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此人間
「師兄,莫要去。」
「蔣家店的那群暴民,已經瘋魔,竟要殺神靈。」
「那神靈乃是城隍冊封,記錄在冊的正統神靈,手段莫測,殺力驚人。」
「師兄此去屠神,只怕……凶多吉少!」
灰濛的天際,被沉悶的霧靄籠罩,灑落著灰色的雨。
已經一個月,未曾見過太陽。
整個清風觀,都彷彿只有灰白兩色。
「知曉。」徐顧舉著手中的環首刀,認真的一下一下的用磨刀石打磨,頭也不抬的淡然回應道。
秋冬交際,天氣枯燥寒冷,他卻只穿了一件單薄且寬大的道袍,散發著腐敗和腥臭氣息。
徐顧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來自藍星,大學畢業后,就去山村支教,已有三年時間。而一月前,一場暴雨,引發山洪,他被一場泥石流帶走。
就他所知,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一處破敗的神詭世界。
三教九流離經叛道,早已破敗墮落。中人皆刻薄寡恩,麻木不仁,殘酷無情,以天下蒼生,為求仙問道之補藥。
在冊神靈貪婪傲慢,高坐神龕,攫取百姓血食與香火,致使淫祠遍地,精怪縱橫,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世俗中,階級固化,皇權旁落,世家做大,官詭勾結,割據一方。神權分崩離析,城隍山君龍王圈地為王。
亂象不斷。
徐顧的原身,本是荒野上的拾荒少年,后拜師清風觀觀主黃月道人,學習修行之法。
清風觀隸屬道教,供奉二郎顯聖真君,然,三教九流早已破敗,道教也不能例外,這清風觀,雖不是詭邪之地,其殘忍程度,卻尤勝於詭邪之地。
以靈童為葯,以萬民血肉為食,觀中香火,則為攫取於民眾的精氣神。
藍田縣最大的三詭,便是指城隍,山君,以及清風觀觀主。
三詭掌握縣中封神之權,勢力龐大,幾乎為實際統治者。
徐顧平時的任務,就是為黃月道人屠殺詭怪,維持清風觀對藍田縣的統治,並向求援的民眾們索要好處報酬。
蔣家店民,難忍村中神靈的貪婪暴虐,以獻祭十八童男童女,並終身侍奉清風觀為代價,請求清風觀派人屠滅神靈。
明天,徐顧去蔣家店斬滅神靈,也是黃月道人前幾天的命令。
「那為何還要去?」徐顧旁邊,坐著一個兔唇幼童,小半張臉,都爬滿了灰鱗般的疤紋。
他不過六七歲,穿著和徐顧一樣,不過,卻非道童,而是葯童,入葯的葯童。
此刻,他雖凍得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嚇人,咳嗽時都要咳出血來,卻依舊不願回道觀中,在擔憂自己的師兄。
說著說著,眼眶中就已經紅潤起來,努力抬頭,倔強的不讓淚水滴落。
他才上山沒幾天,尚不知曉觀中規則,也不知曉世道的殘忍。
但卻知曉,此去,這個唯一待自己好的師兄,就再也回不來了。
「為何……」徐顧嘆了口氣。
本來,他修為較低,這等任務,不該輪到他身上,自有師兄師姐去做。
可他的身份有問題。
早在荒野上,他就被藍田縣鎮邪司相中,成為了鎮邪使預備役。
這次,潛伏進清風觀,目的是找尋到黃月道人所掌的【賜神印】。
奪回藍田縣部分封神權柄。
重生到這樣的一處世界,已經夠絕望了,結果還是卧底!簡直是天塌開局。
本來一切正常,
原身很努力務實,無論是修行還是屠詭,都無比上心,在觀中地位,水漲船高。
可惜,徐顧穿越之後,無論如何偽裝,一些本能行為,還是不同於原身,且略顯反常,不符合這處世界生靈的反應。
便被小人告狀,進獻讒言,令黃月道人懷疑,就下達了這個命令,算是試探,也算是放棄了徐顧。
去,面對城隍冊封的正統神靈,雖可以消除黃月道人的疑慮,但以他當今的鍛體九段修為,必然凶多吉少。
不去,忤逆黃月道人,將死路一條。
至於途中逃離,更不可能,體內早就被種下離心鬼咒。若是逃離,鬼咒就會發作,化身倡鬼。
已然陷入絕境。
「別讓我知道是誰告的狀!」徐顧心中怒火升騰。
徐顧看了兔唇幼童許久。
兔唇幼童,名叫朱幺,一家十口,除了他都死於邪祟之口,依舊保持著純真和善良,並未被觀中冷血殘酷的氛圍影響。
徐顧最終長舒一口氣,做了一個決定,道:「明天,我帶你下山。」
觀中殘忍,尤其對葯童而言,不是朱幺該待的地方。
也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
他打算跑路,回鎮邪司。
「不去蔣家店屠詭了嗎?」
「嗯。」徐顧笑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朱幺愣了一下,然後傻笑起來。
徐顧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淡漠少了些許,多了縷溫柔,然後繼續麻木不仁的開始磨刀。
天色漸晚。
朱幺已經回屋。
而徐顧依舊在磨刀,哪怕手臂已經酸脹僵硬,不過,卻放在了自己屋中進行。
終於,
嘭!
一陣輕響傳來。
【磨殺刀煞】
【獲得煞字書。】
【獲得三十詭值。】
看著已經不再散發寒意的環首刀,徐顧微鬆了一口氣,終於磨殺掉了這頭刀煞,不枉自己花費十數天的時間!
同時,徐顧腦海微微一顫,大量知識湧入,構建起一座龐大的修練理論和知識體系,關於煞字書。
【姓名:徐顧】
【修為:鍛體九段】
【詭值:30】
【顯聖真君書:lv1,0/1000。(已掌握:顯聖真眼。)】
【煞字書:lv1,0/1000。(已掌握:養煞術。)】
徐顧意識凝聚在煞字書上。
【煞字書,lv1,已掌握養煞術,距離下次升級,還需1000詭值。】
【養煞術,凝聚天地間的煞氣為己用,可凝聚在武器之上養煞蓄勢,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威力,也可用來餵養煞獸。】
「果然如此。」徐顧眼中多了點色彩,一陣欣喜。
這光幕,是穿越時帶來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嘗試,他得知,只要斬殺不同種類,且是大類的詭異,就能激活一頁又一頁的詭書。
可以通過屠殺對應種類的詭異升級的方式,獲取一個又一個天賦,或者說神通!
同時,也能獲取詭值,可以用來提升修為。
「有了這養煞術,自己的生存,也就有了一定保障。」
徐顧感受著腦海中,湧現的浩瀚且複雜的知識,打算嘗試一番,看著環首刀上凝聚的一層煞光,一刀斬出,眼前實木圓墩一分為二,方才滿意點頭。
隨後,目光落在了修為之上,試探性的提升修為。
【消耗30詭值,突破到鍛體十二段。】
一陣噼里啪啦的炸響,徐顧的肉身,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增幅。
「嗯?鍛體十二段?沒想到傳言竟是真的。」徐顧眼神一亮,驚喜道:「大道污穢,導致每境中,都有隱藏層次,常人難以發覺。」
如今,普遍認為鍛體九段,就是圓滿。實則不然,九段之上,還有三段,若能達到十二段,便能不懼養氣境前期修士。
尤其,養氣境雖能駕馭內力,施展出種種玄妙手段,可自身的主要戰力,還是要依靠肉身。
若是成就鍛體十二段,在修成養氣境后,也能有非常大的優勢,越級戰鬥不是問題。
「呼~」感受著身體的變化,徐顧滿意一笑。
若是自己修行,只怕一輩子,也難修成鍛體十二段。
這樣一來,就更有安全感了。
一夜無眠,都在養煞蓄勢。
……
夜裡。
隔壁傳來一陣聲響。
徐顧猛然坐起身子。
隔壁是朱幺的房間。
「朱幺出事了。」徐顧猶豫片刻,選擇起身,推門而出。
道院內的動靜不小。
更是傳來陣陣豬叫聲。
院中,一口大鍋,冒著熱騰騰的熱氣,旁邊籠中圈著幾頭小豬崽子。
更是已經宰殺了數頭。
屠夫滿臉橫肉,面目猙獰,手握殺豬刀,在肢解案板上的一頭豬崽。
「該死,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徐顧見狀,瞳孔微縮,面色陰沉,尋找朱幺。
所謂靈豬肉,乃是靈童修練八戒變的代價,死後或是破戒,就會變成靈豬。
為上等靈藥。
「別找了,既然已經破戒,這便是他的宿命。」一位身穿黃色道袍,身體佝僂,瘦如柴的道士走出,淡漠道。
來者是徐顧的師兄,名叫李壺,本是城中落魄秀才,修道之後,愈發刻薄尖酸,且自視甚高,將道觀中人皆視為泥腿子。
有龍陽之癖,在觀中養了幾個書童,這本不是秘密,觀中人皆知。
偏偏李壺自以為隱藏的很好,依舊錶現出一副道貌岸然,好似胸有浩然氣的姿態。
有次行事,被徐顧意外撞破。
徐顧雖然未曾宣揚,但這本就不是秘密,李壺只稍加打聽,就知曉自己的事情,已然全觀皆知。
就以為是徐顧刻意宣揚,讓他出醜,無論徐顧如何解釋。
之後,沒少暗中針對徐顧,也是他向黃月道人告狀,說徐顧行為古怪,或有蹊蹺。
「破戒?他才上山半個月。」徐顧挑眉。
葯童一般都會養上半年,甚至是兩三年。
而朱幺,才上山半個月,無論如何也不該會破戒化豬,必然是被有心之人下藥催熟。
想到此處,他眸光掃過,找到了朱幺所化靈豬,看向李壺的目光中,不由泛起一絲冷意,並握緊了手中的刀。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壺在搞事情。
李壺見狀,擋在路中,攔下徐顧,輕蔑的瞥了他一眼:
「怎麼?要破壞觀中規矩?」
「規矩?」徐顧眸中閃過一絲怒意:「難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知道又如何!」李壺面露笑意,徐顧越生氣,他就越高興。
面對徐顧的質問,他直接承認,身上靈光閃爍,玩味的盯著徐顧,他乃是養氣境修士,自是不懼鍛體九段的徐顧。
這時,兩人間的爭執,已經引起眾人的注意,師兄弟們的目光全都圍了過來。
「動的就是你的人!」李壺大笑出聲,瘋癲道:「我是讀書人,敢得罪我,這便是你的下場,今天動你的人,明天動的就是你!蔣家店屠神的任務,你還滿意嗎?」
「原來,是你誣陷的我?」徐顧盯著李壺,對方的動機雖然離譜,但這個世界早已破敗,瘋子遍地,尤其是讀書人。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環首刀,一字一頓詢問道:「師父在何處?」
「想告狀?」李壺得意道:「晚了,師父正在閉關。」
「閉關了?」徐顧眸光一閃。
「是不是很憤怒?黑夫,把最中間的那頭靈豬給我殺了!」李壺對屠夫道。
最中間的那頭靈豬,就是朱幺所化。
聽到聲音,朱幺可能知道,自己的遭遇,慌亂的哼嘰,在籠中亂竄。
「找死!」徐顧聽到聲音,冷哼一聲,殺意不再壓抑,頃刻爆發。
直接提刀刺出,環首刀猶如雷霆,陡然綻放寒芒,重重落向李壺,煞光四溢,殺力驚人。
師父閉關了,你在我面前橫什麼?
剛好要下山,不帶走點經驗怎麼行。
「來得好!」李壺大笑,頗為得意,一掌拍出,無數黑煙冒起,他的手臂急速膨脹,一張人臉浮現其上,醜陋噁心,口中吐出無數腐臭的液體。
鎖鬼術,以身煉化並蘊養鬼怪,獲得超凡之力。
這是他煉化的一頭蝠鬼,口中液體,擁有腐蝕鋼鐵的力量。
直接就是早就醞釀好的殺招,欲要鎮殺徐顧。
因為,他等的就是徐顧這一擊。
然而,
噗哧!
李壺阻擋的手臂,竟直接被斬斷,蝠鬼當場斃命,化作黑霧,夾雜著凄慘的哀嚎,消散天地。
鋒利的刀刃,更是徑直貫穿他的胸膛。
血光飛濺。
「這怎麼可能……」
李壺瞳孔驟縮,急忙後退,臉上滿臉不甘和驚懼,另只手捂著胸膛,黑煙瀰漫,無數如觸手的肉芽,在胸膛交織,試圖修復傷口,卻因煞力殘留,而無濟於事。
他身軀顫抖,無比驚恐的看著徐顧。
眾人心驚。
徐顧的實力……
明明只是鍛體境九層,為何能斬養氣境的李壺?!
眾師兄弟一臉吃驚,不可置信的看向徐顧。
沒想到,徐顧居然藏得這麼深!
「你敢!我乃觀中唯一的讀書人,你敢動我,師父不會饒了你!」
李壺看著提刀走來的徐顧,拚命嘶吼,驚懼到顫抖失聲。
徐顧淡漠的看了眼李壺,環首刀劈落。
李壺瞳孔驟縮,根本無從躲閃,哪怕催動一道符紙化作金光,護在身遭,也依舊被一刀砍斷脖頸。
嘭!
李壺人首落地,屍體重重砸在地上。
逐漸化作一條血肉模糊的老狗。
這是修行道法的代價。
眾師兄弟卻無動於衷,尤其是那些身份較高的師兄們,眸中更是閃過一絲興奮。
在清風觀中,或者說在這個世界,自私才是構成社會的基石。
李壺身死,干他們什麼事?
確實幹他們的事,因為,可以加餐了。
徐顧淡漠的瞥了眼李壺屍體,將被關在籠子中的朱幺放出,抱在懷中。
「哼哼……」朱幺淚流滿面,即便被徐顧救出,也驚慌的瑟瑟發抖,看著徐顧,內心激動,眸中滿是感激。
「放心,有我在。」徐顧淡淡道。
然後,看向李壺的屍體,對諸位師兄弟,道:「這李壺的屍體,交由師兄弟們處理了,我下山屠詭。放心,若是屠詭歸來,師父的怒火,我自會承擔。」
言落,不等眾人反應,徑直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