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賴小二終於還是要上學了。不過他並不孤獨,因為他還有兩個好哥兒們,樂和民也和他同時入學,所以賴小二覺得上就上唄,反正不妨礙他和好哥兒們小夥伴們玩耍。
賴小二上學也不是安分的,跟他在家那般自在慣了差不多,因此也不少挨老師尺罰。賴小二非要跟樂和民同坐,老師拗不過也就順了他。賴小二最不喜歡數學課,所以上課總是用手指摳著桌子,要麼就是折課本,或是跟樂和民說悄悄話。數學老師是個清瘦戴著老花鏡還有點兒弓背的老大叔,鬍鬚胡亂倒塌,看老師戴的深藍色都凹陷下去的平頂帽,賴小二估計他的頭髮也是胡亂擺放的,可能都沒有頭髮。
老師看到了賴小二上課不專心,就拉著他出走廊,手裡握著戒尺。賴小二也不怕,老老實實地伸出手來讓老師來打,老師也不是真打,就想著給賴小二個教訓。不曾想賴小二這麼頑皮,在戒尺落下的時候一下子把手縮回去了。這讓老師撲了個空,賴小二也抿著嘴低著頭,擠出窗格子偷看的小孩子也發出一陣嬉笑。老師乾癟起褶的喉嚨下面發出兩聲不自然的咳嗽聲,左手順著略微低下的頭扶了下老花鏡:「賴小二,以後上課認真聽講,不要開小差做其他事情。」就這樣,老師也不很「嚴厲」地教育了下賴小二,賴小二大聲說了聲『是』就跟在老師後面走進了教室,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一天也很快地就結束了。賴小二和樂跟民一塊兒衝出教室,他們經常比賽看誰先跑到對面的山頂去。出了學校大門,衝上一個小坡,下去過了山溝,再衝上山頂就算贏。然後翻過去再跑下一條大長坡,走過田間小路就到村子了。賴小二總是第一個到那裡,然後就是民,樂因為人小點兒所以跑得後面,三人時間也相差無幾,一塊兒站在山頂看著身後對面走過來的一大群同齡人笑,然後互相手搭著肩地走下山頂,走過田間小路,走回家去……
第七章
賴小二的屋子在那時候的田祥村算得上比較大的,因為賴小二聽「阿叔」——賴小二叫他老爸作「阿叔」。後來賴小二知道,不直接叫阿爸是因為村裡的陋俗,如果一個父親認為自己無福消受一個兒子帶來的福分,那麼就不能叫這個人作父親,而是喚作「阿叔」。母親則是被賴小二叫作「阿嬸」。賴小二無從得知阿叔會是怎樣稱呼祖父,阿叔不說,賴小二也想不起來問。因為他是後面才知道自己為什麼叫老爸作阿叔,而別人卻可以叫父親。那時候的賴小二就知道阿叔就是自己的老爸,而管不著是什麼稱謂。賴小二就是這樣聽得自己阿叔說,他的祖父的祖父是個老財主。阿叔沒說高祖父是怎麼成為一個老財主的,可能高祖父說給了祖父聽,但祖父忘了沒說給阿叔聽,也或許沒有上面的可能,就是賴小二不記得阿叔說了,說了賴小二也給忘記了,就當作阿叔沒說。因為賴小二的記憶很少,白紙上面只有那麼幾條線,連不起一幅畫來。
賴小二現在就是個愛玩兒的年紀,他現在就想著叫上樂和民一起玩彈珠兒呢。後面的事情,是每天晚上賴小二在睡覺前陸續聽得阿叔跟阿嬸說的,但賴小二嗜睡,每晚都睡得很快,可能是白天玩得太累,阿叔阿嬸的說話又像是催眠曲一般,他聽的都是零碎,後面是他想寫點兒什麼東西的時候自己努力回想才再拼起來的高祖父的形象。
賴小二覺得自己的高祖父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因為賴小二看祖父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阿叔在賴小二的心目中也像一個偉大人物般。阿叔說,高祖父高高瘦瘦的身板,但看起來也給人硬朗的形象,這可能得歸功於他略顯突出的顴骨,寬闊的前額。因為額骨也是大大的一塊兒,留著長長的頭髮辮子,上面是一頂墨褐色的太公帽,一襲同樣是墨褐色的長衫,經常會在院子的走廊背手踱步,時不時又把右手的書送到面前看看,然後又背著手閉著眼睛仔細回想,嘴裡還不時哼哼幾聲——賴小二估計阿叔也是聽得祖父這樣說的,因為那時的阿叔也是如賴小二一般的年紀。可能祖父也像阿叔告訴賴小二一樣,把高祖父細細描繪給阿叔聽。賴小二覺得要是問大伯高祖父是什麼樣子的也會是這樣告訴他的。因為阿叔和大伯小時候經常一塊兒粘著祖父在大合院的天井走廊邊上要講高祖父的東西。
賴小二覺得高祖父人就是很好,喜歡在庭院走廊踱著碎步,看著些聖賢之書,對僕人也會是溫和冷靜的,也會仔細地教祖父讀書寫字。他覺得祖父之所以那麼有學問,跟高祖父對他小時候的諄諄教導是分不開的。
高祖父那時候在村子里是很受人尊敬的,村子也很大,有兩百來戶人家,每個人都讚頌高祖父的功德,高祖父也從不辜負他們的讚譽,每逢年關都會挨家挨戶送去年禮福祉。高祖父雖是老財主,但是個仁慈老財主,經常會救濟些路過的難民,對佃農的稅租也不苛刻,碰上收成不好的年份先滿足佃農的口糧,有時還從自家糧倉拿出存糧幫助村人度過糧荒……高祖父的形象賴小二就只是拼出這麼多,但至少高祖父的仁慈高大在他心中從此定下了根,並時時憧憬著高祖父那段平和安詳的光景……
至於後來村子為什麼沒落了賴小二不得而知,畢竟高祖父的年代是那麼久遠了,期間要發生些什麼變故誰也說不準,誰也攔不下,發生了的就是過去了。
賴小二的屋子就是這麼大的,估計是高祖父那時候留下來的遺產,不過光景已不似高祖父那時一般,這從賴小二的庭院大小就可以看得出來。