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聖僧
說起江無瑕與溫晚的相識,也是因為這困擾了溫家數月的七日斷脈散。
溫家與唐家都是用毒的高手,彼此之間也會相互競爭,溫家『活字型大小』素來是研製毒藥的解藥,竟在這毒上犯了難。
而江無瑕便是此時出現的。
溫晚發了話,叫葯庫找鳳凰膽,好險只剩下一小包,僅夠解救一人的量,實在是李尋歡命大。
江無瑕本是與阿飛膩膩歪歪,雖然阿飛並不是情緒外露也不會如何膩歪,但她炮製藥材,他在那裡練劍,倒也是羨煞旁人的一對小情人兒。
解藥大功告成之日,江無瑕叫阿飛給李尋歡送去,用溫熱的黃酒送服下,他身上的毒便能解了。
回房間的時候,卻見房門旁不起眼的木柱上,浮現出一個奇形怪狀的印記,說花不像花,說葉不像葉。
那印記顯形了一會兒,便自動消失。
江無瑕大驚失色,慌忙的咬住下唇,有些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此時尚在慶幸,只是這非花非葉的怪異印記,倘若是觀音小像,那她就大禍臨頭了。
她穩了穩心神,跳出牆院,往城外東南方向而去。
越往城外走,有一處茂密的樹林,順著幽深小徑走進去,深處一小片竹林中有個小小的竹屋。
江無瑕沉默的走了進去,站在院子中,寬大的袖口中手緊緊的握著她那柄軟劍。
一陣微微風動,她像是受驚的兔子,軟劍如銀蛇般飛出妄圖擊殺來人。
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制住,手中的軟劍因為沒了內力加護而如同死蛇般掉到地上。
她的腰間出現一隻手,手腕上也出現一隻手。
這雙手乾淨白皙又很修長,一看便是一雙男人的手。
「瑕兒好狠的心,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江無瑕閉上眼睛,似是極為不適和痛苦,她想要掙扎,卻像是一條案板上的魚,纖腰被圈住,手腕被制。
這人的呼吸噴洒在她的耳後,引發說不出的熱意。
「誰是我親夫,你要不要臉,無花,趕緊放開我……」
「哎,瑕兒這性子真是如小孩子一樣,不過誰叫我就是不捨得違逆你呢。」
無花放開鉗制住她的手臂,江無瑕立刻就像不斷哈氣的貓,後退了幾步,警惕的看著他。
「你找我來做什麼,難道是師傅派你來抓我回去?」
這時,江無瑕才看清面前這青年的表情。
青年穿著一身白色袈裟,星眉劍目,雖然光著頭頸上也帶著佛珠,可他俊美的就像是佛祖座下的金童,如玉般的臉上薄唇微微勾起,拈花一笑,很有佛子悲憫的佛性。
哪怕他是個和尚,也是個英俊的能讓很多姑娘心動的和尚。
顯然,江無瑕並不是那很多姑娘裡面的一員,她不僅不為所動,還很是嫌惡。
無花抬手將她的面具取下,看清了她那張帶著魔性美的臉,才覺得很是滿意。
「既然師傅不是要你來抓我,你來做什麼。」
無花拉住江無瑕的手,神情無辜:「我想你了,來看看你,這也不允許嗎?」
此人便是江湖中很有名氣的妙僧無花,人稱其有七絕,不但詩酒書畫茶樣樣精通,武功在武林年輕一輩中也是箇中高手,最叫人驚嘆的是,這人實在長了一張好樣貌。
「你別碰我行不行,你一碰我,我就難受。」
若又外人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只看這月下的青年和少女,一定會讚歎,這彷彿是天上下凡而來的仙長仙女,真是好相配的一對璧人。
前提是忽略少女臉上的不悅。
江無瑕想要將手抽出來,沒抽動,只能任由他握著。
無花嘆氣,拉著她在竹亭中坐下:「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嗎?」
「我不想管你那些污遭事,那姑娘喜歡你,你也願意被她喜歡,既然互相喜歡,你就負起責任來好了。」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才明白,我不喜歡她,不過是為了天一神水與她虛與委蛇,那是母親的命令,你知道我不能不做,瑕兒,你得相信我,我們什麼都沒做,你看見的都是假的。」
江無瑕心中無奈極了:「你真的不用跟我說。」
她偏過頭去,不瞧他。
無花卻執拗的想要她看他:「我不跟你解釋跟誰解釋呢,母親早就把你許配給我,早早晚晚,你都是我的人,還是說你有了別的喜歡的人?」
「……」
無花是個怎樣的人,江無瑕是再清楚不過,任他表現得如何風光霽月,溫和待人,這人皮子有多白,內心便有多黑,他若說殺人,才不像她一樣只是嘴上說說,是絕對會付之行動的。
這回,江無瑕才回頭,緊緊盯著無花:「我就算喜歡了旁人,你若敢出手,我必與你不死不休。」
無花看了她一會而,忽然露出微笑:「我隨口說說,瑕兒別放在心上。你跟那些正道少俠不是一路人,若他們知道,你是母親的徒弟,你說,他們會怎麼待你呢。」
江無瑕默然不語。
「咱們許久沒見,不說這些叫人不痛快的話。」
好不容易應付走了無花,他保證不會給師傅私下傳消息,出了樹林,江無瑕身心疲憊,如果可以,她真想遠遠的逃開,逃離師傅身邊,她不喜歡無花,也不喜歡師傅為她挑選的別的男人,可就是無法逃脫開這張巨大的網。
幽幽嘆了一口氣,江無瑕便往回走。
半路便被一個人攔住。
這人是個青年,還是個意氣風發,很英俊的青年,一身錦衣價值不菲,綉著盤金的雲紋,一看便是上等綉娘的好手藝,頭戴玉冠,他的手中拿著一柄鳥鞘長劍,是個劍客。
這青年微抬著下巴,神色傲琚,不斷打量著江無瑕。
「閣下攔路,是何意圖?」
青年略一愣神,沒想到這廣袖白裙帶著面具的少女,聲音是如此動聽。
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我是來殺你的。」
江無瑕覺得好笑:「你要來殺我,不直接拔劍來殺,卻擋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不怕我有防備,你便殺不了我嗎?」
青年冷哼一聲:「你是個女人,我不會欺負你,所以先告知你。對於女人,我游龍生一向不願這般,可誰叫你欺負仙兒,這個場子,我必要幫她找回來,你出招吧,看在你是個女人的份上,我讓你三十招。」
江無瑕一愣,隨即笑出聲,聲音宛如一串銀鈴悅耳。
「林仙兒叫你來殺我?我欺負她?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最大的笑話了,若我只是摘掉面具說了些公道話便叫欺負她,那還真算是欺負呢,看你這樣維護她,你是她的情郎?那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江無瑕頓了頓,見成功引起了游龍生的疑惑,才繼續說著。
「她脫光了衣裳,要勾引別的男人,可那個男人卻沒上當,我真是有幸旁觀了全程吶。」
游龍生一下子暴怒起來,劍尖指著江無瑕:「你閉嘴,我不允許你如此侮辱仙兒,仙兒純潔無瑕,她絕不會做這種事,我還當你是個女子,對你有所顧忌,沒想到你這毒婦,居然污衊仙兒的清譽,我也不必對你手下留情,看招!」
他的劍旋即一扭,向她刺來。
江無瑕不敢大意,此人雖沒腦子,被林仙兒耍的團團轉,武功卻是不錯。
她腳尖一點,往後疾退,用了輕功便要調動體內真氣,全身都隱隱泛著刺骨的疼痛,胸口處的寒氣又開始蔓向全身。
得速戰速決!
可游龍生的劍法實在漂亮,都不給她出手的機會。
江無瑕不得已,掌中凝聚真力,一袖盪開他的劍,饒是如此,她的衣袖也被隔開一個口子,手腕被劍氣所傷,被劃開一道小小的傷口,沁出點點殷紅鮮血。
只用了這麼一掌,內力便壓制不住體內的寒氣,她都有點全身都止不住的微微發抖。
死咬住牙根,體內默轉九陽化體功法,勉強壓制住攝人的寒氣。
而游龍生下一招接踵而至。
江無瑕的軟劍一下似有華光閃過,她一劍揮出,這一劍極美,卻也叫人看了無比哀傷痛苦,彷彿凝聚了世間最至深的孤獨。
這一劍的招式,便名為孤影驚鴻。
這一招擊飛了游龍生手中的劍,她身子微側,躲過了游龍生的致命殺招,卻仍被劍氣擦到。
她臉上的面具,裂成兩半摔在地上。
然而她的身體並不允許她用這樣的招數,她捂住嘴,彎下腰,不住的咳嗽,像是要將肺部咳出來,沒了內力的壓制,寒氣直接席捲全身,讓她哪怕穿的這樣厚實,也不住的哆嗦。
她終於支撐不住,慢慢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就像是擱淺的魚。
拿開手后,白色的袖子上一大口刺目的鮮血。
游龍生看到了江無瑕的臉,隨即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向游龍生:「我現在已經手無縛雞之力,還不,拿起你的劍,過來殺了我。」
只說了這麼幾句話,她便又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