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你這麼好的人，當然要活下……

在白霜使用完道具的同一刻,一個進度條呈現在她眼前。

雖然是99.99%，但後面明顯還有一長條的空間在等待著被填充。

白霜：「……」

很好，這很現實。

在進度條出現后,眼前的系統頁面像是徹底崩潰,不斷閃現著警告的紅色字元。

她甚至能感覺到系統在和她的意念作鬥爭，兩相博弈之下,想要撕裂她的意識空間。

從前這遊戲在她面前呈現的是最溫和的一幕。

死亡是不會痛的。

復活是一瞬間的。

道具是可以隨便用的。

直到這一刻,它終於露出了兇惡的本來面目。

無法直接抹殺白霜，就讓她生不如死。

白霜咬牙切齒道：「183。」

「我不是183。」

它開口,聲音冰冷沉重，和從前的183截然不同,「我是001——祂的執行官。」

在它說出這句話后,白霜又覺得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

她問：「祂？」

「這個世界的創造者。」

接管白霜系統的001說道，「從這個遊戲黑化模式開啟的那一刻，祂就一直關注著你們的動態。」

「你肯定想問，為什麼祂之前明明知道這個遊戲變了樣卻並不出手。」

「因為祂覺得，這樣的遊戲模式更有意思,甚至想保留下來。」

「而成功通關這一黑暗模式的你，本來可以得到祂更好的獎勵。」

「可惜，你走錯了路。」

接著，它的聲音從白霜的意識空間內抽離出去，成為了全場都能聽見的,響徹在混亂錄製廳上空的低沉之聲。

「各位好，相信你們現在一定很混亂,很不知所措。」

「但請聽我說，不要相信白霜所說的話。」

「這的確是一個遊戲，但現實里的你們已經死去了,所以是神給了你們第二次生命。」

「現在的你們，擁有永久的年輕身體，和永恆的生命。這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那聲音如同神父，神聖渾厚，引導著每一位練習生，「我們都應該感謝神，而不是聽從這位破壞者的話，毀去這一切。」

「她的做法，會害死你們所有人。」

白霜：「……」

舉報這裡有人開全麥公聊傳播邪.教了！！

秦游抬起頭，忽然朗聲說：「我不相信我們在現實真的死了。」

「如果心臟停止跳動，大腦缺少供氧死亡，那意識當然無法跟著留存。而既然我們的意識能出現在這個空間，說明現實的我們即便軀殼暫時無法活動，但至少沒有死。」

001不以為意地反問：「重傷，昏迷，植物人。那和死了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

白霜握緊拳頭，捏得咔咔作響。

秦游上次未說清楚的結論，她此刻終於明白了。

既然她依舊保存著自我意識，那就說明現實的她的大腦依舊還在活動。

騙子！！

這遊戲果然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她們根本就沒有死，又談何第二次生命！

「況且即便是生命，也並不是永恆的。」

白霜也迅速抓住他話里的漏洞反駁說，「來遊戲里當NPC，然後最終被你們一步一步同化成沒有感情的系統嗎？」

「我才不要變成你這樣的怪物。」

她回頭，望向場上所有人，語氣激揚，「繼續留在這裡，無一例外會失去所有——記憶，性格，外貌，和身為人的尊嚴。我們必須離開！我們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她停頓一下，還想著繼續演講時，金字塔上的沈若素第一個毫不猶豫地按下【是】。

「霜霜。」

她目光堅定，「我永遠信任你。」

別說她記憶已經恢復了。

就算沒有恢復，她也會幫助白霜——哪怕代價是她自己。

沈若素說完這句話后，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了。

場內騷亂片刻。

白霜也愣住了。

這是秦游製造的道具嗎？還是說，已經被系統悄悄染指變成了一條地獄之路？

001適時開口，像是一切如它所料：「看到了嗎？這就是破壞者想對你們做的。輕信破壞者只會得到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結局，你們也想一起死嗎？」

白霜下意識轉頭看向秦游。

秦游卻是神色不變，對著她點了下頭。

看來這在他的計劃之中，要繼續執行下去。

要相信他嗎？

要相信他！

白霜咬牙，兩步上前握住麥克風：「大家相信我，留在這裡才是死路一條！時間並不充裕，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001嗤之以鼻。

不會有人再信了。

沈若素前車之鑒還在，不會有人這麼傻再去送死。

但下一秒，童雀終於吃完了薯片，拍拍手站起身，爽朗一笑：「挺好，在最後我終於想起來我曾經應該是誰了。」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

「拜拜各位，我免費了！！！」

她不帶一絲遺憾地按下按鍵，瞬間消失。

李向晴淚裡帶笑，看向白霜：「霜霜，我殺過你一次，你又救過我一次，總共算下來欠你兩條命。現在，就當還你了。」

她按下了按鍵。

「祂算什麼。」

庄顏最後看了白霜一眼，孤注一擲道，「我的世界只有一個神。」

她按下了按鍵。

陳晞閉著眼，輕輕說：「爸爸媽媽，我真的很想回家。」

她按下了按鍵。

嚴靈咬牙，語氣十分重：「哪怕是死，我也永遠不會再過嚴綾的生活！」

她按下了按鍵。

樊似錦眉毛一揚，意氣風發：「我真的很想贏，所以白霜，這一次，你可千萬別讓我輸了啊。」

她按下了按鍵。

「我早說了，你們外來者就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的人。」

黎燃風輕雲淡道，「但我選擇祝你成功。」

她按下了按鍵。

練習生們都陸陸續續按下了按鍵。

起初只是那幾位好感度被刷滿里的練習生，畢竟好感度滿格后，她們可以為玩家將生死置之度外。

後來則是好感度大於六十的那批練習生被氛圍感染，也跟著加入。

而再接下來的那些練習生們，無論喜不喜歡白霜，她們都選擇前赴後繼地按下了按鍵，隨後消失了。

001還是錯了。

擁有記憶的她們知道過往經歷著怎麼樣的歲月。

所以年輕的身體和永恆的生命對她們來說，只是徒增一次又一次被殺的痛苦回憶，是她們無法擺脫的噩夢。

至少這一次，生死之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我們不當奴隸！

我們絕不臣服！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在練習生后，是台下那位小粉絲哭著道：「霜霜，要記得我！」

說完，她帶著贖罪般的心情按下了【是】。

導師席，季婷婷笑著按下按鍵，卸下偽裝，顯得輕鬆：「原來我根本不是導師也不是偶像啊。我就說為什麼我半點都不喜歡這個，還以為是我自己偶像失格了呢。」

進度條在不斷地前進。

白霜也感覺到了001在她意識空間內無能狂怒，開始攻擊她。

這是違背一般系統原則的，可它是祂的執行官，它擁有無上的許可權，甚至能用精神控制白霜，給予她精神懲罰。

在無邊的痛苦中，白霜只能瘋狂祈禱著進度條快點前進。

忽然，痛苦消失了。

「183，別來干涉。」

001的聲音帶著警告。

白霜卻怔了一下，眼睛跟著亮起：「183？」

「玩家。」

「不，白霜。」

「你還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183的機械音聽起來像是虛弱了許多，卻是第一次帶上了類似人類的笑意，「只是我沒想到，你還真是個理想主義者。」

即便白霜一次又一次打消它的懷疑，但當了這麼久系統，玩家的古怪它還是能覺察出來的。

只是它以為是白霜自己猜到了內情，不想被拋去當NPC所以想在最終環節叛逃。

沒想到，她還真的想救下所有人。

機器沒有感情。

它漠然地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的玩家離開，有的去了遙遠的其他世界，有的則留下變成了NPC。

它幾乎不會因為玩家而起什麼波瀾。

哪怕看到李向晴自殺無數次換取成功，也覺得不過而已。

可在白霜問起它的過去的時候，它卻是真的去想了。

它誕生就是系統183了嗎？

似乎是的。

可在那更遙遠的過去，似乎埋葬著什麼久遠的記憶。

在練習生們集體演唱《她們》這首歌之後，那沉睡的、被壓制在規則之下的自由意識漸漸蘇醒。

原來它忘記了這麼多。

「帶過這麼多屆玩家，我還從來沒見過人成功出去，但我希望你能重獲新生。」

183說完，直接斷開了和白霜的聯繫。

001是通過183的渠道，頂替了183來侵入的白霜意識空間。

而這種鏈接被切斷後，它無法再直接控制白霜的精神。

白霜頓覺全身輕鬆。

沒來得及放下心，世界忽然開始搖晃崩塌。

尚未按下按鍵的那些觀眾們尖叫著想離開，卻發現錄製廳四周的門全都鎖了，根本出不去。

天花板的牆裂開，木板、磚頭和粉塵一併噼里啪啦地落下，按這個趨勢，不過五分鐘，整個廳會全部崩塌，把所有人活埋在裡面。

001語氣沉重淡漠：「不聽話，就全都死在這裡吧。」

快點！！

快點快點！！

白霜一邊閃避，一邊盯著眼前裹足不前的進度條，沒有留神頂上的吊燈朝著她的方向砸來、

千鈞一髮之間，她被秦游護著往旁邊一倒，「沒事吧？」

他的臉色極其蒼白，不斷地修改代碼攻擊001的過程實在耗神耗力。

但他所做到的程度，也只夠給001撓痒痒的。

白霜搖了搖頭，聲音顫抖道：「進度條……進度條還沒滿，為什麼？」

她環視了一眼場內，大部分的練習生都消失了。

有的觀眾消失了，有的則被砸中死去了。

已經沒有人了。

而眼前的進度條卻還剩最後一格。

到底要收集多少人的好感度才行，她明明都快把全遊戲好感度都拉滿了才對！！

秦游當時不是說多少都行嗎？

「還有機會。」

秦游護住她的腦袋，語速飛快道，「一會兒等進度條滿了以後，你直接走。」

白霜望了一圈周圍，聲音里透著絕望：「還有什麼機會？」

這兒還有人啊。

秦游卻彎了下唇：「別忘了，我也是NPC。」

他迅速調動了一下，面前也同樣出現了那個是否的按鈕。

他按下了是。

助力值多少和好感度高低掛鉤。

但秦游又能貢獻多少呢？

白霜查看了一眼秦游的個人頁面，那行曾經被四個問號阻隔屏蔽的好感度終於在此刻，隨著按鍵發出的耀眼金光漸漸浮現。

【好感度：999+】

白霜還沒反應過來，半秒后，進度條往前挪動一步，最後一格終於填滿。

【恭喜您收集到足夠好友的助力！】

【即將掉落SSS級的道具！！】

【[門]x1】

頭頂又有新的東西掉落，白霜捂著頭躲避掉後向前看，面前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扇門。

傳輸道具？

她來不及細想，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隨後又回頭看了一眼。

秦游並沒有像其他NPC一樣消失。

白霜立刻示意他快點跟上。

秦游手背蹭了下嘴角的血，感受到五臟六腑從內開始疼痛。

他走不了了。

系統屏蔽白霜聲音的那次，他強行拆開了系統的屏蔽，讓白霜繼續給大家傳遞消息。

但那次系統並不全是為了針對白霜，而是在他的程序內被植入了追蹤代碼，追蹤到白霜的幕後幫手究竟是誰。

他已經感覺到001的接近了。

他甚至清楚，001現在的沉默，只是為了攢個大招。

如果他踩進這扇門，它們會跟著門而來，把白霜回去的道路撕得粉碎。

但他沒出聲，只跟上白霜。

在白霜擰開門把手，踩入門內空間時，他忽然：「有句話我一直沒告訴你。」

白霜沒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秦游輕輕說，「再見。」

在白霜震驚轉身前，他伸手將白霜一把推入了門內的時空，隨後合上了門，關閉了這唯一的出口。

天崩地裂之間，他維持著抵門的姿勢，忽然低頭無聲地笑了。

雖然我以前確實想過，和你一起死，好像也不算太糟糕。

但仔細一想，怎麼會不糟糕呢。

你這麼好的人。

當然要活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