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得個小徒弟
沈南桑出手救治卿自照時,從未想過她會因此多一個白玉糰子一樣,知禮又謙卑氣度還儒雅的小徒弟。
會安長公主來的時候,沈南桑正與卿自照在樹蔭下頭說著話。
好不容易盼著會安長公主過來,卿自照不疾不徐的迎過去,叫了人後,當著沈南桑的面,直接同會安長公主說了要拜沈南桑為師的事。
那直來直往的勁兒,給沈南桑都說懵了。
會安長公主還真就像他說的那般,完全沒有要干涉的意思。
「照兒,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便好,不必事事問娘。」
卿自照轉頭又去看沈南桑,滿眼的殷切:「阿桑姐姐。」
這小孩兒笑得彎眼不露牙,氣質淡淡似清風,竟有一股謫仙的氣韻。
這於情於理,沈南桑都不會也不該拒絕。
拐了長公主的兒子、卿府唯一的血脈當徒弟,這好事兒可不是天天有的。
於是乎,她大手一拍,這事兒便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拜師從簡不從繁,卿自照給沈南桑奉了拜師茶,磕過頭,這師徒名分便是名正言順的事兒了。
會安長公主卻惆悵起來:「今日本是來接你回去的,你拜了師,今後是想在哪邊常住?」
卿自照聞聲耳熱,忽然想起那個粉雕玉琢的小糰子,清了清嗓子道:「娘,照兒想在師傅這裡住下,不過娘不必擔心,照兒會時常回去看您,不會叫您牽挂。」
會安長公主看著自己這個懂事的兒子,欣慰的摸了摸他的頭:「也好,你今後在聖子夫人身邊,娘也不必擔心你的身子,只是有幾點,不許不吃飯,不許不睡覺,更不許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大抵也只有同卿自照說話時,這位情不外露,常年冷臉的長公主,才能柔軟些許。
卿自照已經是她的全部。
「長公主放心,最多半年,半年之後,保證還您一個康健的兒子。」
這七日,日日為卿自照診脈,他的情況,沈南桑早就摸了個一清二楚。
他身子虧虛,是自娘胎里便帶來的,這些年一直纏綿病榻,不常走動,身子才更虛,要想好全,只能靠慢慢調理。
於她而言卻不是難事,只要這小孩兒足夠聽話,她能讓他與常人無異。
更何況,那不是還有個毒老頭兒的嗎?
這麼些時日不見,也該去他跟前露露臉了。
「有聖子夫人這句話,我自當安心。」
她兒子的命都是沈南桑救回來的,她沒理由不信她。
這麼多年,在狐狸窩裡摸爬滾打,她也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自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回去后不久便派人打聽了沈南桑的背景,她的身世,很乾凈。
她也需要一個人,徹底醫好她的照兒。
她的兒子,不該如此。
由此一事,沈南桑能感覺得到,會安長公主對她的態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兩人相處時,她幾乎再未聽她自稱過本宮。
「照兒的東西我會讓人都送過來,宮裡那位聖子夫人不必憂心,我會處理好,不會讓聖子府處於風口。」
話落,她制止了沈南桑相送的舉動,只喚了卿自照去跟前,讓他送她出府。
沈南桑不至於沒有眼力見兒,兩人有話要說,她這時候過去跟著,多不懂事兒。
目送了兩人走遠,沈南桑揚起腦袋,打了個哈欠,朝暗處的重山的勾了勾手指。
「主人。」
重山閃身而來,氣息隱匿的越發的好。
沈南桑棄了小圓凳,懶散的坐到卿自照先前搬出來的太師椅上,仰頭懶懶打了個哈欠:「你有話要說?」
重山抿唇,點了點頭:「主人,上次,吩咐奴,去處理好,主人的,身世,當時,奴說,有人在,探查主人,的,往事,那個人,就是,她。」
這個她,沒指名沒帶姓,卻顯而易見。
凝著小院門口滾過的落葉,沈南桑一點兒也不意外:「猜到了。」
為了保險起見,她先前吩咐重山辦了件事兒。
讓他把她的往事處理乾淨,要讓一切都看起來合情又合理。
上輩子沒人調查她的過往,這輩子必然不會再和上輩子一樣太平。
重山幾天前回來,進屋就同她說,他才把事情處理完,就聽人說有人在打探她的事兒。
那時候,沈南桑就猜到了。
會安長公主憑一己之力,一個女兒身,能在朝廷樹立威信,站穩腳跟,便證明她絕非尋常的泛泛之輩。
與她寶貝兒子牽扯上關係的人和事兒,她絕對不會允許有不明不白的存在。
重山眉頭緊鎖,有些不安:「主人,她,不是,好人。」
重山能覺察得出來。
在黑暗裡待久了的人,最是敏感,尤其是對戾氣。
戾氣重的人,眼神和尋常人是不同的。
那個長公主身上的戾氣很重,她的手不幹凈,她殺過人,她不是好人。
沈南桑聞聲,忽然翹唇笑得顫然:「那重山覺得,我是好人嗎?」
重山眨眼,沒有一絲猶豫:「主人,是好人。」
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沈南桑繞著腰間殷紅的宮絛,嘴角的笑意散的更大了。
好人?
呵,她可不是。
她八歲那年,第一次用咒蠱殺人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
連她阿爹都說,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小狐狸。
要情有情,翻臉也夠決絕狠厲,不優柔不寡斷,是天生的帝王料。
若是她這樣的人都算得上好人,太陽大抵得從西邊出來。
*
送了會安長公主出府後,卿自照便跟連宋一起原路回了沈南桑的院子。
沈南桑在院子里等了他有一會兒,身上的衣裳都換了一身。
瞧見卿自照走進來,她迎著光,笑盈盈的同他招手:「帶你去見個人。」
卿自照乖乖的跟著上她,沒問去哪,也沒問見誰:「阿桑姐姐,日後,我便叫你師傅好嗎?」
「隨你開心啊。」
稱呼著東西,她並不在意。
「不過,我還是覺得阿桑姐姐更好聽些。」
大抵是沈北星那個臭小子沒大沒小慣了,鮮少好聲好氣的叫過她一聲姐姐。
以至於現在,沈南桑聽見個小男孩柔柔的叫她姐姐,心都要跟著化了。
卿自照明白了:「那以後,還是叫阿桑姐姐。」
他也喜歡叫阿桑姐姐。
聽起來親近些,沒那麼疏遠。
師傅太刻板,一點也不符合阿桑姐姐那孩子般的脾性與可愛的臉蛋兒。
這次出門,沈南桑和往常一樣,只帶了重山和見春。
重山負責趕車,見春在馬車裡伺候著,只是多了個卿自照身邊的隨侍。
是那個叫連宋的男子。
馬車裡自是沒他的位置,他只能和重山一起擠在外邊。
兩人一個一頭,也剛剛好。
只是,重山有些煩他。
連宋是個碎嘴子,又是自來熟,與重山的性子可謂天南海北搭不上邊兒。
在聖子府待了七日,汀蘭院上至沈南桑下至庭院洒掃的人,就沒有個沒同他閑聊過的,只有重山。
一整個院子,獨獨只有重山沒搭理過他。
他卻沒覺著這有什麼,每每遇見重山,該說的話他一句不少,不該說的,也說個沒完。
沈南桑都覺得他吵。
「哎,重山,你說你怎麼就不愛說話呢?」
「你天天扳著個臉,你有想過你這樣,以後會討不著媳婦兒嗎?」
「我覺得你應該和我學學,不然你家主子該多悶啊?」
重山握韁繩的手捏的死緊,額角的青筋抽了一抽又一抽,手心都捏紅了。
終於,他忍無可忍:「伺候,主人,幹活就,行,廢物,才話多。」
「哎,話不能這麼說啊……」
「不對,重山,你這是拐彎抹角罵我廢物呢?」
「重山,咱都是伺候主人家的,咱不能這樣。」
「閉嘴!」
重山眼底泛起猩紅。
他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才不殺他。
可主人一點不知好歹。
如果不是主人,他早就身首異處,腐爛生蛆了。
連宋還欲再說。
重山冷著臉,一個刀眼橫掃過來,帶足了氣勢。
連宋旋即犯了慫。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我閉嘴。」
他捂著嘴往後靠了靠。
再沒敢廢話。
沈南桑在馬車裡,時刻注意著那車外的動靜。
忍不住笑出了聲兒:「你這隨侍挑的不錯,和你性子恰好互補。」
也難怪他受得了陸霄霄那張小碎嘴。
搞了半天,是有人日日訓練著,早就習以為常了。
卿自照坦然勾唇,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我娘把連宋給我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她說,有連宋同我一起,我也不至於太悶。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受不了,不過久而久之發現,這樣也不錯,日日有人同我說外頭我見不著的天地,聽著聽著,便好似我也去過了。」
「嘖,不必這麼悲觀。」沈南桑豪氣的一拍他的背脊,挑眉含笑:「小孩兒,你以後可是我的徒弟,跟了我,你還怕我醫不好你?不能讓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信。」
他是真的信。
在他眼裡,這世上最厲害的,除了他娘便是阿桑姐姐。
所以,他想成為像她一樣的人。
然後用一身的本事,保護娘,保護……那個粉雕玉琢碎嘴又可愛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