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
阿飛有一個好習慣,他每日起的都很早,就要開始練劍,枯燥的揮動他那柄鐵片劍。
他的娘親教導過他,要揚名天下,成為劍客,就要勤,決不能懶。
可是今天,暖暖的陽光已經透過窗縫照了進來,他卻仍然賴在床榻上,沒有要起來練劍的意思。
因為他並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女子,正在安靜的睡著。
哪怕她不睜開那對靈動的雙眸,阿飛也會覺得,她是這個世間最美麗最可愛最動人的女孩子。
他還沒有成名,完成母親的遺願,空蕩蕩的內心便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昨夜,一開始他確實是按照她的指導,將內息與她融為一體,奇異的,他便看到,她的面色紅潤了起來,發間的白色也慢慢褪去,身體也不像死人一般冰冷。
再到後來,他實在有點控制不住,叫她勞累了。
「你這樣一直盯著我,我都沒法裝睡了。」
江無瑕睜開一隻眼睛,打了個哈欠,伸手擰了擰他的臉頰:「你不困嗎?」
阿飛坦坦蕩蕩,居然沒有半分羞澀,直直的盯著她,搖了搖頭。
他欲言又止,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樣子讓江無瑕一下就清楚他想問什麼。
「你去打水給我洗漱,我一邊梳頭一邊跟你說,好不好。」
阿飛點點頭,沉默掀開帘子下了床,穿上靴子,開了房門去跟店家要熱水。
房門剛一打開,阿飛就看見牆角旁坐著一個人,是昨晚的那個青年,他面色疲憊,下巴上出現一圈青黑,雙眼布滿血絲,完全沒了昨日錦衣公子的意氣風發。
顯然他在外頭蹲了一夜。
阿飛面色沉沉,看了他一眼,便無視般下樓,端了熱水回來,又再度關上了門。
游龍生氣個半死,聽了一晚上牆角不說,那個阿飛是什麼眼神,他不是變態,他只是想知道,叫無瑕的少女,她好不好。
江無瑕有點腰酸,全身都有點隱隱的疼。
掙扎著起身,慢慢穿上衣服。
阿飛端了水進來,擰了帕子給她擦臉擦手,就像照顧一個不能自理的病人。
扶著她在銅鏡前坐下,江無瑕像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掏出一個小玉梳,遞給阿飛。
「你來給我梳頭。」
阿飛粗糲的大手,本應是拿著最鋒利的劍,取人性命的,此時卻笨拙且溫柔的,拿著玉梳一下下給她順著長發。
江無瑕只穿著中衣,長發還有一點亂蓬蓬,減弱了幾分如妖似仙的蠱惑感,卻意外增加了一些居家的溫婉。
「你是想問,我這是什麼病,為什麼要用那種治法,對不對?」
阿飛點頭。
江無瑕托著腮,看著鏡中的自己,嘆了一口氣:「我從出生,便患有九陰絕脈,小的時候還沒發現過,這個病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而逐漸出現癥狀,一開始只是覺得冷,怕寒,慢慢地,寒氣就會凍結我的血液,全身,會叫我在冰冷中死亡,得了這個病,是註定活不過十八歲的。」
阿飛的手停頓住,他嘴角向下,抿著唇,很是不高興。
「不會死,對不對?」
少年執拗的望著她,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江無瑕無奈笑笑,颳了一下他的鼻子:「暫時不會啦,你接著聽我說。」
「我是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的,有記憶的時候便是師傅將我撿了回去,從七歲起,我便開始發病。師傅也帶我看了許多名醫,用了許多名貴藥材,時不時便需為我渡內力,很是不容易把我養大的。」
所以哪怕她的師傅那樣可怕,曾對她做出過分的事,只憑著這恩情,她是註定不能離開師傅的。
「在一本上古殘留的醫書中,尋到了這個方法,再配以壓制的丹藥,就是我吃的那種藥丸子,可以延續壽命,我所習的功法也是陽性內功,九陰絕脈是骨頭經脈天生會產生寒氣,我的內功便是用來壓制九陰絕脈,所以昨日我用了『孤影驚鴻』用了不少內力,才會那樣。」
江無瑕長嘆一聲:「如果不是被迫動武,發病時只需要像第一回,輸入內力就能緩解。」
「昨晚誰找你的麻煩,我去殺了他。」
阿飛黝黑的雙眼殺意沉沉,他不敢想,如果昨晚那個青年沒來找他,而是找了別的人……
江無瑕拉住他的手:「昨晚找我麻煩的就是那個人啦,去尋你的那個,游龍生,算了,他也是個可憐人,被林仙兒欺騙,他也不是故意的,就看在他好歹去尋了你來,救了我,功過相抵,我們不理他就好了。」
阿飛不太高興,但還是答應了,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江無瑕一高興,就要跟人抱抱貼貼的毛病又犯了,像個貓一樣抱著阿飛蹭了蹭。
「其實我也有想過,老天給了我這樣一副容貌,卻不給我健康的身體,這是不是就是書里說的,獲得的太多,總得失去一些,像我這樣很痛苦的一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阿飛摸摸她的長發,認真的看著她:「有的,至少對於我,有。」
「誒呀,你真是……」
明明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係,江無瑕還是會被阿飛這種認真正經撩到,可阿飛本人卻並沒意識到自己在撩,這是最讓她喜歡的一點。
阿飛的手是握劍的手,給她梳梳頭髮,已經是極限,若要讓他挽個髮髻什麼的,那就是太難為他了。
江無瑕給自己梳好髮髻,她這一張天然美好的芙蓉面,也根本不需要如何去修飾,增減一分,反而都會消減她的美。
挽起的發被一根青玉簪子固定,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裝飾。
阿飛給她披上披風,扶著她起來:「早飯端進來吃嗎?」
江無瑕搖搖頭,不知又從哪摸來一個面具,跟昨天被游龍生劈成兩半的那個一模一樣,帶到臉上。
「咱們回溫家吃早膳去,溫老伯家的廚子特別會做洛陽菜,做的羊肉燴面,算是一絕。」
阿飛點點頭,他對這些身外之物口腹之慾一向不太看重,她說什麼便做什麼。
推開房門,游龍生還在那裡站著,此時見二人攜手出來,疲憊的臉上說不出的灰暗。
「你……你好些了嗎?」
江無瑕卻很驚奇:「誒,你怎麼還在這啊。」
「……」游龍生心裡頭難受極了,低下頭不敢看她:「我總要知道你恢復的好不好。」
「哦,我恢復的挺好的,我們要回去了,你也走吧。」
說完,她就拉著阿飛的手下樓。
游龍生下意識跟了幾步。
江無瑕回頭,面具下的臉已經很有些不耐煩:「你跟著我們做什麼,難道你還要殺我?」
阿飛緊緊的握住劍,面色不善,只要游龍生敢,他的劍便會穿過他的喉嚨。
他怎麼可能還會殺她呢,他這輩子都殺不了她了。
江無瑕似是想到了什麼:「你別跟著我們了,對了,還要提醒你一句,林仙兒並不是什麼好女人,你這麼年輕,劍法也不錯,被她蠱惑同她混在一起,將來是沒有好下場的,我言盡於此,阿飛,我們走。」
游龍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跟那個少年劍客挽著手離開,那一對璧人,中間並沒有他可以插進去的餘地。
李尋歡早膳也吃了溫家廚子做的羊肉燴面,他身體好了,又要想喝酒。
洛陽有名的酒,乃是杜康酒。
李尋歡慢慢的飲著,想到昨夜溫晚跟他說的那些話。
溫晚開門見山,並不掩飾自己的來意,想要拜託他在合適的時候伸出援手。
對象卻並非是溫家,而是江無瑕。
「不瞞小李探花,老夫是懷疑,無瑕乃是老夫故人之子,只是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不敢貿然相認。」
「故人之子?」
「是,十年前,金陵江家丟了一個女孩兒,老夫與江家夫妻乃是故交,那女孩兒年紀尚小時,便與還是少年的蘇賢侄定下了婚事,後來失蹤,江夫人一病不起,金風細雨樓追查多年,總算查到一條線索,追蹤至大漠處,便斷了。」
「您覺得江姑娘,便是江家丟了的那個女孩?」
「不錯。」溫晚點頭:「只是不知何故,她竟沒了六歲之前的記憶。」
「所以您借故叫江姑娘去汴梁,給蘇樓主治病,便是想讓蘇樓主看看,是不是江家丟的那個姑娘,蘇樓主的未婚妻。」
溫晚嘆氣:「是,也不是。其一自然是無瑕醫術高超,蘇賢侄多年疾病所擾,若無瑕能為他診治,自然是好事,其二無瑕若真是那女孩兒,去金風細雨樓不僅是確認身份,也是為了將她保護起來。這也是為何老夫會厚顏拜託小李探花。」
李尋歡忙道:「您客氣了,江姑娘治了在下的毒,您伸出援手不吝藥材,要尋歡幫忙,尋歡自當儘力,可是……為何要說將她保護起來,她背後……」
溫晚臉色凝重,點點頭道:「她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至少不止一方勢力,在阻止人尋她。」
想到這,李尋歡又喝了一大口酒。
阿飛與江無瑕攜手走了進來。
李尋歡這一口酒,幾乎要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