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
江無瑕沒什麼行李可收拾,她很多東西都在玉佩空間之中,那幾件換洗的禪衣,她疊好了放起來,就再也沒有什麼了。
了空站在門外,落日的餘暉為他蒙上一層橙色的輕紗,照在他英挺如刀削斧砍般的側臉上,更顯得他英俊無比。
他的眉眼依舊慈悲的像是寺廟中,俯視眾生的佛像,但目光看向她的時候,卻多了幾分柔情。
他對她伸出手,江無瑕愣愣的看了一會,手伸過去,便被他牢牢的握住。
「走吧。」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手掌厚實,布滿繭子,是幼時做雜活學武術留下的痕迹。
他緊緊的拉著她,大手將她的全部包裹在其中,溫暖的很有安全感,江無瑕忐忑的心,就這麼安定下來,漂浮的沒有落地的感覺,就這麼踏實的沉了下來。
了空,好讓人安心,他沒有說任何話,卻又像說了很多,給了一切的承諾,就好像有他在,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事。
前院有戒堂,達摩院,練習場,都是凈念禪宗的弟子們來來去去的地方,而了空拉著她的手,兩人攜手前行,一眾弟子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愕然的看著都忘了做出反應。
江無瑕帶著面紗,怕自己的樣貌嚇到旁人,她一向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此時卻被灼灼的打量看的不自在,低著頭前行,絲毫不敢抬頭。
「禪主,你……你這是……」
身形高大強壯的四大護法戒律僧不嗔,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愕然來形容,眼神轉移到他們交握的手上時,又回到了空的臉上,想要從他臉上找到一些被人易容的蛛絲馬跡,就好像看到了鬼。
「師兄可在?」
「在……在的……」
了空點點頭,拉著江無瑕繞過不嗔。
「等等!」不嗔攔住了兩人的去路,他身為戒律僧,本就生的凶,此刻帶著怒意,更像是怒目金剛,看著就叫人膽寒。
了空微微上前,擋住了不嗔射向江無瑕不善的視線。
「禪主,你與這個女子拉拉扯扯,這是何意?」
此時周圍的弟子們,紛紛伸出耳朵偷偷聽著。
了空面色不動,很是坦然:「我與無瑕兩情相悅,尋師兄,是想求師兄成全。」
不嗔張大嘴巴,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說了出來,還如此泰然自若,這位長得高達粗壯的長老,頓時大驚失色。
「禪主……你……你怎麼呢,是不是這妖女迷惑了你?」
不嗔絕不肯相信,他一心向佛的禪主,他們的佛子,會愛上凡塵俗世中的女子,會拋棄佛,他們的禪主是完美的,沒有瑕疵的。
那麼就一定是,妖女勾引了禪主,致使禪主佛心動搖。
他的大力金剛掌已經做出了起手勢,就想一掌拍死這個膽敢勾引佛子的妖女,而了空只是一個淡淡卻凌厲的眼神,就叫他動彈不得。
「無瑕不是妖女,我不想再聽到這個詞。」
不再理會不嗔,他拉著江無瑕進去。
了塵在不嗔伸手攔住他們的時候,就已經坐在蒲團上等候了,此時親眼見到他維護那女子,又攜手前來,了塵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年歲已經很大了,發須皆白,他參不透無念禪功的最後三章,此生都無法破碎虛空,半截身子都要入土,可凈念禪宗,比了空輩分高些的只有他,他的話,了空或許能夠聽進去。
了空牽著江無瑕,把她帶到距離正堂較遠的地方,拿來一個蒲團,叫她坐下。
了塵的眉頭越皺越深,直到看到了空蹲下身體,給江無瑕整理裙擺,掃著她身上的灰塵,那張如佛祖一般的慈眉善目,終於綳不住了。
「在這等著我,一會就好。」
江無瑕擔憂的拽住他的袖子,換來他輕柔的撫頭,溫聲的安慰:「沒關係的,不用害怕。」
她坐著的這個位置,既能保證發生什麼事不會波及她,也在他真氣延伸的範圍內,有什麼意外他可以及時護住她。
了空走到正廳,撩起衣擺,直接對著了塵跪了下來。
「師兄,我有罪,我愛慕無瑕,想要保護她,與她長相廝守,請師兄成全。」
了塵眉心直跳:「師弟,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弟子知曉。」
「你是禪宗宗主,修佛四十餘年,此時要為了一個女子,將修為毀於一旦嗎?」了塵苦口婆心的勸。
凈念禪宗不能失去了空,他這個禪主自當上,從無有做的不好之處,對待弟子們也是慈愛非常,同時,他也是白道幾大有名的高手之一。
沒了了空,凈念禪宗其他弟子,都沒有能步入先天,與武林三大奇人一爭高下的人。
「師弟,你修習多年,佛心應當堅定,我們出家人本就四大皆空,情愛不過幻像,我們常誦讀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你卻看不透,短暫的情愛怎能敵得過永恆的佛心?紅粉骷髏,便是如此。」
「對於幻象,你卻仍要執著嗎?」
道理,了空都明白,經書,也念了很多遍,可心,是沒有辦法控制的。
「弟子從未丟棄向佛之心,弟子只是愛上了一個人,愛她與向佛並非矛盾之事。」
「荒唐,這怎能不是矛盾之事,你我為出家之人,自要遵守三壇大戒,更要遠離女□□惑,你現在口口聲聲說自己仍有向佛之心,我看你是陷入女□□惑之中無法自拔了。」
了空不再爭辯:「弟子有罪,罪責都在弟子,罪不在無瑕,無瑕不是女□□惑更不是紅粉骷髏,她是弟子心愛之人,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了塵還以為他認罪,好給個台階下,叫他受罰過後仍為禪主,畢竟禪宗實在不能沒有了空,這位前途無限的師弟,他只有痛心,也只想好生教導他回歸正途。
犯錯不要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將罪責都推到那個女人身上,說她故意誘惑勾引了了空,他便仍舊是那個完美無缺的禪主,正道魁首。
而了塵卻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將所有的罪都攬在自己身上,口口聲聲為那女子開脫。
江無瑕就坐在不遠處,看著,聽著,她心口暖暖的,脹脹的,就好像沁滿了蜜糖的琉璃果子,輕輕一戳,甜蜜的內餡兒就會流出來。
「弟子幼年時候,曾讀過阿難尊者與摩登伽女的故事。」
「你既然讀過這個故事,便也該知道,佛祖勸解阿難,要遠離愛欲,避開女難,你也應知佛祖曾問摩登伽女為何會愛阿難,他的眼睛里是淚水,鼻孔中長有鼻涕,身體里滿是屎尿血膿,如果跟他結婚,便會有生子,有生就會有死,有死就會悲傷號哭,摩登伽女聽了立時便知兩人相愛並無好結果,放下愛欲,得證果道。如今你愛那姑娘,你又愛她什麼,哪怕她美若天仙,便不是凡人,眼中便沒有眼淚,身體里便沒有屎尿血膿?」
了空無動於衷:「弟子也是凡人一個,所謂佛子的稱謂,也不過是世人加之我身,我身體重同樣是屎尿血膿,如此不潔,卻嫌心愛的女子身體不潔?」
「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日晒、雨打、霜寒,但求心愛的姑娘會從橋上走過。幼時,弟子並不明白,現在卻懂得了阿難尊者的感受,我因愛她,便不想放棄這一線機會,求師兄成全。」
了空伏下了身,如此謙恭,他不求師兄的體諒,唯求一個成全。
了塵心中已經明白,他再也無法勸他回頭了。
「世間情愛,並非你情我願就會得好結果,你拋卻一切,如此付出,就不怕有朝一日蘭因絮果,兩手空空嗎?」
了塵乃是凈念禪宗的長老,知道江無瑕先天道胎的身份,先天道胎不僅是修習道家心法的天縱奇才,更是道家心法魔門心法的絕佳鹿鼎,天然便吸引著這些高手。
這個女子,天生就不會註定只屬於誰。
知道她的身份,他卻仍舊飛蛾撲火,要為了她離開凈念禪宗嗎?
了空早就想到了一切,他對江無瑕說不要怕,有他,那便是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不論是好的結局,還是壞的,他都甘之如飴。
「弟子不悔,求師兄成全。」
「你……你……」
了塵指著他,長吁短嘆,老淚縱橫,他最看重的師弟,他們的禪主,凈念禪宗最出色的弟子,怎麼就陷入情愛魔道,不肯回頭呢。
「好,你既然求我成全,你要離開凈念禪宗,帶這個姑娘一起走,便要受金剛杖責二百,還要自廢武功,你可接受?」
他想用刑法嚇退了空,誰知了空臉上掛著瞭然,絲毫不怕,褪下僧袍,跪於廳中,雙手合十:「弟子甘願領罰。」
了塵氣的手指發抖,怒火中燒:「四大戒律長老何在?禪主了空破戒,速來行刑!」
不嗔、不痴、不貪、不懼身為護法金剛,往日聽從禪主命令,今日卻要對禪主行刑,面面相覷,又心痛又不舍,可誰也不敢將怨恨的眼神射向江無瑕。
「師叔……」
不嗔脾氣最為暴躁,卻也對了空最為衷心,哪裡願意將金剛杖打在了空身上,不禁望著了塵試圖求情。
了空按部就班,有條不紊褪下衣裳,露出精壯的有著結實肌肉的蜜色上半身,他跪著垂著頭,對不嗔幾人點點頭。
「請四位護法,行刑吧。」
說完,他低下頭去,誰也不看,默默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