦,大小是個家呀。對了,我還沒問你為什麼從華山跑到江南來了,莫不是又做了什麼惹得世叔不開心的事了?」
「哪有,沒有啊,就是想你了,想來探望你。」宋亭酒這才坐下,眼睛始終沒離開過窗檯角落處的一隻針箜籃,仍不放心地將問過一遍的話,又問了一遍,「真的沒什麼女人嗎?你沒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沒有,只我們兩個。哦,你指的那個嗎?那是小默向隔壁借來的,我胳膊這裡開線了,這裡,剛縫好,還沒來得及還回去,就先放在那裡了。」
「我看看,誰縫的?你嗎?賦別哥你還會縫衣服啊?」
「我縫的。」高高大大的身影塞進內室,頓時擠得過於狹窄的屋子,更加的破敗不堪,他擦著手,以眼角下視小亭酒,傲然介面道,「我縫的,不行嗎?你還想再問什麼?你問我啊。」
宋亭酒連連晃頭:「沒有,沒了。白大哥你真厲害呀,連縫衣服都學得會。」
周君離忍俊不禁,忍不住又去揉了揉宋亭酒的小腦袋:「小馬屁精,你就鉚足了力氣拍你白大哥的馬屁吧,待會兒他能給你多挾好幾筷子肉呢。」
「他想得美。像這種簡單的小事,我還用得著別人告訴我做不做得好?哈!那我可真沒幾分斤兩了,風吹雞毛能上天!」
周君離直皺眉:「咦?我總覺得……大高個兒,你今天情緒很不對啊。你說話的語氣,怎麼怪怪的?如果你累了的話,你來休息會兒。」他捲起袖子就要站起來,「今天換我來下廚吧。」
「都不夠你添亂的,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坐著吧。」白遠默將周君離又摁了回去,「我就是進來問問,誰有什麼忌口和不愛吃的。」
宋亭酒立刻舉手:「我,我不吃肥肉呀。還有,饃要烤得焦香一些,我喜歡脆脆的,要一口咬下去,耳朵都能聽見牙齒咬碎薄面的那種酥脆感……」
「哦?那換你來做?你來吧。你搖頭幹什麼,肉是買給你吃的嗎?飯是你做還是我做?我有在問你嗎?那你插什麼嘴。阿離,你有沒有什麼不想吃的?」
「……我不吃肥的?還有,饃要烤得酥脆焦香?哦,就這些,沒了。」
「行。我給你做,坐等開飯吧。」白遠默深深地警告了親亭酒一眼,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宋亭酒一直目送白遠默離開內屋,才稍稍安了些心,他坐提座椅,湊周居離更近了些,輕聲輕氣道:「賦別哥,白大哥他對我有敵意啊。為什麼呀?我說錯哪句不該說的話了么?」
連帶著周君離也不由自主地細聲細氣道:「沒有吧。而且他平常也不是今天這種模樣啊。今天倒有些恢復成他小時候孩子氣時的樣子了,怪可愛的。沒事的,你別去想了,一會兒吃飯時我直接問他,還是說回你的事情吧,你到我這兒來,世叔他們都知道嗎?你有記得給他們留下字條什麼的嗎?」
「我有啊,扔師姐桌子上了。說起我師姐——」宋亭酒趕緊將帶來的小布包抓過來,燙手山芋似的往周君離懷裡一塞,「我師姐特意為你縫製的,你快試試合不合身?」
「為我準備的?為什麼?你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錯,給我,你看你看,男式的,外衫,中衣,下裳,短靴。看這衣服上面眼花繚亂的大花,還有這厚厚的靴底,密密匝匝,都是我師姐坐在燭火前,一針一線趕製出來的。有時候大家都睡下了,她還在熬夜呢,肯定是為了能讓你在武林大會時……」
「不需要,帶走,他衣服夠穿的。喂,說你呢,你貼阿離那麼近,想要做什麼?『有問焉,則辟咡而對』,你的先生沒教過你基本的禮儀嗎?長輩問話,幼者要側頭回答,以免口氣沖及長者。『哈』什麼『哈』,那麼短的距離,能防得住你的口氣嗎?退後些,對,坐得再遠些。」
「白遠默。」周君離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基本的禮儀嗎?那麼,你是在偷聽我們談話嗎?」
二人不約而同轉頭看牆上,長鞭「驚鴻」就掛在周君離伸手可及的地方。
「沒有。」白遠默警覺地持平鍋鏟縮后一步,眼神找向了宋亭酒,「我問問他,你,蔥姜蒜芫荽麻椒都能吃嗎?」
周君離轉頭看宋亭酒,宋亭酒連忙猛點頭。然後,周君離當著白遠默的面,將兩扇屋門,推合了起來。
他以背倚門,卻忍不住不回頭。紙門扇上的高大黑影,重頭喪氣地離開了。周君離伸手摸向後頸,不覺間又羞紅了臉。
「小酒,抱歉啊,小默平時真的不是今天這副樣子。」周君離沖宋亭酒歉意地笑,「他因為我長時間沒有搭理他,在鬧小脾氣呢,跟個小孩子似的。並非針對你,我一會兒找他說會兒話就好了。」
「陌生人忽然借住家中,任誰都會不自在的。我不會叨擾太久的。武林大會不是馬上要開了嗎?明天或者後天,咱們三個一起結伴動身上昆崙山啊?」宋亭酒拍拍腿上的衣服,「我就是專程來送衣服的。比武首日,賦別哥你坐在觀戰席上,穿上這一套,我師姐見了肯定特別高興。」
「為什麼無緣無故的對我提到武林大會?我不去,家中已安排好由大哥代表祖父承邀觀戰了。」
「你大哥?不是改成你了嗎?你沒有收到武林盟單獨發給你的邀請函?」
「沒有。妍兒來信時曾提到過,祖父吩咐大哥提早動身,因為大哥不是素來與崑崙的林大哥交好嗎,算算日子,大哥可能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抵達昆崙山了,沒有聽說需要我隨同前往啊。」
「不是隨同,是改成你了,你不知道?江湖上都傳開了,我們遠在華山都聽說了。」
「知道什麼?」
「周爺爺,就是你祖父啦,對外公布,把下一任家主位置傳給你了。」
「什麼!為什麼?大哥呢?」
「看來你消息真夠閉塞的啊。我告訴你吧——從哪說起好呢?有了,你知道吧,李盟主家的芸兒姐姐,不是自打娘胎起,就得了一種挺難纏的病嗎?」
「這個我知道,芸姐患有先天心疾,一向由祖父診治照料。」
「就是這個。你大哥背著你爺爺偷改了芸姐的藥方。都說當時如果不是有眾人攔著,你大哥險些會被周爺爺當庭打死。」
「決無可能,以我對大哥的了解,大哥決不是那種沒有把握就敢亂改藥方的人。更何況這藥方,還經過祖父長久錘鍊和擬定,行之有效的。」
「這些更詳細的我就不清楚了。聽說是為了一味藥材,起了爭執。林大哥,就是你剛提到的昆崙山的林恩山大哥,他不是芸兒姐的未婚夫嗎?好像就是他,九死一生的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寶物,但是好說歹說,周爺爺就是不肯採納,反倒斥責你大哥他們二人是被鬼迷了心竅,心術不正,是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李盟主也斷然拒絕了,這才有了後面那些事情。」
「如果所謂的寶物誠如祖父所言,並不適用,大哥更不可能會點頭應允了。不行,我要回一趟周家。」
「你還回去幹什麼啊?你們家正亂著呢。你應該跟我上昆崙山去。武林盟內喜歡你的那些伯伯叔叔們都說了,這可是你乘勢而起揚名天下的絕佳機會呀,他們會看在家師的面子,助你一臂之力的。」
「等一會兒,我並沒有應承下這件事,即便大哥去不了,周家也可以派其他人去。我不願去。」
「可是,為什麼啊?」
「說出來你或許會覺得我的想法幼稚吧。不過,我總認為,不小心受了傷、得了病,請大夫治癒,是件稀疏尋常的事情,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但是,無病無災,主動招致傷痛,該怎麼形容好呢?我學醫的初心並不在此。相比到武林大會上替人包紮,交換讚賞,我還是更願意……」
「那你讓我師姐怎麼辦啊?像你這種幼稚可笑的想法,像你這種只考慮你自己的想法,你有替我師姐考慮過嗎?你知道我師姐在背人處曾偷偷抹過多少次眼淚嗎?」
「……這件事情,同你師姐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你究竟為什麼一直推遲婚期不肯跟我師姐痛快地成親,還不都是你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接受家中的資助。可以啊,你可以拖,你可以等,你可以耗到兩鬢花白彭祖千秋直到在江湖上站穩腳跟為止,但是我師姐她耗不起啊。你知道其他人都在怎樣悄悄議論她嗎?他們說,即便她能代表師門出戰能怎樣,能力再強又怎樣,貌若天仙又怎樣,還不是個被夫家多次拒娶的老姑娘!這些惡毒的抵毀都是你害的!」
「胡說八道,耳食之談,是你師姐……」
「咣!」木扇門被一腳踹開,門外,白遠默臉色難看地站在那裡。
「你說你師姐是阿離的什麼人?」
「未婚妻。我師姐是賦別哥明媒聘定的未過門的……」
「滾出去。從哪來,滾哪去。」
周君離從僵直的狀態,一點點轉頭,看向門口,他輕輕道:「小默,小酒說的都是真的。」說完,拍拍宋亭酒的肩頭,「小酒,你先到外面稍待一會兒,我有話要與你白大哥談。」
直挺挺的冷硬石雕,不避不讓,像是氣到發瘋,卻有苦倒不出,只能努力忍住了,不低頭。
周君離伸出手,想抓住他:「小默……」
白遠默向後一躲。
這一躲,好似剝落反常,他又恢復正常了,
於是舉高手中的酒罈,晃晃,輕鬆地笑道:「阿離、先生,我去打酒回來了。他一邊慢慢彎腰,將酒罈子放在地上,一邊笑著問道,「原來你已有婚約對象了啊?」
「嗯。小酒說的,都是真的。」像是生怕白遠默無法理解一般,周君離刻意放緩語速,「我會依聘儀迎娶她進門,她會見我未來的妻。」
「是嗎?那以後都會有人照顧你了吧?我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既然你不需要我了,我繼讀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回家鄉去。胞妹即將長成大姑娘了,族人要替她慶祝,因為我不在,一直拖到現在。本來有意邀你同行,不過看來,你還有其他——比我更重要的事。」
白遠默又慢慢地重新站直了,他的一雙眼眸定定地凝視著周君離,一字一句道:「先生,阿離先生。對你自小帶到大的唯一學生,先生都沒有幾句臨別贈言嗎?」
「馬上就走?這麼急?」懸了半天的手,垂了下去。周君離揚起一個特別明媚的笑臉,「你要回家嗎?很好啊。我就祝你一路平安吧。正巧,我也要回家了,不如明早我們一起出發吧,我還可以多送你一程。」
半分留戀和不舍的意思都沒有。
白遠默甚至連賭氣的表情都來不及藏好,已猝不及防地怔在了那裡。他就那樣,發不出聲音來的,一直的、一直的盯看周君離……最後的最後,竟然氣到連飯都不吃,直接摔門走了。
他一直所混到快中夜時才翻牆摸了回來,招搖地沾滿了形形色色的胭脂水粉。
房間內,只剩睡到不醒人事的宋亭酒,呼嚕連天,五短的小身板,橫過來,佔滿了整張雙人床。
床腳,兩隻已打包好的行李,就像兩個分道揚鑣的人,誰也不挨著誰。
白遠默忿忿地朝兩隻行李各踹一腳,踹作一堆。他找了一周,沒找到周君離,最終,在院落後面的驢棚內,聽見了無聲的啜泣。
昏黃搖晃的手提燈下,周君離大把大把地替小毛驢添豆粒,邊添邊吧嗒吧嗒落眼淚:「你多吃一些,吃多一點,吃好一點,吃飽了才有力氣陪大高個兒走遠路。」
他喂完了驢,換成喂自己,一仰脖,咕咚咕咚灌進去好幾口酒,喝完酒,又強行抱住忙著嚼豆子的驢子的脖頸,眼淚一涌再涌:「山高水遠,此生或許不見。阿膠你要替我照顧好他,我也只能將他託付給你了……他想讓我留他,我怎麼能留他,攔住他不許他回家嗎?」
眼淚打濕了小毛驢的頸鬃,小毛驢不舒服地直甩頭,欲掙脫,周君離卻死死地抱緊了,不準小毛驢離開。
「阿離。」
周君離嚇了一跳,仰望的眼裡仍含著淚水,待反應過來是白遠默時,急忙背過去,三兩下擦乾眼淚,再轉回來,極其鎮定地站起身:「小默,你回來了啊,行李我都替你整理好了——」
他的視線忍不住一眼接一眼,落向白遠默身周,分明已看清自遠默是在哪裡鬼混到這個時辰的,但他刻意別開臉,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去問,而是問了其他的:「韓途,他知道你家鄉在那裡,是嗎?你還有一些東西,我可以托他替你帶過去嗎?」
「阿離,為什麼要哭?」白遠默曲指勾掉周君離殘存的淚珠,放在唇邊,吮吻,他笑了,「你是捨不得我嗎?」
周君離駭然地瞪大了雙眼,驚慌一瞬,馬上抬手擦了擦眼睛:「我沒有哭。」
他低頭看小毛驢,極小心地與白遠默拉遠了一步的距離:「會捨不得。你也是,它也是,這些年的朝夕相伴,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的,當然會捨不得了。」
「如果我再次鄭重地邀請你,隨我一起回到我的家鄉,我會將你介紹給我的族人,為你修建獨屬於你的居處,你願意答應我的邀約嗎?」
「不行啊,我去不了。」周君離苦笑著,再拉遠一步距離,「我的家裡出了些事情,需要我回去一趟。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跟著韓途他的商隊去找你的,我還沒有到過大漠呢。」
「我希望僅我們兩個人。或許,我可以先陪你回你家,再換你陪我回我家。阿離,我希望能攜手我此生唯一的伴侶,回到我的家鄉,介紹給我的族人。你願意成為我此生的這個『唯一』嗎?」
「小默你又在說這些孩子氣的話了。你看都這個時候了,明早我們都要早起,不如趕快回去歇息吧。」
白遠默伸手撐牆,攔下周君離:「你不敢聽我將話說完?」
「小默,別再說這種孩子氣似的傻話了。我說過,乾為天,坤為地……」
「……男為陽,女為陰。天地對應,男女呼應,只有男女互補,才合乎生生不息的天道規律,我知道,阿離,我已經能背下來了。」白遠默逼近一步,「我知道,可是你為什麼總對我重複這句話呢?有沒有這種可能,你只是接受不了竟會對我、你對同為男人的我,產生了愛意。你試圖說服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白遠默,不許胡說,你越說越沒道理了。」
「沒什麼道理,但是我沒有胡說。阿離,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不對,也不該這樣說,應該是——我愛你。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時起,我一直都愛你。阿離,我愛你。
「你說完了?」周君離臉上猶有淚痕,眼睛紅通通,鼻頭紅通通,無比地惹人愛憐,卻說出了比鈍刀子割心還更令人鈍痛的話,「男人與男人間不會有『愛』,只能說是更親密一些的『友情』而已,你別混淆了。」
「看來無論我再說上千次萬次,還是會得到同樣的回答啊。你不願意承認你也愛我,我不強迫你。阿離,我可以閉口不談,只要你允許我默默地愛你,跟從前一樣就好。」
「我是不可能讓你對根本就不會有結果的事情,抱有無謂的希望的。小默,或許一開始起,我們就都錯了。你回你的家鄉去吧,距離遠了,感情自然就會跟著淡了,到時候,你就會逐漸忘掉這份你誤以為是『愛』的錯覺了。你走吧,一路珍重。」
「哈哈,阿離,你還真是絕情啊。看來是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什麼?」
「阿離,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月亮嗎?『月亮升處是歸鄉』,這是我們故鄉的語言。祭天老師說,月亮升起的地方,指明了孤狼奔赴的方向,穿透月芒,觸摸得到對方眼底的微笑或憂傷。」
「什麼意思?」周君離下意識的隨著白遠默的話意抬首望天,「今晚並沒有月亮啊。」
轉回頭,一下落進了白遠默深邃的眼睛中。
銀灰色的眼眸,瑩瑩漾漾,泛著異樣流淌著的銀芒,瞳孔凝錐,像是能夠吸入靈魂的深淵。
周君離凝視著深淵,神識越飄越遠,眼神越來越迷濛,於高處倒懸於深淵……直至,徒剩一具空殼似的,站著。
「阿離,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
「說你今生只會喜歡我……不,說你今生今世只愛我一人。」
「我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
「那麼,吻我吧。」
空洞洞的軀殼,睜著空茫茫的眼睛,機械地踮起腳尖,毫無感情地在失去溫度的鮮紅嘴唇上輕輕沾了一下。
白遠默兀自忍耐持續襲來的劇烈頭痛,深情地回抱周君離,開心地笑了:「我都知道了。阿離,我愛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