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謝辭卸下了鐵甲,換上一襲月牙色錦袍,肩窄腰寬,束腰玉帶上掛著一枚飛玉螭龍佩。

明明周身毫無凌厲鋒芒的氣勢,卻無端令人感覺他有君臨天下的尊華。

他步履輕緩優雅,背形清瘦如竹,面朗如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眸子閃著細碎的亮光,見了姜妤更是舒眉淺笑,如一抹皎潔月光,直直照進她的心底。

少年意氣風發,是姜妤從前最喜歡的模樣。

她甚至曾為此感到驕傲,覺得自己把未來的瘋批大反派,教育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然殊不知這人骨子裡就是個壞胚子,也就為了踩著她上位,勉強收起獠牙乖巧討好,裝個樣子哄哄她罷了。

不過他可真是能演啊,竟能騙過所有人。

如今謝辭已然羽翼豐滿、鋒芒畢露,加之他本來就聰敏睿智,僅以這倉促的三個月時間,她真的能以一己之力扳倒他么?

顯然不太可能。

姜妤又悄悄將衣袖中的小瓷瓶,往裡掖了掖。

不管怎麼樣,先試試再說。

謝辭入殿站定,見姜妤還在愣愣地盯著自己出神,面上不顯,心中卻暗暗嗤鼻。

他一直知道自己生的好看,也清楚這個女人向來愛得膚淺。

頓了頓,他才緩緩勾起嘴角,帶著溫柔的淺笑望向她,「阿妤,我回來了。」

少年嗓音低沉,帶著一種獨特的沙啞,又拖著幾分慵懶的尾音,聽起來就像是來自孤夜最深處的誘惑。

本該讓姜妤心神蕩漾的聲音,如今卻成了讓她如夢驚醒的警鐘。

她掐了掐手心,瞬間理智回籠,然後笑吟吟地迎上去,滿目欣慰道:「半年不見,阿辭都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又裝作不經意地,瞥見他右手掌心上的一道傷口,錯愕:「你受傷了?!」

「無礙,一點小傷罷了。」

謝辭不甚在意地把手往後藏了藏,眉眼帶笑地凝視著她,「你在宮中過得可還好?」

「我?」姜妤不咸不淡道,「我當然好得很。」

說罷,她又忍住噁心,強硬地拉起他那隻曾握劍殺她的手,細細查看那道猙獰的傷口,一臉心疼地嗔怪他:「都這樣了還說沒事。」

然後扭頭吩咐清禾把藥膏和紗布端上來,要親自為他包紮傷口。

對於照顧謝辭,姜妤向來喜歡事事親為,清理傷口是如此,熬枇杷膏治他的嗓子亦是如此。

而謝辭也早已習慣她的大驚小怪,這會兒便安靜地任由她折騰。

倆人靠的近,他略微垂眸,入目便是一張精緻昳麗的小臉。

少女秀眉纖細柔和,根根分明的睫毛正輕輕顫動,屬於她身上獨有的清甜馨香,正若隱若現地縈繞在他鼻間。

謝辭一時脊背繃緊,臉色陰沉地別開眼。

姜妤卻是渾然不覺,自顧自地專心為他清洗傷口,待到上藥包紮時,她才開始找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對了阿辭,我聽說戎狄國有一顆蔚藍色的夜明珠,晶瑩剔透、世間僅有,乃他們皇室歷代相傳的瑰寶,不知你此次打進戎狄京畿,有沒有見到那件寶物?」

她又趕在謝辭開口回答之前,一邊不動聲色地伸手摸了摸衣袖裡的瓷瓶,一邊滿眼期待地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若是你拿到了那顆珠子,可否當做今年的生辰禮物送給我?」

再過十天,就是她這具身體的十八歲生日了。

「阿妤,」謝辭略微遲疑,隨即面帶愧色:「抱歉,我沒有見著你說的夜明珠。」

默了默,他又補充道:「不過你的生辰禮物我早已準備好,若是你不喜歡,我現在就派人去找那顆珠子的下落。」

姜妤忽而低頭嗤笑一聲。

這人連說謊都這麼從容不迫、氣定神閑,也難怪她平日里眼拙看不出來。

不過……

演戲,誰還不會呢。

她無所謂地笑笑,「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怎麼可能會因為一顆無關緊要的珠子,就拒絕你的精心為我準備的禮物呢?」

謝辭總覺得她這番話,說的有些刻意。

但他心裡又無比確定,沒人知道他已經拿到了那顆夜明珠,姜妤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在騙她。

思來想去,他只當她是不會好好說話,還耐著性子安撫道:「禮物歸禮物。你若是真想要那件東西,我日後定會多加留意。」

「好呀。」

姜妤已經達成目的,不想再跟他扯這些有的沒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手給包好了。

謝辭看著她扎出來的蝴蝶結,滿眼寵溺地低笑一聲:「多謝了。」

又閑聊了幾句后,他便推脫道:「聽說你這幾日身子不大好,然而明日父皇為我開慶功宴,屆時你恐怕也得出席,今晚就早些歇息,我先不打擾你了。」

他這番話說得很漂亮,讓前世的姜妤想挽留也尋不到說辭。

不過現在的她,卻也是懶得敷衍了,最後還非常體貼地目送著他離開。

一想到明日的慶功宴,姜妤眯了眯眼。

待謝辭走遠后,她才趕緊把自己的近侍慕青叫了進來。

……

與此同時。

謝辭一回到自己的寢宮,就神色冰冷地扯掉手上的紗布,像是碰到了什麼瘟疫般,厭惡地丟進火爐里。

衛陽進來時,正好撞見爐子里的火苗,貪婪地吞噬著那條沾染了星星點點血跡的紗布。

他心中頓時瞭然。

主子有潔癖,若不是為了忍辱負重,斷不會讓九公主那個女人觸碰他。

謝辭看向衛陽,臉上的霜色還未褪去,「消息打探得如何?」

衛陽拱手作揖:「稟主子,容小姐近段時間染了風寒,半個多月都一直閉門不出。不過明日皇後娘娘借著慶功宴的由頭,廣邀京中貴女入宮賞花,屆時容小姐也會參加。」

一想到那個溫柔絕色的嬌人兒,謝辭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

然而聽說她身子有恙,少年好看的眉眼間,頓時縈繞著化不開的愁緒。

他語氣不掩擔憂:「病了?病得可重?」

「聽說是有點要緊。」

衛陽見自家主子聞言眉頭一擰,趕緊連忙補充道:「不過現下容小姐已經好很多了,不然也不會答應進宮賞花。」

謝辭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他從木架上的暗格里,拿出那顆足足有半個拳頭大的、散發著淡藍色熒光的夜明珠。

若是瞧得仔細些,還能看見晶瑩剔透的明珠裡頭,瀰漫著似仙境般若隱若現的山水之景,然而珠子的外周毫無縫隙裂痕,可見內里的奧妙乃渾然天成、鬼斧神工。

難怪戎狄將它視為鎮國瑰寶。

可笑姜妤那個恬不知恥的女人,竟也敢妄想得到這樣的稀世珍寶。

他吩咐衛陽:「明日,你想辦法把月兒引到西寧園去。」

西寧園偏僻,又人跡罕至,最適合他們私下見面。

衛陽看了看那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又看了看心情尚可的謝辭,大膽揣測:「主子,您不會是想把這東西送給容小姐吧?」

謝辭當即甩了他一個眼刀子:「你有異議?」

「不、屬下不敢……」

衛陽嚇得結結巴巴起來。

他好心規勸道:「屬下只是在想,此等罕見珍寶輕易落入容小姐手裡,一旦被有心人發現,或者傳出來被九公主知道,到時候事情可能會變得很麻煩。」

「呵。」謝辭不屑地冷笑一聲。

「你什麼時候也被那個女人磨滅了骨氣,萬事提到她就要心驚膽戰?」

現在他大權在握,只需再稍加忍耐,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就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所有令他厭惡的人,統統踩在腳底下!

區區一個姜妤,又有何懼之?

況且,謝辭有把握不會讓她知道。

衛陽不敢再說什麼,垂著頭躬身退下。

然而剛出門,就看見一身綾羅綢緞、寶釵珠玉琳琅的九公主姜妤,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施施然往這裡走來。

衛陽:!!

他一個閃身又踏進了殿內。

謝辭冷不防見到去而復返的衛陽,神色張皇地闖進來,正要顰眉呵斥,卻被他搶先一步開口,語氣焦灼:

「不好了主子,九公主過來了!」

她怎麼過來了?

謝辭也來不及多想,迅速將夜明珠這個燙手山芋藏起來,卻忘了手上的紗布已經被他燒毀。

是以姜妤闖進去的時候,一覽無餘地看見他手掌上,明明剛被她包紮起來的傷口,此刻卻已經明晃晃地暴露出來了。

「阿妤?」故作淡然的謝辭,見她突然定在原地,又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某處,不由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而後陡然脊背一僵。

遭了。

目光觸及到她眼裡深深的受傷后,謝辭難得慌亂了一瞬。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犯這等低級的錯誤,不過很快又找好了說辭。

「阿妤你聽我解釋,剛剛手上的紗布不小心點著了火,我才不得不解下來避險,你別生氣……」

然而姜妤的臉色還是很難看。她沒想到他已經這麼不耐煩了。

真是可惜了她剛剛,好不容易才抹到紗布上的毒藥。

「阿妤…」謝辭見她冷著小臉不說話,自知是他理虧,索性抬腳向她走去,打算跟她好生「解釋」一番。

然而卻被姜妤木著臉冷喝一聲:「站住。」

她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然後緩緩抬手,攤開掌心裡的小瓷瓶,面無表情道:「我原是想來給你送葯的。」

謝辭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見她手腕一松,那裝著上好金瘡葯的小瓷瓶應聲而落,猛地在地上炸出一朵漂亮的碎花。

姜妤扯著嘴角冷笑,眼裡滿是譏諷:「你的借口可真拙劣。」

「下次編得走心一點。」

說罷,她才決絕地轉身甩袖離開。

衛陽默默看著她孤高的背影,嚇得心下一咯噔,大氣都不敢喘。

再扭頭看向謝辭,發現他亦是緊緊抿著薄唇,臉色笑意全無,周身漸漸泛起層層疊疊的寒氣。

「九公主好像真的生氣了……」

「主子,」衛陽硬著頭皮小聲道:「您要不還是追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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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的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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