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

秋草宮人斜里墓，宮人誰送葬來時。

那天我不知道是如何到達殯儀館的。只曉得揭開白布的時候，全然沒有對於死者的懼怕。她靜靜地躺在冰冷的裹屍袋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的心情平靜的好似泛不起一點漣漪，嘴角居然泛起一絲笑意，她再也不會對我撒嬌了，再也不會和我吵架，罵我笨手笨腳了。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問她：笑笑，是不是一切都會過去？笑笑，我們不是約好了要一起去LS玩嗎？你做的菜你還沒吃全呢！你還沒有等到我離婚，是不是嫌我對你不好，覺得有我在的日子沒有從前一個人生活過得舒坦？那我可以走啊，你醒過來，我就走，你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好不好？今晚我來陪你，陪你好好說說話，如果你捨不得我，晚上就悄悄告訴我，我便下去陪你，好不好？

晚上，我將最近我和笑笑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和叔叔阿姨說了，他們決定我們三個一同守上半夜，我一個人在後半夜陪她說說話。於是我們簡單吃了頓晚飯，便又回來笑笑身邊。聽著叔叔阿姨講起笑笑小的時候，看著笑笑就在身旁，彷彿我們是一家人一樣。終於到了後半夜，他們兩個回去休息了。我又坐回笑笑身旁，握著她的手，小聲說道：笑笑，不知道人死後會不會介意屍身損壞，不過我想，如果土葬的話，時間久了，人也會變得不美的，你一定更不喜歡自己變成那樣。我和叔叔講好了，我會帶著你的骨灰去LS，帶你去好好轉轉，不過也許是我想多了，變成幽魂之後是不是就會瞬間移動了？想去哪就去哪，想想就開心。

記得剛分手的時候，曾經我在東榮教學樓最高處的窗檯向下望，想要跳下去，卻膽怯了，當時應該還是不夠愛你，可是現在，我只有一種感覺，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我結婚那年九月，我的父親也去世了。他是突發性心梗走的，當時媽媽哭得撕心裂肺，我卻沒有哭，只是平靜的料理後事。他是土葬，需要守靈一夜，第二天辭靈。那天晚上，所有同事都來陪我聊天，然後他們便去打牌了。我陪著父親坐了一夜，說起生活中的點滴，說著說著便哭了，有的時候說著說著卻又笑了。只是我也知道，第二天，他便要入土為安了。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

這次面對你的情形卻是不一樣的，我只是覺得你走了，便將我的心也帶走了。我會去實現我們的約定，帶你去LS。上學的時候，我都是將每個月的生活費交給你，那時候咱倆的生活費不多，不足以支撐咱倆去旅行，許下的願望一個也沒有實現，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十分後悔的事。如今，終於實現了，你開心嗎？

笑笑，你不在了，這件事過不去。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離別，明明上一秒我們還在正常聊天，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就這麼戛然而止了嗎？哪怕是像電視劇里一樣，你躺在我懷裡交待我些什麼也好。哪怕是交待我餘生要好好照顧叔叔阿姨也好。你好歹留下一句話，讓我有個念想也好。你要不要考慮托個夢給我？

笑笑，從前你總是要在睡前聽我講個小故事才能睡著。所以我決定將你的骨灰灑在LS河之後，將咱倆的日記本安置在瑪吉阿米，那裡的書架上，有許多旅人留下的日記和故事，相信你在那裡一定不會寂寞。你覺得這個提議好嗎？

告訴我，你是不是現在還在我身邊？雖然我看不到你，

但是也許你就站在我身後，甚至也許你正在撫摸著我的頭髮，或者握著我的手，又或者，你還想著調皮的在我身上種些草莓也說不定。我現在不知道你的想法，是希望我陪你一同進入輪迴，還是希望我能留下來，照顧好自己的現任和孩子，也照顧好自己的母親和叔叔阿姨。我都不知道，也許你真的應該託夢給我。我相信人死之後會有靈魂，因為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年，我曾經夢見過他，在那個夢裡，他來到我的卧室，俯下身來看著我，又看了看我的妻子和孩子，點了點頭便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所以，請你一定要託夢給我，陪陪我，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麼做，好嗎？

笑笑，明天你將那兩隻小熊也帶走吧，我想有他們兩個的陪伴，你一定不會孤單的。也許在下面，他們兩個都會說話也說不定呢。

就這樣，陪著笑笑聊了一夜，不知不覺天便亮了。

火化結束后，我陪著叔叔阿姨，簡單收拾了一下笑笑的遺物，便回到笑笑的家鄉，簡單舉行了一場葬禮，便在她的卧室小住了幾天。由於國慶節她回來住了幾日，所以她的卧室里依然留有她的味道。衣櫃里，我見到了久違的情侶裝，上面寫著「嗯，好的」。電腦桌前，擺放著寫有我們兩個過往經歷的筆記本。大學時候的筆記本電腦，依然是卡頓的要命的Vista系統。躺在她的床上，蓋上被子，感覺一切就像一場夢。

待一切事畢，我便帶上笑笑，辭別叔叔阿姨，坐上了回家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